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荷枝沒料到他變臉這樣快。
馬車飛馳,鶴白音色發冷,「你還真想要嫁他?」
荷枝莫名往後縮了縮:「……你什麼意思。」
「你想嫁給仇人的兒子?」鶴白聲音愈發狠厲,「永遠不可能。」
荷枝往車廂壁靠了靠,有些看不懂面前的人。
他與初見一樣,穿著白色長袍,寬大的袖子顯出逍遙飄逸之感。然而,曾經溫和的臉龐上蒙著一層陰霾,讓人不寒而慄。
她突然想起當時渺兮也是這般勸阻她不能和太子在一起,極力要將她帶回白家。
可是似乎他也不怎麼喜歡自己?
荷枝縮在角落裡,再沒說話。
馬車停下后,荷枝跟著鶴白下了車,發現已經在院落中央。這院子並非之前她曾住過的那個,十分陌生。
兩個同樣穿著寬大白長袍的男人走上前來,朝鶴白鞠了一躬:「公子。」
鶴白將手背至身後,冷聲吩咐,「將她帶回房看著,不許見任何外人。」
荷枝呆愣在原處,便聽那兩個人走上前來,一左一右地請道:「小姐,請跟我們來。」
這兩個人身形高大,與扶將有的一拼。荷枝懷疑他們的身手與扶將不相上下,甚至比之更甚。
她跟著他們走到一處小院。小院中繁花錦簇,鬱鬱蔥蔥,院中還有一處水塘,幾尾金鯉魚游曳其中。
荷枝不禁問道,「這是誰的院子?」
「小姐的院子。」左邊的人回答道。
「四姑娘?」
「您的院子。」
荷枝這才確認,他們的話,這個院子的確是為她而準備,但見這處生機盎然,倒像是一直有人在這裡居住似的。
「請小姐上階。」
左面的人引著路,荷枝跨過幾級台階,走進屋中。屋內置著朦朦朧朧的丁香色紗帳,能看見屋中擺放的方桌與扶手椅,桌上放著一支玉壺春瓶。
兩位引路人就此停步,福身退下。
荷枝不明所以,想要跟上去。奈何他們走得實在很快,她看見院門被他們關上,而後嘎吱幾聲,從外面落了鎖。
荷枝獃獃地看著緊閉的門縫。
她不是第一次回來么?既然鶴白公子心心念念找了她這麼多年,當她回來,怎麼也不該二話不說將她關起來。
荷枝茫然地走回院子里。
天色將要黑了,她回到屋中,看到桌上的燭台,四下找了找,沒找到一個火摺子。
她頹然地坐在窗邊,等天色漸漸暗下去,最後只剩下外面透進來的一點光亮。
也不知過了多久,院子里忽然傳來咔噠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用鑰匙開鎖。
她飛快地走出屋子,便見兩個人提著燈盞走了進來。這兩人還端著木盤,一個盛著飯菜,另一個盛著白色的衣物。
等湊得近了,才發覺其中一位是扶將。
荷枝看著他們面色冷淡地掠過自己,臉頰上不禁浮上驚訝,轉身便看見他們走近房門,將木盤放置在台階最頂端。
荷枝呆了,她本人都在這裡,他們把東西放在地上?
兩個人轉身回來朝荷枝福身:「五小姐請用飯菜,之後請五小姐換上白家的衣裳。」
荷枝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這是在太子府換上的,也是太子府為她準備的衣物。
大約是鶴白公子看不慣與殿下有關的任何事物吧。
荷枝點頭。
她朝扶將借了燈,才將兩樣東西一一搬進屋中。等她用完飯,換上衣物,門口兩個人還規規矩矩地站著,像兩個門神。
荷枝將用罷的木盤與碗筷重新還給他們,趁機道:「我其實並非想嫁太子,你們可以不用這樣關著我。」
扶將的臉色才稍好一些,道:「我們都是依照公子的吩咐辦事。」
荷枝連忙道:「公子在哪裡,我想見他。」
她方才不知道鶴白公子居然會將她關起來。若是能解釋清楚太子這件事,或許她也不用被關。
「公子想見小姐時自然會吩咐。」
扶將福身離開,毫不意外地落了鎖。
陌生而封閉的院落,荷枝站在灰暗的庭院中,忽然想起了太子殿下。
他們都只是想要她身上的這層身份,手段也基本相似。
有血緣關係的親哥將她關起來防止她嫁給太子,太子又想方設法想要迎娶她。不過好歹,太子殿下不會將她關著。
她前半輩子關在四方的冷宮裡,逃啊逃,逃出了三年自由的日子,但終歸又被關在這裡。
她看著身上換上的米白色衣裙,寬大的袖子被晚風吹起,她獨立庭院,聽著蟬鳴。
即便是白家最小的女兒又能如何呢?她對白家一無所知。
從前無人認她,如今卻都恨不得據為己有。
荷枝想不通。
但她著實太累,便回到屋中歇息。
第二日她醒的早,便坐在屋裡等。照例有人開鎖進來,這回來得是丫頭,可以進屋。
荷枝早不慣這些,想打發了人。偏偏兩個丫頭一跪不起:「公子吩咐侍奉五小姐,還請五小姐不要為難奴婢。」
荷枝這才兩個丫頭幫她洗漱編髮,她又趁機道:「我並非想要嫁太子,可以見見公子嗎?」
丫頭回答:「我們只聽上頭吩咐,也見不到公子。」
荷枝默然,用過早飯之後,兩個丫頭便退下,同樣鎖了門。
聽著清脆的鎖門聲,荷枝不禁懷疑起來,她到底在宮中還是在宮外,為何這裡的規矩同宮裡一樣繁瑣。
她又在窗邊坐著,窗子那邊是另一處庭院,無人居住,看起來一樣孤寂。
外面又咔噠一聲響,好像有人來了。
荷枝懶得去迎,就坐著,便聽門外有人喊道:「五小姐,我們小姐來看你了。」
這回是一個女聲,荷枝迅速從站起來,撩開層疊紗帳,走出門外。
扶將領人進門,手裡還拿著鑰匙。來得是一位穿著鵝黃色衣裙的姑娘,看著有些眼熟。
「你不記得我了?」她看著有些委屈,「我是你姐姐。」
「……」
荷枝這才將她的身份與自己聯繫起來,從迷糊的記憶中捕捉到多年前的一點殘影。
白晚意。
算起來,她見過兩面。
白晚意上來便拉住她的手,吸了吸鼻子,「初見你我就覺得你眼熟極了,沒想到你真的是我妹妹!」
荷枝也有些呆,心中有點觸動,但開口道,「你也住在這院子里么?」
白晚意疑惑地搖頭,「我當前還住在候府,是大哥說找到你了,讓我來見見你。」
荷枝捕捉到她話里的關鍵:是鶴白公子讓她來的。
可以說,鶴白公子一個人便是這整個白家的主心骨,所有人聽命於他,所有人也被他安排。
白晚意拿帕子擦了擦眼睛,強笑道:「你沒事就好了,聽爹爹說,朝中已經有人提及白家舊事,相信真相很快大白於天下!」
荷枝先是對她話中的「爹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興許是因為被忠義侯收養,所以認了忠義侯做爹爹。
白晚意其實與她不同。
再說翻案這件事,按照殿下的意思,便是要翻案之後白家人繼續入朝為官,自己嫁給太子作為皇家對白家的補償。
但既然公子不願意,這事還能成么?
荷枝勉強露出一個微笑,「我沒事,只是有些不習慣。」
她靠近白晚意,低聲問道:「大哥為什麼把我關起來呀?」
白晚意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忽然明白過來,「當初……唉,大哥覺得沒護好大家,你又下落不明,一直是大哥的心結。這是大哥最喜歡的庭院,打理了十多年,就是想留給你。」
荷枝愣了愣,怪不得她覺得這裡一直有人住著,不像是那種空置很久的屋子。
白晚意麵露為難解釋道,「也不是關你……只是怕你被人欺負。」
荷枝連忙道:「可是這裡沒有人欺負我……能不能轉告大哥,我想見他?」
白晚意囁嚅著唇瓣:「其實……」
話還未說完,荷枝便已知道結果,連白晚意也見不到鶴白公子。
那到底是什麼樣一個人?
白晚意見她失落,便拉著她說話:「等大哥發話,我便帶你出去玩。對了,霍家姑娘近日要成親了,不知道你能不能趕上。」
「成親?」
霍家原不是打算讓她嫁太子的么?而霍小姐似乎也對殿下有意,千里迢迢追隨。
白晚意興緻勃勃地道,「霍家原本是打算把女兒嫁太子的,不過後來太子離京,霍姑娘病了兩年多,後來不知怎麼改嫁給戶部尚書。」
荷枝呆了一下,原來京中人並不知道霍姑娘這幾年跟著太子離京去了,女子待在閨房閉門不出便無人在意。
白晚意就這樣同她一直聊著天,談起京中事。荷枝原本興緻不高,但好歹有人陪她說話,
她和白晚意一起用過午飯,又坐在窗邊小憩。
最難得的是,一般而言其他人幹完活就走了,白晚意還能一直陪著她,她愛說話,精力旺盛,荷枝便不覺得悶。
只是這些話里,沒有一句與太子相關。
荷枝覺得奇怪,記得之前她同太子一道去候府,見到的白晚意和太子是很親密的。
她忽然想到一種可能,不由得心中一寒。
今日的談話,都是鶴白公子安排好的,甚至白晚意該說什麼,都是被叮囑過的。
想到這一層,荷枝的眸光更加黯淡。
白晚意並未察覺,仍然滔滔不絕地講著。直到傍晚有人來傳話,她才鬆了一口氣。
「四小姐,五小姐,公子在等小姐一同用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