第121章 第121章
謝暎剛走進正廳,就看見有個雀躍的身影朝自己撲了上來。
他立刻下意識地微側了身子,以便使抱在手裡的篋子不會硌到她。
結果蔣嬌嬌跑到他面前咫尺之距時卻突然剎住了腳。
「這是什麼啊?」她興奮又好奇地望著他,「是官家給的么?」
謝暎:「……」
他不由默笑,自己好像想得有點多了。
「嗯。」謝暎輕點了下頭,又略頓了頓,抬眸朝她身後的蔣世澤和謝夫子等人看去,說道,「官家今日給了我記注官的差遣,明日瓊林宴后便要正式上任了。」
蔣世澤還沒反應過來,謝夫子已喜道:「甚好,甚好啊!」
蔣嬌嬌更是不懂,於是問道:「這官兒很大么?」
謝暎笑了笑,解釋道:「不算大,服綠而已。但就是朝會和聖駕出巡時要常伴君側記錄言動,修成起居注以送史館。」
官員章服皆有定品,分別為紫、緋、綠、青,服紫配塗金魚袋,服緋則配塗銀魚袋,服綠、青無魚袋。
謝夫子立刻補充道:「官階大小是其次,這可是清要之位,不是尋常官吏能得的。也就是暎哥兒,」他頗驕傲地說著,「出身進士高等,又得了官家的眼緣。」
蔣世澤等人恍然,旋即也更加高興起來。
謝夫子說罷,目光帶笑地落在那方裝了袍、笏等物的篋子上,眼角又隱隱有淚光閃爍。
蔣嬌嬌的心思卻想到了別處去,她對謝暎說道:「那這官職確實挺好的,反正只讓你寫字,你字又寫得好,一點不危險。」
謝暎被她給逗笑了。
其他人亦忍不住笑,謝夫子瞧著這小丫頭,也是面露無奈地含笑搖了搖頭。
蔣嬌嬌也不在意他們笑話自己想得簡單,她本就沒想過要謝暎做一番多大的事業,在她看來,任何所謂的前程都比不上平安喜樂這四個字。
謝暎輕輕牽住了她的手。
兩人相視而笑。
蔣嬌嬌陪著謝暎回了小院,頭一件事便將皇帝賜的綠袍給拿出來展開,貼在他身上比劃著大小。
「咦,居然挺合身的誒。」她有些詫異地道,「我還以為可能需要給你改改。」
謝暎笑著拿過袍子,握了她的手,說道:「在宮裡量完身之後確實改過些許,所以才耽誤了會兒。」
蔣嬌嬌這才放了心,然後又看到篋子里還有一張以金箔塗飾的箋帖,於是問道:「這可就是傳言中的泥金帖?」
謝暎頷首道:「本是明日赴瓊林宴用的。」
泥金帖是用作及第進士的喜報,一般在授予官職之前也是作為身份的象徵,不過因謝暎已提前得了差使,所以也就基本用不到了。
只是還可以當作收藏。
蔣嬌嬌輕輕摸了兩把,呵呵笑道:「我小時候還曾找沈姐姐打聽過能不能借她爹爹的泥金帖來看看呢,沒想到現在我身邊也有個進士了,此時再看它竟也覺得平常。」
謝暎彎了彎唇角,忽然傾身將她抱住了。
「今日在宮裡得到結果時,我就想這麼做了。」他說,「一直忍到出宮,又按捺了一路,回來見到你,原以為你和我想的一樣,沒想到卻是我想多了。」
話說到最後,他自己也沒忍住,低低悶笑了兩聲。
蔣嬌嬌只覺心裡陣陣酸軟,又甜地令人有些發酥。
她抬手回抱住他,有點溫柔,又有點羞澀地說道:「我那時的確是很想很想抱抱你的,但你也知道我這人容易激動,我怕又嚇著你嘛。」
謝暎稍退半步,眸中帶笑地看著她,語聲低輕而微揚地說道:「哦?你要怎麼嚇我?」
蔣嬌嬌定定盯著他的眼睛,幾息后,又緩緩將目光移到了他的嘴唇,末了,可疑地紅了臉。
謝暎抱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
「嬌嬌,」他說,「我們可以成親了。」
蔣嬌嬌聽著,一笑:「我們本來就要成親的呀。」
謝暎深深看著她,又緩緩傾身將她擁入了懷中,四周靜謐,蔣嬌嬌甚至能感覺到他有些失衡的心跳。
「還好。」良久,他只是好似喟嘆地如是說道。
蔣嬌嬌微怔,然後笑了笑,輕撫了撫他的背,安慰地道:「你一直都好。」
謝暎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埋下頭,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
翌日清早,沈約差了小廝過來邀謝暎一起乘車去赴宴,謝暎答應了。
謝暎過來的時候穿著昨日受賜的綠袍,這本是正常事,沈約心裡也已有了準備,所以他只是和往常一樣向著對方笑笑,自然地打了個招呼。
不想他父親沈慶宗此時卻忽然朝著謝暎一禮,客氣地笑喚道:「謝修注。」
沈約和謝暎兩人不約而同地愣了一下。
蔣嬌嬌等人也半晌沒反應過來,都還有些不太習慣這種場面。
兩息之後,沈約收回落在父親身上的目光,也朝著謝暎禮道:「見過記注官。」
姚之如下意識和沈雲如對視了一眼,兩人都還沒來得及決定要不要跟上,就見謝暎已即抬手還禮道:「子信兄客氣了。」
言罷,他又朝沈慶宗微微低頭示了一禮,說道:「沈阿丈,我與子信先告辭了。」
沈慶宗熱情地笑著,點了點頭。
蔣嬌嬌看著眼前這番場景,覺得有點像在做夢,事後她忍不住對姚之如說道:「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們大人肯將咱們當,當……當友人對待。」
姚之如其實也有點不習慣,但她不習慣的不是這個,所以她問蔣嬌嬌:「你們家裡對謝元郎是怎麼稱呼的?以後我們要不要對他見禮啊?」
「沒怎麼特別稱呼啊,還是和以前一樣。」蔣嬌嬌說道,「見什麼禮啊,都是一個巷裡長大的朋友,別被那些規矩搞得生分了。」
姚之如還是有點擔心:「但人家是正經的朝廷命官,我們也不能不敬,說來那也是冒犯官家。」
蔣嬌嬌渾不在意地道:「那就在外面做做樣子就是了。」又道,「難不成以後你也要讓我們去小心翼翼地給沈二郎見禮啊?」
姚之如想了想那個場景都覺得有點尷尬,於是立刻搖搖頭:「不好。」
「那不就是了。」蔣嬌嬌說著一笑,自然地轉了話題道,「等他們赴宴回來,估計沈二的差使也很快就能有消息了,他們家到時差不多該給你正式下定了吧?」
說到這個,姚之如自也是頗有期待,但她還是很為沈家著想地道:「昨天我爹娘也問我,我覺得應也不急這一時半刻吧,說不定沈大丈他們還要給子信打點一番呢,暫時顧不上這頭。」
蔣嬌嬌表示明白地點了點頭,又笑著寬慰地道:「那也快了,頂多這兩三個月里的事。到時正好我先嫁了,等回頭來給你挑巾。」
姚之如一聽,也高興地道:「對啊,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話音未落,正好苗南風一腳踏了進來,聽見個尾聲便笑著問道:「你們兩個又在說什麼好玩事不帶著我?」
蔣嬌嬌就調侃地道:「哪裡還管得著你這個大忙人。」
苗南風走上前來,伸手輕捏了下她的臉,笑罵道:「你這促狹鬼。」
姚之如笑著接了話,說道:「苗姐姐,嬌嬌說你嫌家裡生意簡單,想自己另立個鋪席做買賣。」
蔣嬌嬌立刻佯作要打她,口中鬧道:「我同你說的悄悄話,你居然當著面就把我給賣了!」
姚之如就同她拉拉扯扯的,兩人直笑。
這種玩笑的場面三個人都見慣了,誰也不覺得有什麼,只是這回苗南風順勢接過這話題,正經回復道:「家裡的生意倒是不簡單,但我卻真想找些小事自己做做。」又問,「你們兩個有沒有興趣一起?」
蔣嬌嬌想也不想地就點了頭:「行啊,那年我在渠縣時就說過你如果想在汴京做買賣,我還能跟你合個伙呢。不過謝暎現在是官身,我也不能拖他後腿,就仍只出些錢本就是了。」
她賺錢得低調。
「成。」苗南風說著,又笑了一笑,「我還不知道你么,最是不喜歡管麻煩小事,到時這些枝節都儘管交給我。」
蔣嬌嬌歪身朝她靠去,撒著嬌道:「嫂嫂果然疼我。」
姚之如在旁邊聽得有些吃驚,沒想到這兩人三言兩語間就定了這麼大的事。
她忍不住問道:「苗姐姐,你打算做什麼啊?」
「還沒定呢,我就是先有這個想法,若是確定咱們三人一起做,我再循著這個計劃去考慮。」苗南風道,「這些都是很有關係的。」
姚之如頓了頓,還是委婉地勸道:「可是金媽媽手邊應該還有不少事需要你幫忙吧?若是你們真想做買賣,蔣二丈那裡肯定也能有事做。這樣另立鋪席的話,外人會不會有誤會?」
畢竟似蔣家這樣的門庭,嫡長媳不可能沒有擔子可承,就算不在今天,也是在明天。
「這是兩回事嘛。」苗南風說道,「我能幫阿姑分擔的中饋庶務自是應當分擔,不過我也想圓了當初的心愿,更想像蔣姑姑一樣,就算以後只靠自己也能立得起來。」她說著,笑笑看向蔣嬌嬌,「萬一哪天我與蔣善之過不下去了,我在汴京也不至於被他拿捏著欺負。」
豈知蔣嬌嬌竟點了點頭,贊同地道:「你說得對,像我小姑那樣如今事事自己說了算才是快活呢。」
可那也是因為蔣姑姑是寡婦啊!
姚之如簡直被驚呆了,她顧不上去說蔣嬌嬌這個附和的,連忙勸道:「這樣不吉利的事可不要去想。你和蔣哥哥也是得來不易的兩情相悅,一定能好好走到白頭的。」
苗南風卻是不太以為意地笑了笑:「我就是這麼說說,若我同他當真情比金堅,也不是隨隨便便能被這一兩句不吉利的話給衝散的。」
姚之如還想再說什麼,但看對方一臉不在乎的樣子,又怕說多了惹人嫌,只能自覺識相地閉了嘴。
蔣嬌嬌碰了碰她,說道:「其實也就是憑自己做點事來瞧瞧,你也一起吧?少投些就好,你若不夠的話我借給你,虧了就算我補的。這樣以後你去了沈家也還能自己賺些額外花銷,不讓他們知道。」
姚之如拒道:「做買賣的事盈虧憑本事,也隨天意,豈有自己投錯了要別人補的?沒有這個道理。」又說道,「我知道你們是為我著想,但是……我不想日後鬧出什麼隔閡來,所以還是算了,謝謝。」
無論如何,她是絕沒有過苗南風那種想法的,也不願意去有。
她要和沈約好好過,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在防著他,或是悄悄私下裡有什麼盤算。
她沒有那麼多錢,也不想去有那個心。
所以……最好還是不要去碰吧。
姚之如這樣想著,默默按捺住了起初那一絲隱約的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