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袁四郎提出了大家一起同時新扯一條草葉的要求,那皮帽少年聞言,臉色就更不好了,直接沒好氣地說了句:「那不如我扯了給你,你扯的給我?」
袁四郎一愣,顯然對此並無事先準備,當即下意識拒絕道:「憑什麼?」見對方抬眼朝自己看來,他又立刻強掩飾住慌張地道,「我才不給人當廝兒,要扯也不是我給你扯。」
言下之意就是即便要扯了給他,那也是讓自己的小廝去動手。
皮帽少年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於是兩人便在各自摘下自己要用的草葉后,開始了一局定勝負。
或許當真是被蘿蔔水泡蔫兒了的緣故,皮帽少年那隻蟋蟀被他撩了許久才起了一點斗性,而袁四郎那隻「霸王」卻是蟲如其名,早早地就昂起了頭須。
一下場,早已按捺不住的「霸王」便立刻主動沖了上去。
三口茶的工夫不到,皮帽少年的那隻蟋蟀就被咬地翻了肚皮。
「哈哈哈,我贏了!」袁四郎霎時激動地喊出了聲,沖著對方將手一攤,催道,「金蟬拿來。」
皮帽少年陰沉著臉,忽然一把抓住他的腕子,就勢反手一擰。
「啊——」袁四郎當即驚痛地叫了出來。
身邊小廝忙上前要幫忙,誰知那皮帽少年的夥伴竟一手大力將他推了開,然後二話不說抓住袁四郎的另一隻手,將他捏在指間的那條草葉搶了下來。
「騙人騙到你老子頭上來了。」皮帽少年抬手便把他插在帽邊的像生花給拽下來,狠狠揉皺了丟在地上,「待會要讓我查出這葉子上有貓膩,就他娘的把你褲子扒了,再丟到街上去!」
「這也太便宜了吧,」一旁幫忙押人的夥伴笑嘻嘻道,「要我說,該給他們家送個口信,讓拿錢來贖人,你這蟲子可是糊口的玩意兒呢,就算告到官府也是咱們有理。」
袁四郎被他們兩個一唱一和地嚇了個透心涼。
這兩個結果無論哪個他都受不起,他也想不明白對方是怎麼看出來自己的草葉有問題的,明明他這回是提前把藥膏抹在手上的啊!
他忙求饒道:「哥哥,我、我沒有騙你,但我曉得我不該把你的蛐蛐兒弄死,我賠你行不?要不,你就把我這隻拿去?我家『霸王』也很厲害的,真的!」
「呸,晚了!」皮帽少年唾了他一口,「你哥哥我丟不起那人。敢來攪攤子,那就等你家拿錢來賠吧,老子裡子面子一樣不能少!」
袁四郎幾時見過這等凶神惡煞的陣仗?他往日里和其他人鬧得最厲害也不過就是同蔣修這兩回,可蔣修也不會這樣整他啊!
他心中越怕,身體就越不受控制地發抖,還沒開口,眼淚已開始往下掉。
「我……」袁四郎剛說了一個字,突然就感到襠下一熱,接著便濕了褲管。
他突地呆住了。
皮帽少年眉頭一皺:「什麼騷味兒?」然後目光落在滿臉通紅的袁四郎身上,恍然嘲笑道,「你尿褲子了?」
袁四郎恨不得鑽到地縫裡去。
亭舍外突然傳來了個熟悉的聲音喝道:「你們在做什麼?」
袁四郎轉頭一看,竟看見蔣修帶著小廝快步走了進來,他心中先是一喜,隨即想起身上尷尬,又更感難堪地轉開了頭。
蔣修上來便沖著正押住袁四郎的皮帽少年一掌推去,口中道:「作甚以大欺小?」
那皮帽少年險被他推了個趔趄,氣笑一聲,說道:「這小子使詐贏我,弄死了我的蛐蛐兒,還想騙我的賭注,我不該揍他?」
蔣修轉頭朝袁四郎看去。
後者哭喪著臉道:「我說了我願意把『霸王』賠給他,東西我也還沒拿著。」
蔣修便又對皮帽少年道:「那他對你道個歉,蛐蛐兒也給你,另外我再幫他出五十文錢算賠禮,成么?這事若鬧到家裡大人那裡去,你們也不一定就能拿到好處。」
皮帽少年與夥伴對視了一眼,幾息后,伸了手出來:「行吧,那就饒他一回,不過他以後再不許來我這裡攪事。」
袁四郎忙道:「我不來了不來了。」
雙方談妥,事情這才了了。
「蔣大,這次謝謝你了。」袁四郎拉著蔣修上了馬車,感動地道,「那五十文錢我回頭還你。」說完,又扭捏了幾息,紅著臉赧然地道,「你幫個忙,今天這事別告訴別人。我那就是剛好尿急,恰好被他給耽擱了……」
蔣修心裡想笑,但面上卻做出副自己才懶得管這事的樣子,故作姿態地道:「看在同窗的份上這麼幫你一回就算我夠意思了,憑什麼還白替你保密?何況你本就是背著我來的,不厚道。」
袁四郎也不傻,聽他這樣一說,立刻反應了過來,只好忙道:「那我把球杖還你,這你肯答應了吧?」
蔣修停了停,往他兩腿間瞥了一眼,忍了唇邊偷笑,淡定道:「那便勉為其難吧。」
***
回到照金巷,蔣修就迫不及待先去敲了沈家的門。
「蔣大郎。」
身後傳來了女孩兒的聲音,蔣修轉過頭,正看見沈雲如在小女使的陪伴下細步朝他走來。
他便輕點了下頭,以示招呼,然後往旁邊站開了些,打算把路給對方讓出來。
沈雲如卻沒急著往門裡走,反而在他面前停下了腳步,目光在他臉上打量著停了停,問道:「你病都好了?」
蔣修點頭道:「本就是小病,不過家裡非要我多休息兩日。」
「他們也是關心你。」沈雲如道。
「所以我只好順著他們唄。」蔣修道,「要不是那湯藥實在難喝,我還能多躺十天半個月來安慰我爹。」一副很是大方豪氣的樣子。
沈雲如忍不住彎了唇角,也玩笑地道:「你說話也該靠些譜,蔣二丈好不容易才讓你丟了藥罐子,你若當真再躺那麼久,只怕於他不是安慰,而是驚嚇了。」
她自覺這話是順著對方說來調侃,活絡氣氛的,誰知蔣修一聽,神色就沒有先前那麼好了。
但他也沒說什麼,只是勉強地牽了下唇角算是回應,然後便轉開目光往沈家門內看了眼,似是更著急地在等什麼人。
沈雲如被他突然這麼一冷,心裡也有點不舒服,只覺蔣修比他妹妹的性格還要陰晴不定,蔣嬌嬌尚且還纏著她好過些日子,可蔣修卻一直就這般莫名其妙。說他是附和他妹妹故意冷待她吧也不是,他對她的態度每回起初都很正常,但只要當她對他說些好心提醒的話時,他卻又一副偏不以為然的樣子了。
譬如上次在謝元郎的接風宴上,又譬如此時。
她覺得他有些不識好人心。
她也從未見過這樣不知好歹的。
但她又覺得不服氣,憑什麼明明她是對的,卻反而要灰溜溜地逃走?就好像之前在蔣家那次一樣。
她這次肯定是不能再露出尷尬了。
於是她便若無其事地轉了話題,說道:「我方從姚家那邊回來,姚小娘子明年也要進勸淑齋了,她娘親請了我娘讓我這段時間先帶帶她。」
蔣修不知道她跟自己說這個幹嘛,但出於禮貌,還是回應道:「哦,那挺好的。」
沈雲如等的就是他開口回應自己,如此她便能順理成章地反客為主,丟下他不理了。
這樣她才沒有輸。
於是她看也不看蔣修一眼,抬腳便徑自從他面前走過,踏入了家中大門。
蔣修看著她突如其來的背影:「?」
他正感莫名,便見到沈約從裡頭出來了,還恰好和沈雲如照了面,姐弟兩個錯身時打了招呼,也不知說了句什麼,沈約朝蔣修這邊望了一眼,然後快步走了出來。
「你剛才說什麼惹著我大姐姐了?」沈約問他道。
蔣修莫名其妙地道:「沒說什麼啊,正好碰上只打了個招呼而已。」
他心說你大姐姐嘲我以前是藥罐子,我都還沒生氣呢,怎地反倒成了我惹她?
他覺得自己挺冤枉,忍不住說了句:「你大姐姐的脾氣也太大了。」
沈約即皺著眉看了他一眼。
這話再說下去恐怕就要傷朋友情分了。蔣修雖沒能按捺住情緒,但卻也及時地擺出了自覺性,見沈約臉色不悅就打住了沒再多說,只笑嘻嘻地伸手從初一那裡接過自己的球杖,朝沈約晃了晃,說道:「事情成了,晚上你過來,我給你們講經過。」
沈約對經過沒什麼興趣,說道:「既是意料之中,就不必再詳述了。」又道,「你若真拿我當朋友,回頭就跟我大姐姐賠個不是,之前去探望你時,那乾果子還是她讓人給你準備的。」
涉及沈雲如的臉面,沈約也沒提上次她從蔣家回來被罰抄了經書的事。
蔣修愣了愣。
他原本是沒有覺得自己應該要對沈雲如道什麼歉的。畢竟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得罪了她,她氣的是什麼?他是當真一頭霧水。
哪有人閑的沒事幹把道歉當好玩的?
但沈約是他的朋友,而且是才幫過他的朋友。
沈雲如既是沈約的姐姐,又在他生病時送了探望禮來。於是他在心裡權衡一番,最後覺得自己既是男孩子,那吃點虧也就吃點虧吧。
「好吧。」他只能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