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第5章 第5章

蔣嬌嬌是被一陣甜香給撩醒的。

她朦朦朧朧地睜開眼,人還半懵著,便看見蔣修拿著塊芙蓉餅在自己鼻前晃悠,她不由地隨之對了對眼兒,然後伸手要來抓。

蔣修即時地手上一拐,將餅送入口中,不客氣地咬了下去。

蔣嬌嬌回過神時也差不多醒了瞌睡,當下兩手齊伸就要去撓她哥,蔣修索性把剩下的半塊餅叼在嘴裡,也同她小狗打架似地比拼起拳風來。

兄妹兩個在這裡你來我往地哈了幾個回合,蔣嬌嬌忽然抓住蔣修的一隻手往自己身前拽去,然後迅雷不及掩耳地低頭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蔣修「嘶」了聲,抬手便拍了下她的頭,罵道:「蔣嬌嬌,你屬狗啊?!」

「你是豬!」蔣嬌嬌不甘示弱地罵回去。

蔣修回道:「你是笨豬。」又道,「不守信用的豬。」

蔣嬌嬌跳起來要打他。

因往日里兄妹兩個也沒少吵吵鬧鬧,蔣修比妹妹大兩歲,現在又在練功夫,大多數時候也就是像剛才那樣由他單方面壓制著蔣嬌嬌逗一逗,小狗撓爪似地逗得差不多也就收了手。所以金大娘子和蔣黎也只當是尋常,並沒有打算去管,誰知這回蔣嬌嬌卻突然起了急,抬手一爪子下去竟把蔣修的臉給抓破了。

兩人都愣住了,旁邊侍候的女使見狀不由「哎呀」叫出了聲,金大娘子並蔣黎等人轉頭看過來,這才發現出了事。

「嬌嬌!」金大娘子喊了聲,忙先看了眼兒子臉上的傷,見無甚大礙才鬆了口氣,一邊讓人去取膏藥來,一邊對女兒責道,「快同你大哥哥道歉。」

蔣修回神后便感到了臉頰上火辣辣的痛,隨即怒而推了蔣嬌嬌一把:「你有病啊?!」

蔣嬌嬌站立不穩,一屁股坐到了茵褥上。看著面前臉上掛了彩,正一臉憤怒地看著自己的蔣修,還有護在他身邊的娘親和其他人,好像一時間所有曾與她好的此時都站在了自己的對面。

她知道自己不該抓傷蔣修,可她也不是故意的,但這個時候她也不想道歉。

一陣莫名如洪水般湧來的委屈毫無預兆地從心底沖了上來,蔣嬌嬌忽然「哇」地一聲哭了。

她這一聲哭出來便再也止不住,聲浪大得好像要把房頂給掀了,邊嚎邊蹬腿。

蔣修不由愣住了,心想我都還沒哭你哭個屁?

金大娘子不知想到什麼,微皺了皺眉,正要趨前,身後卻忽然傳來了個微沉的男聲道:「怎麼回事?」

是她的丈夫,蔣家現如今的當家人——蔣世澤回來了。

眾人紛紛與他見禮,唯有蔣嬌嬌仍坐在榻上哭得投入。

蔣世澤被女兒的哭聲吸引,第一反應就是有人惹了這小丫頭生氣,秉著小孩鬧騰的癥結亦多在小孩的認知,下意識正要去問兒子,卻忽見到蔣修臉上兩道新鮮的血痕,頓時皺起了眉。

「你臉怎麼弄的?」他問完這話,便神色不虞地看向了旁邊侍候的家僕。

後者正尷尬為難著不知怎麼回答,蔣修已兀自道:「爹,我自己不小心刮的。」

蔣嬌嬌其實從她爹進門那會兒起就一直伸著耳朵,此時聽見她哥的話,不由地緩下了哭聲,抬眼看去。

蔣世澤看了眼身邊各人的神色,又見到兒女這番情狀,便立刻猜到了怎麼回事。

他沉著臉吩咐道:「去取藤條來。」又看向女兒道,「蔣嬌嬌,跪下。」

眾人皆是一驚。

就連金大娘子也很是意外。

蔣世澤從來沒打過孩子,倒不是因為他有什麼覺得孩子不能打的原則——事實上金大娘子也並不知道他在教子這方面到底有什麼原則,兩人並沒有就此問題展開過多麼深入的討論。只不過蔣修和蔣嬌嬌的情況比較特殊,前者因是早產,所以幼時從娘胎里出來便有些先天不足,身體一直不太好,經過長年累月的調養和這一年多靠練功強身,才開始有了好轉。

而嬌嬌則是因為對蔣世澤來說意義有些不同。

她出生那會兒,蔣世澤才剛承起蔣家重擔沒多久,那時的家業不僅不能和現在相比,反而還有一些艱難,且更有大半身家都投放在了與別人合作的海船貨運上,那時候海船遲遲未歸,又有消息說船已經在海上遭了風暴,蔣世澤那陣子簡直整夜整夜睡不好。

便是於這樣的情況下,蔣嬌嬌在一個清晨出生了,那天正好也是觀音娘娘的誕辰,二月十九。而隨著蔣嬌嬌的出生,蔣世澤的生意也迎來了轉機,那艘海船不僅回來了,還就此給蔣家今日的家業奠定了良好的開局,此後蔣世澤的買賣一帆風順。

所以對於這個女兒,他向來也是差不多當作兒子一樣喜歡的。

故而此時蔣世澤說要打她,不止金大娘子和蔣黎等人,就連蔣嬌嬌自己也是完全沒有想到。

但她只是愣了愣,然後便老老實實就地跪在了茵褥上。

藤條很快被送了過來,蔣世澤拿起后屏退了下人,示意女兒伸手攤開掌心,蔣嬌嬌沒什麼反抗,只有些按捺不住忐忑地猶豫了下,然後便照做了。

「你一鬧性子便不管不顧,旁的也就罷了,怎地敢動不動去傷你大哥哥的臉?」蔣世澤怒責道,「他將來前程若因此有什麼損傷,你拿什麼來賠?我看你當真是該知道知道些輕重!」

話音落下,已是一鞭狠狠打了下去。

蔣嬌嬌痛嘶一聲,本能地縮起手飛快搓了搓,眼圈霎時有點紅了。

「伸出來!」蔣世澤喝道。

她緊緊閉著嘴,咬牙把手伸了出去。

蔣世澤又狠狠打了一鞭。

金大娘子和蔣黎看著蔣嬌嬌的樣子都禁不住有些心疼,但兩人也都覺得蔣嬌嬌的脾氣的確該收斂收斂,況此時蔣世澤正在氣頭上,此時去攔著恐怕反要被埋怨溺愛,所以只好都暫忍著。

然而當蔣世澤第三鞭正將要打下去時,卻忽然被站在旁邊的長子拽住了袖角。

「爹,」蔣修望著他,眉間微蹙,說道,「我不疼,您別打了。」

「馬師傅說我練功夫也難免會有些磕磕碰碰的,您總不能也去打我師傅。」蔣修道,「而且嬌嬌力氣這麼小,又不能當真傷著我。」

蔣世澤:「……」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會被兒子的話給堵住,憋了半晌,沒好氣地說了句,「難道誰練功會像你這樣沒事往臉上招呼么?」

「那可說不準,」蔣修還正經八百地同他討論了起來,「我聽人家說的書里,那些大英雄就在戰場上受過很多傷。」

蔣世澤一口氣又被他給堵住:「你老子又沒讓你去當英雄!」

金大娘子見狀,即上前輕拉住了丈夫,溫聲勸道:「好了,我看嬌嬌也知道錯了。他們兄妹兩個友愛,官人應當欣慰才是,便由得他們自己去解決吧。」

蔣世澤側眸看了眼妻子,緩了緩氣,沒再說什麼。

蔣黎也趁機一把攬了侄女,一手拉了侄兒,笑著道:「那我帶他們兩個去收拾一下,不然晚上娘見了又要擔心。」

蔣世澤沒有反對。

蔣嬌嬌先前鬧得身上出了汗,蔣黎和乳母擔心她著涼,便索性給她擦了個澡,又重新換上衣服梳了個頭,正在往她掌心上擦消腫膏藥的時候,蔣修差了人過來說給蔣嬌嬌送芙蓉餅。

蔣嬌嬌愣了下,然後從圓墩上跳下來就跑了出去,正見著在外面探頭探腦剛準備「瀟洒離開」的蔣修。

「大哥哥!」她跑過去把他給抓住了。

「別拽我衣服。」蔣修不耐煩地抽開了手。

蔣嬌嬌掌心還痛著,見指尖抓不住他,索性就兩臂齊上把蔣修的胳膊給環住了:「大哥哥,我錯了,你還疼不疼呀?」目光直往他受傷那邊臉頰瞥。

「我才沒你那麼廢,」蔣修一臉不以為然地道,「這點小傷不在話下。」

「對不起呀。」她誠懇地道著歉,然後抬手揪住自己兩個耳垂,說道,「我以後不罵你是豬了。」

蔣修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兩隻手上,頓了頓,問道:「手還疼不?」

蔣嬌嬌點頭,委屈道:「爹爹手勁好大。」

「活該。」蔣修說完,又狀似隨口地道,「娘說呼兩下能好些,你沒事自己多呼呼。」

「哦。」蔣嬌嬌就低頭呼呼了兩下。

蔣修瞧著她,說道:「剛那餅我讓廚房新給你做的,你少吃兩個,快吃晚飯了。」

蔣嬌嬌道:「我想給之之也分些。」

「隨便你。」蔣修懶得理會女孩家的事,抬腳走了。

不遠處,金大娘子看著眼前這幕,微微笑了笑,轉過頭對王媽媽說道:「讓人去請姚小娘子晚上過來吃飯吧。」

***

蔣嬌嬌把一份芙蓉餅分成了兩份,剛把打算給姚之如的那份小心放到了食盒裡,想了想,然後又從自己那份裡面多拿了一塊出來放進去。

這還不夠,她還提筆打算親自寫個條子。

「小姑,」她回過頭問蔣黎,「芙蓉餅怎麼寫啊?」

蔣黎覺得說了她也不會,便過來接了紙筆,說道:「你先說,我給你寫個樣兒,然後你再抄一份。」

蔣嬌嬌點頭,開始念道:「『之之,這是我大哥哥讓人給我做的芙蓉餅,我們分、分……』」她記得好像有個挺有學問的詞可以用,但怎麼也想不起來那個詞是分什麼,於是索性道,「額,分著吃。你多吃一點。」

蔣黎就開始幫她寫。

蔣嬌嬌看見她姑寫到芙蓉餅三個字的時候才發現筆畫有點多。

「等下。」她忽想起什麼的樣子,又道,「小姑,我覺得之之應該也不認識那麼多字,你寫清楚意思就是了。」

蔣黎看著紙上剛寫好的「餅」字,抿了抿笑,問她:「那要不我就乾脆只寫四個字:之之,你吃?」

蔣嬌嬌正猶豫著這四個字夠不夠,便見母親身邊的女使珠蕊領著姚之如主僕走了進來,笑道:「姑娘,大娘子替你請了姚小娘子來做客,已吩咐了廚房晚間送席面過來。」

蔣嬌嬌愣了一下,還沒全回過神,姚之如已沖著她快步走了上來。

「嬌嬌,我就知道你好!」姚之如滿臉感動地拉著她的手。

蔣嬌嬌有點高興,也有點安慰,於是也順坡道:「這個芙蓉餅你嘗嘗,我給你留的。」

姚之如卻看見了她掌心尚未消散的紅腫,關心道:「你手怎麼了?」

蔣嬌嬌渾不在意地道:「我和大哥哥鬧著玩不小心傷了他,向他賠罪來著。」說完也不等姚之如再問,便催著對方趕緊趁熱嘗餅。

姚之如便也沒多在意,高高興興地吃了起來。

蔣黎不動聲色地囑咐旁邊人收了紙筆,準備把地方讓開,卻聽蔣嬌嬌道:「小姑,要不晚上你來和我們一起吃吧?我打算把大哥哥也叫來。」說完想了想,問姚之如,「要不我們把謝暎也一起請過來吃飯?你和大哥哥還沒正式與他見過呢。」

姚之如嚼著餅,含糊不清地附和:「好啊。」

蔣黎笑著推了:「你們正好同新朋友好好說說話。」

蔣嬌嬌就吩咐自己的小女使小荷去找蔣修,順便讓對方出面去跟父親說一聲,好差個人去謝夫子那裡把謝暎請過來。

過了沒多久,蔣修便帶著小廝過來了,對蔣嬌嬌道:「爹派人去了。還讓人也去請了沈家郎娘一起過來,說就當讓大家都認識一下。」

蔣嬌嬌:「……」

姚之如頓了頓,問道:「沈小官人也要來么?」

蔣修道:「應該會吧,每次請他不都來了。」對這些事並不是很在意的樣子。

姚之如唇角剛要彎起,又忽地瞧見了蔣嬌嬌的臉色,於是默默抿住,小心地勸道:「嬌嬌,反正大家本來年節時也都要見面的,來就來了,也沒有什麼。」

蔣嬌嬌自然也知道自己一年到頭少不了和沈雲如的面子交情,光就過不了多久便要去的沈家壽宴肯定就得碰上,更何況她爹爹都讓人去請了,難道她此時能說不行么?她手板心現在還痛著呢。

「來便來了,我又不是請不起她,便是她將桌上的飯菜都吃空了,我也不會說她不該吃。」蔣嬌嬌沒好氣地說完,又想到什麼,即對姚之如道,「我同你說哦,你去與她做同窗歸做同窗,但不許與她好。」

姚之如點頭如搗蒜,保證道:「我只同你最好。」

蔣嬌嬌這才滿意了。

蔣修在旁邊面無表情地看著,淡淡道:「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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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金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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