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99章

第99章 第99章

沈約回到家裡,直接去找了他姐姐。

他走進院子,正好看見女使端了盆水從屋裡出來,就像是裡面的人剛剛才起床梳洗完一樣,他不由略感疑惑。

待進了門后,沈約又聞見了一股藥味,再看到姐姐沈雲如剛剛穿好鞋,他頓時察覺到不太對勁,於是問道:「大姐姐,你怎麼了?」

沈雲如招呼他坐下,語氣如常地回道:「沒什麼,腿腳有些乏,我泡一泡。」

沈約見她腳上也確實不像有傷的樣子,便不疑有他,只關心地道:「那你再讓她們給你按一按。」

沈雲如微微笑著點了頭,頓了頓,又問道:「你們去看了,他人還好么?」

沈約一笑,說道:「你沒趕上過去,倒也是巧了,善之已經沒事了,捧日軍里來了人把他們幾個被牽連進去的都放出來了。」

沈雲如怔了怔:「真的?」

沈約點點頭,笑道:「聽說還讓他們明日就返營,想來是不會再有什麼事了。」

沈雲如心下微松:「那就好。」

她差一點就想問弟弟,他們今晚是不是還要順道為苗南風接風洗塵。

但沈約沒提,她也終是沒有問。

沈雲如回憶起了自己站足了那半個時辰,忍著腳下疼痛緊趕慢趕地出了門往開封府直奔而去,卻忽然發現苗南風竟和大家待在一起的場景。

那一刻,她霎時有了種自己去晚了的感覺。

好像哪怕她此時急急趕到眾人面前,也不過顯得多此一舉,有沒有她都無甚差別。

蔣修也根本就不會覺得她的到來有多特別。

她頓覺有些意興闌珊。

於是她又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了。

她也不想再提自己去過的事。

就這樣吧。她想。

***

蔣修和長輩們報過平安后,又勉強將纏著他表達關懷的弟弟們給打發走了,便立刻迫不及待地拉上謝暎跑去了書室,甚至都沒顧得上先去梳洗換件衣服。

「你快跟我說說。」蔣修一進門便催道。

謝暎笑了笑,好整以暇地道:「你要讓我幫你想,總要把來龍去脈告訴我吧?女孩家的心思如何能胡亂猜測。」

蔣修頓了頓,就把苗南風今天來探視自己時講的那番話大概說了,並道:「我就是沒明白,她怎麼翻臉和翻書一樣。我才不信她家裡有什麼急事,就算真有急事,難道就急到連等我出來道聲別的時間都沒有?」

謝暎看了他一會兒,不答反問:「那你對人家到底怎麼想的?」

蔣修的臉有些發紅。

他剛不自在地開口說了個「我」字,突然反應過來,說道:「我是讓你幫我想想她在想什麼,怎麼又討論起我來了。」

「但我覺得重點在於你對人家的想法。」謝暎道,「不然即便讓你曉得了她是如何想,又有什麼意義呢?你若對她沒有別的心思,知道了也不過多生負擔,連累她尷尬,反而連朋友都不好再做,不如難得糊塗。」

蔣修聽著一怔,敏銳地問道:「你是說,她,她有什麼別的心思?」話說到最後,他心中已湧起了陣從未感受過的緊張。

謝暎想了想,說道:「不好說。但我覺得,她這次來汴京應該是特意來看你的。」

蔣修愣了下。

只聽他未來妹夫已又緩緩續道:「她說他們是來汴京辦事,順便去軍營探望你,但以你們兩家的交情,還有她和嬌嬌的情誼,她不可能不先來蔣家拜訪,即便要去探望你,也多會是和嬌嬌同去方才合情理。然按照你所說,她明顯是直接去了軍營尋你,得知你入獄的消息后又馬不停蹄地趕去了開封府,而且——是她親自進去探視的你。」

蔣修恍然,對啊,她把東陽留在了外頭呢!

「至於她得知你平安后便急急走了。」謝暎忖道,「我想,可能是因為她有不方便跟你們回蔣家的理由。」

「比如……他們姐弟是私自來的汴京?」他如此猜測著,抬眸朝蔣修看去。

蔣修愣住了。

他的確是看出了苗南風到汴京后便直接去了軍營尋他,不然她不會一身風塵僕僕,更不可能搶在同行的蔣家人前面進來探視他。

但他也信了她的「順道」,完全沒有想過她會是特意來京城找他。

如果她真是私自來的汴京……

「為什麼呢?」

蔣修不明白,若她真是為了他而來,又為何只匆匆一面便要走,除了那些安慰鼓勵的話,什麼都沒有對他說?

「那你就要去問她了。」謝暎如此說道,「所以我才說,你要追究的答案本是取決於你的心意。」

蔣修沉吟了兩息,坦承道:「我對她自然是有心意的。」

謝暎聞言,也不覺驚訝,只笑了一笑,說道:「那你自己該知道應如何做了。」

蔣修猶豫道:「可若是我想錯了她的意思……」

「錯了就錯了,」謝暎道,「那也比錯過的好。」

蔣修怔怔地看著他。

「善之,」謝暎語重心長地勸道,「傲骨雖好,但在這些事上丟一丟臉也沒什麼。你是男子,本就比女子擁有更多的機會,若是如此你還不能為了自己所求而主動,那你錯過了也不冤。」

「你只要捫心自問,你想不想要這個人,許多糾結便自然有了答案。」

蔣修豁然開朗。

「謝了,妹夫。」他一笑,拍了下謝暎的肩,然後又開始張望,「你這小媳婦怎麼這麼慢?」

謝暎想起回來路上蔣嬌嬌的抱怨,眼角含笑地道:「她不喜歡牢獄里的味道,可能剛洗完手臉,還要換件衣服。」

蔣修頓時無語,他就讓她拿個信,她幾乎都快趕上要先焚香沐浴了。

「她就愛瞎講究。」蔣修誹道。

謝暎看了他一眼,說道:「日子無憂無慮,方才有心思講究。」說著,淺然而笑,「我倒希望她永遠無憂無慮。」

蔣修微頓,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感慨道:「你說得對。」

蔣嬌嬌恰在此時走了進來。

果然如謝暎所說,她從頭到腳地換了一身。

蔣修即上前朝她伸出了手:「信呢?」

蔣嬌嬌有點嫌棄她哥這身還沒換過的行頭,於是毫不耽誤地把信遞了過去,自己則轉而走到謝暎旁邊,兩人就這麼看著蔣修緊緊盯著那封信,好像想打開,又遲疑著不敢打開的樣子。

蔣嬌嬌正想開口,謝暎卻對她笑道:「我們去花園裡走走吧?你今日說不定能吸引些蝴蝶來。」

蔣嬌嬌一聽謝暎贊她漂亮又好聞,心裡頓時美滋滋的,哪裡還顧得上去管她哥看不看信,高高興興地由著謝暎把自己給哄走了。

蔣修正在默默地平復著微亂的心跳。

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體會到了謝暎當初試探嬌嬌心意時的心情。

如果不是……

他想。

算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想。

丟臉就丟臉吧!

蔣修打開了手裡的信。

熟悉的字跡瞬間映入眼帘,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蔣修定了定神,返身走到書桌前,拿出了「苗東陽」給自己的信,展開,對比——

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氣,將信紙覆在臉上,聞著鼻息間淡淡的墨香,低低笑了起來。

***

正在蔣黎猶豫著要不要再去趟桃蹊巷登門道謝的時候,這日,陶宜來了酥心齋。

她即刻一掃這兩日的糾結,主動親自去迎他。

蔣黎這次也沒把人往「梅花里」引,而是邀著陶宜去了後院茶室,那是她給自己留的一隅小地,一向只招待自家人。室內不大,但窗戶正對著不遠處的堤岸,框著一片柳色青青,她倦時往外頭看看,放空片刻思緒便會覺得怯意,有時還會聽著水浪聲小憩一會兒。

室內的陳設也以蔣黎的個人喜好為主,她愛紗幔流蘇,所以掛了兩幅煙青色的銷金帳,上面的金線在斜窗而入的陽光下若隱若現,起風時微漾,映著帳上的山水風光,似春日煙雨。

陶宜的目光在那裡停留了幾息。

蔣黎見狀,忽想起什麼,小心地問道:「這是我原先已有的,也沒拿出去顯擺,應不算犯禁吧?」

陶宜見她像是很喜歡這帳幔,一副生怕要被收走的樣子,不由莞爾,故意道:「若是犯了怎麼辦?」

蔣黎觀察著他的神色,須臾,笑著說道:「那若是如此,我只好多做兩個菜來賄賂相公了。」

陶宜失笑,頷首道:「此法倒可行,那我便不客氣了。」

蔣黎含笑請了他入座。

「這次我們家修哥兒的事多虧相公了。」她誠懇地道,「我本想著再登門道謝的,但又怕打擾。」話說到這兒,她又問道,「這次他回營后,那位姓曹的指揮使便提拔了他到巡鋪做巡檢,雖說只管著手下五人,但以他的資歷會不會太快了些?」

陶宜看著她在那裡煮水候湯準備點茶,聞言,淡淡一笑,語氣平常地道:「對有能之人,破格提拔本是常事。」又道,「我明白你的擔心,但此事其實也沒有你想得那麼複雜,我也未曾插過手。別人用他,自然是覺得他有可用之處,你只讓你侄兒好生當差就是了。」

他雖然出了面,但自不可能去特意提到蔣家人。不過有些人精明,縱然明白大事化小的確是為大局計,卻也不妨礙他們把蔣修和蔣黎,還有蔣黎與他聯繫起來。

指揮使手下管著五百人,這個數字在禁軍大軍里並不算什麼,捧日軍中也不止這一個指揮使。此人當然有自己想往上走的野心,而其親自提拔蔣修來示好,無非就是想把後者變成親信。

這是常見的各取所需,不是什麼稀奇事。在陶宜看來,蔣家人也完全沒有必要因此忐忑,蔣修只需要抓住這個機會用能力來爭取表現即可。

不過……

陶宜又看了看蔣黎,心想,這樣一來,她的處境大約就會有些尷尬。

或許,他的確也是需要做個決定了。

一念及此,他忽然說道:「明日我休沐,打算去釣魚,你可有興趣?」

蔣黎原本正在聚精會神地點茶——因她做到一半時才突然想起對面這人應是極擅風雅之道,所以自己必須拿出十二分的專註,才能保住顏面不失。

她的點茶是跟她二嫂嫂金大娘子學的,一向倒也頗能引以為豪,但陶宜這突如其來的一句邀約,卻霎時害得她前功盡棄。

「我……」蔣黎看著已糟糕了的茶湯,說不清是難為情還是什麼,臉上微燙,半晌沒能把後面的話接上來。

陶宜也不催她,靜靜地等著。

蔣黎覺得氣氛安靜地讓自己莫名心慌,但她很快就找到了做出決定的理由。

——她沒有任何理由拒絕一個恩人的邀約。

「我應該沒什麼事。」她佯作從容地續道。

陶宜微微一笑,說道:「那明日巳時我使人去巷口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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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金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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