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荷枝迅速下車,左右環視,不見扶將。
「他跑了。」風清提醒,「此地不宜久留,趕緊跟我們走吧。」
荷枝忽然有些猶豫:「去哪裡?」
「太子府。」
荷枝沉默片刻,風清請她重新上馬車:「你進去吧,我們得將你安然送到府中。」
十幾個侍衛齊齊地看向她,荷枝抿了抿唇,在眾人的注視下重回車廂。
馬車再度行駛,雖不如扶將那樣不顧性命地飛馳,但到底她還是坐的不舒服。
她離京之前曾來過太子府,卻沒有住過,覺得有些陌生。
下馬車后,荷枝抬頭看著四四方方的院牆,心中湧上點點酸楚。
風清將她帶至浴房,「熱水和衣物均已備好,你先沐浴吧。」
說完他轉身要走,荷枝連忙將他攔住,「殿下……什麼時候回來?」
風清回答:「殿下已在回京途中。」
荷枝還想說什麼話,全換成唇邊的一陣嘆息。她進了浴房,將門合上。視線轉向房內,才發覺這浴房寬敞精緻,不像是下人用的。
宮人的浴房通常簡陋狹小,眾人公用。因為人多,所用的時間也極其有限,通常大家都是隨意擦洗。
唯有之前她被送給太子時,才享用過大一些的浴房。
而這間屋中內置屏風,屏風之後暖氣氤氳,地面鋪好了薄薄的地毯,一側衣架上放置著華貴的衣裙。
為她準備?
風餐露宿半個多月,荷枝早已覺得疲憊不堪,無心多想,她在浴桶里舒展筋骨,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喊她,像是殿下的聲音。
荷枝這才驚醒,發覺自己差點在浴桶里睡著,水已經沒過頸項。
她從浴桶里起身,擦乾身子穿好衣物,才聽見略微急促的敲門聲。
「荷枝?」
她心底一驚,才發現這的確是殿下的聲音,並非什麼幻覺。
荷枝連忙系好腰帶,打開浴房門,忽然落進一個緊實的懷抱。
「……為什麼不應我。」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荷枝這才反應過來,剛剛聽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腰間被環住,荷枝整個人被輕輕提起,緊貼著他的胸膛。終於,腿下有些酸軟,輕輕出聲:「殿下……」
荷枝心中有不少疑惑。這是殿下無疑,可是殿下怎麼會在這裡?
扶將急著趕路時,最怕太子的人追上,為此荷枝也吃了不少苦頭。按理說,他再怎樣也會比她晚到。
更何況,他之前不是說,在瓊州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完?
在她被擁著的同時,身邊已有不少小太監從她身旁經過,進屋收拾浴房。
荷枝的腦袋被他按在胸前,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感覺他的胸膛起伏。
「再等等。」
聲音從發頂傳來,荷枝不明所以,兩個人依舊維持著這樣的動作。
「一會兒讓風清帶你回房。」他說話時聲音溫柔了幾個度,又撫了撫她的腦袋。。
荷枝下意識問道,「那殿下呢?」
慕容儀頓了一下,「……沐浴。」
荷枝這才反應過來,他能這麼快趕到京城,必然也一路跋涉,僕僕風塵。
她心中一動,正想抬頭,哪想腦袋又被按住。
「……不許看。」慕容儀不自然地道,「你先回房。」
荷枝被他抱在懷中,只好答應。
「殿下,可以沐浴了。」
一個聲音傳來,荷枝最後感覺後腦被揉了揉,然後懷抱鬆開,再是「啪」的關門聲。
荷枝還沒反應過來,風清便走上前請她:「跟我來。」
荷枝跟他走回大廳,有十四五歲的宮女笑意盈盈地請她落座喝茶。
離京之前,荷枝也曾是這樣為人奉茶侍膳的宮女。
她不說話,那宮女便等在一旁,聽候發落。荷枝後知後覺,才道:「下去吧。」
宮女才福禮離開,走到門口忽盈盈道:「殿下。」
荷枝再抬眼,正見他從門外走來,身上穿著玄色四爪蟒袍,看起來威嚴肅穆。
她也連忙起身,同那宮女一般福身:「殿下。」
慕容儀勾起笑容,將她的手攥在手心,輕輕扶起。
「有件事需要你答應我。」
荷枝輕蹙起眉,不知道他會說什麼。
「一會兒,你就在屏風之後,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出聲。」
他一面說,一面將荷枝帶進屏風,「風清會陪著你。」
她不解其意,但聽見外面傳來腳步聲,一把摺扇「嘩啦」攤開,語調輕慢:「容之——」
慕容儀示意荷枝噤聲,卻忽然張開雙臂,擁抱住她。
「等我回來。」
說完,他便轉身出去。
荷枝想了想,終究是在屏風之後坐了下來。
既然殿下讓她旁觀,她就看著好了。她感受不到同白家之間的血脈,卻清楚地感覺到他們想要掌控自己地心思。
鶴白一轉身,看見慕容儀從屏風之後走出,而那屏風之後顯然還有一個女人,露出纖細的身形。
他不禁冷笑道:「你這是藏了什麼美人。」
慕容儀微微一笑:「她不宜見客。」
鶴白神色一凜,一揮摺扇,噌噌噌三聲,慕容儀旋身躲過,一旁的朱柱上竟然插著三把細刀。
屏風之後只能看見兩個模糊的聲音,但她清楚地感受到殿下與鶴白公子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
荷枝幾乎坐不住了,但見身前橫著一把長刀,提醒她不要出聲。
一向溫和的鶴白語氣中隱藏不住怒意,「我妹妹在哪裡。」
「我的人不像你的人,懂得憐香惜玉。」慕容儀神色未變,只是輕輕扯了扯衣角,「她被安置地很好,在歇息。」
鶴白上前一步,將摺扇攔在慕容儀身前,「將她還給我,朝廷的事,我們再不插手。」
慕容儀輕笑:「那可不行。」
他撥開面前的摺扇,揮手命人上茶,自顧地先坐下,又伸出手請他:「你也坐。」
鶴白居高臨下地站著,不屑一顧地道,「當初我白家子弟一心為國為民,卻被你們幾近殺絕,你以為我們還能同席而坐?」
慕容儀也失笑,反問:「你們為的是誰的國,誰的民?」
他想起荷枝還在聽著,便知道這個話題不能繼續,改口道,「你如今向我要人,怎麼忘了,當初是誰把她送到慕容長岐手中。你之前想她成為牽制孤的工具,如今將她帶回去,又想做什麼?用她來籠絡白家那些舊部么?」
荷枝在屏風之後聽得心中一跳,原來之前她被慕容三公子抓去,還有鶴白公子在其中摻和么?鶴白公子這麼著急讓她回去,也是另有所圖?
「這是白家的事。」鶴白呵笑,「再怎樣,她不能待在你身邊。」
「你一心報復,全然忘了白相當初的志向。」慕容儀冷淡開口,「要山河穩固,四海昇平。而由你插手地朝政,動蕩十幾年,百姓也難安。」
鶴白譏諷道:「若不是你那昏君父皇,我能有什麼插手的餘地?」
當著太子的面罵當今皇帝是昏君,這也太過大逆不道。
荷枝手上生寒,剛要起身,面前的長刀又晃了晃,示意她不要動。
慕容儀到平靜地多:「父皇已有禪位之意,白家翻案將經我之手,你大可放心。」
「這是當初說好的。」鶴白語調也平,「這些與我妹妹都沒關係,翻案之後,我們離京,再不過問京中事。」
離京?這話算切中荷枝的心意,她剛抬頭,就遇上了風清生冷的目光。
「恐怕有不少人還想登朝入仕,你這一句話否定所有,恐怕不妥。」慕容儀不緊不慢地道,「我還有一良策。」
鶴白眼神微眯:「什麼策。」
慕容儀緩緩道來:「兩家結秦晉之好。」
「忠義侯無意將白晚意嫁給你。」鶴白眼神一頓,「你想要——她?」
語畢,鶴白手中的摺扇唰地打開,朝慕容儀襲來。只見摺扇旋了兩圈,慕容儀稍一抬袖,輕鬆接下,摺扇安然在手中展開。
荷枝下意識看向風清,只見他巍然不動,絲毫不擔心外面的情況。
「慕容儀啊慕容儀,你這算盤打的太好了,誰不說一聲心機深遠。」鶴白語帶嘲諷,「白家勢力想要,美人也想要。我那妹妹怎麼可能斗的過你?」
慕容儀反謙虛道:「我只是提一個對兩家都好的策略罷了。至於荷枝,我對她出自真心。」
鶴白站在屋中,呼吸起伏,似乎氣的不輕。良久,他緩和語氣道,「兩家聯姻,不是不行。」
他背手而立,故作瀟洒,「她若是嫁了你,你還得稱我一聲兄長。那當下如此待我,恐怕不妥吧。」
慕容儀將扇子收好,笑道:「這把摺扇磨損了扇柄,自然要叫人換把更好的還給公子。」
屏風之後的荷枝聽得目瞪口呆,這是談妥了的意思么?
她的婚事也就這樣定下了?
鶴白再度開口,言辭中肯,「不過若要成婚,她自然不能呆在太子府,恐有流言蜚語,對她和你都不利。」
慕容儀沉默片刻,「不會叫人知道。」
鶴白冷哼,「萬一呢?總會有人知道太子府藏了個丫頭,成婚之後,又如何向外解釋?」
慕容儀抿唇,「你要如何。」
「我帶她回家。」鶴白語氣認真,「待白家翻案之後,她的身份曝光,再風風光光嫁給你。」
慕容儀思忖片刻,轉而望向屏風。
荷枝原本端坐著,一見他看過來,反而有些慌了手腳。
他溫柔地發問,「荷枝,你想去哪?」
鶴白的眼瞳忽然睜大,沒想到剛才在屏風之後站著的是一直在找的妹妹。他默然攥緊拳頭,喉間生澀:「……五妹。」
荷枝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低著頭從屏風之後走出,沒預料一陣風撲來,伴隨著一陣檀木香,將她緊緊裹住。
「……五妹。」鶴白幾近瘋魔地把人按在懷裡,反覆道「是哥哥不好,讓你在外面受苦了。」
荷枝被悶的有些喘不過氣,但聽他的話,心中竟然十分觸動,眼眶也不住地發酸。
這是……家人們?
荷枝從未體會過這種感覺,就算是在師父身邊,師父也只會強調與她不過是師徒關係。
慕容儀見狀,趕忙開口:「荷枝。」
鶴白鬆開懷抱,捧起她的臉頰,「跟哥哥回家。」
那一雙眼睛里滿是渴求,近乎瘋狂:「跟哥哥回家。」
荷枝像是受了蠱惑,也想知道家是什麼樣的,應道:「好。」
她一開口,一旁站著的慕容儀便背過身去,吩咐道:「去取先祖傳下來的玉扇來。」
慕容儀沉聲開口,「既然她要跟你回去,我同她還有話說。」
鶴白像是完全沒有聽到便的話,便牽住荷枝的手,要帶他離開。
當即便有幾個侍衛攔在門口。
慕容儀聲色減淡,「著什麼急。」
荷枝下意識朝他看去,他又別開目光。
鶴白定了定神,淡然道,「等你處理好朝中事務,上白家迎娶。」
慕容儀走到荷枝面前,輕聲道:「等我。」
荷枝還沒說話,身旁的人扯了一把她的手腕,她只得低下頭去。
慕容儀只當她是在害羞,等下人取來玉扇,又親自交到鶴白手邊,恭恭敬敬。
鶴白一手取扇,面前的侍衛放行,便拉扯著荷枝像外走去。
她同鶴白一齊上了馬車,有些緊張地坐在鶴白對面。
「十幾年宮中生活,你怕是早已心向太子了。」
突兀的聲音響起,荷枝茫然地抬眼,只見方才還掛著如春風般和煦,如今已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