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第2章 第2章

大魏三年,一場大雪悄然而至,飄零而下,一個晚上就鋪滿了整個京城,銀裝素裹,煞是好看。

這是國都魏京,曾經的錦繡春城。

作為六朝古都,駐龍之地,這裡背靠呼蘭山闕,依仰明鏡大湖,琳琅盛況,凡番邦來朝,無不讚歎痴狂。現下這座古城,被掩埋在皚皚白雪之中,彷彿是一條正在酣睡的巨龍。

盛京

九華街

「餛飩嘞,個兒大皮薄餡兒多的餛飩嘞……」

街道上只有零星幾個人,多是還在想法子掙些銀錢貼補家用的小商小販,散發著熱氣香氣的小攤上,今日倒是難得多坐了幾個人。

「老陳,來碗餛飩,大碗的,多擱些辣子。」

「好嘞,您先坐,一會兒就好。」

坐下的幾人身上沾了許多泥點子,像是剛做完苦力活兒。

「唉,聽說了嗎,那李大人家的四公子前兒個跑山裡去,給雪埋了,現在還不見蹤影吶」絡腮鬍子的大漢剛聽見這樣一個官家八卦,便趁著這忙裡偷閒至極,拿出來說道說道。

「可不是嗎,聽說還封山找人去了,懸賞重金呢。」

老陳手腳麻利的把餛飩端上來,拍了拍兩人的肩膀道:「哎,怎麼著,你們還想去分塊兒肉不成。」

幾人聽了忙道不敢。

開玩笑,如今這山裡,可是進去了就不一定能出來的,有些地段雪積的比人還高,這懸賞金怕是有命拿沒命花。

幾人走後,同樣的叫賣聲再次響起,卻久久沒有人來。

……

飄雪如絮,何其之雅。若是此處有文士,想必又是一場詠雪盛況。

老百姓可不懂什麼雅不雅的,他們只知道,上天一怒,明日可能就要吃不上飯,填不飽肚子了。天子腳下,百姓的日子依然不甚好過,那些貧瘠閉塞的山嶺處,又可想而知是什麼樣子。

魏代前齊不過將將三年,開國君主年事已高,年前猝然離世,新君匆忙即位,這個剛剛建立起來的王朝在政變的洗禮下已變得千瘡百孔,百廢待興。

這雪一下,那些在地里刨食的人哪裡受得住,紛紛四處去找散活兒,以期能養家糊口。大魏政權尚不穩固,經不起民眾這般四處流竄,且不知不覺中,這流民遷徙的路線就變了味兒,都往河下而去。

如今這些流民大都積聚在河下以南,有成片之勢,地方長官壓制的頭疼,其中又以順源情狀最為慘烈。

順源鍾靈毓秀之地,山水草木皆是靈氣逼人,而又以大河為屏障,有得天獨厚之勢。是以這裡也是大魏極為富饒之所,每年上納的絲帛米糧,稅款銀錢都是一筆可觀的財富。

只是這天災突至,就算富庶如順源也難免傷筋動骨。

地方多山,近來常有雪崩之兆,多處百姓居所被毀,死傷參半,知府李行台忙的腳不沾地,今日又聽聞他那頑劣成性的侄子在外行獵,突遇塌雪,人至今沒找著。李家老太太急的犯了病,暈了過去,如今知府大人更是頭昏腦漲。

……

東平巷

李宅

鏤空雕花拔步床上,老太太銀絲微亂,雙目緊閉。屋內守著的是大太太房氏和三太太梁氏,還有底下一眾小輩。

老太太不清醒,身旁有一美貌文弱的女子守著,眼中含淚,握著湯匙子給老太太一點一點喂著湯藥。

「璨如吶,你說說你,也不知道攔著些你夫君,這大冷天兒的做什麼要跑出去行獵,這下好了,一家子都不安生。」說話的梁氏,她向來嘴快,有什麼說什麼。

女子眉眼稚嫩,臉上還有尚未褪去的嬰兒肥,卻絲毫不損她的美麗。

「伯母,我……我也喊不住他啊。」姑娘眼睫上沾著燦珠般晶瑩剔透的淚,眼眸低垂,不敢大聲反駁。

反而是房氏的小兒子松翎站了起來,不高興地說道:「是四哥哥偏要去的,怎麼能怪嫂嫂呢?」他覺得三嬸好不講理,什麼都要扯上自家嫂嫂。

「松陵,我是你嬸嬸,怎麼說話呢。」

大太太的兒媳柳氏,從小就是被當做宗婦來教養的,最見不得這樣柔弱的女子,斂眉道:「那是你夫君,怎地還叫不得了,如今出了事,這般哭哭啼啼的像什麼樣子。」

這話說的重了。

柳氏是夫人,這女子也是李家明媒正娶進來的,算是平輩,這就有些說教的意思了。

「我……」一旁喂葯的女子想要辯解,又不知從何開口。

「好了,老太太還沒醒呢,你們吵吵什麼。」一直閉目養神的房氏終於開了口,屋內瞬間就安靜下來。她冷眉瞥了眼站在自己身後的兒媳,目光中含著告誡的意味。

柳氏連忙低下頭,不敢再說。

室內又恢復了安靜。

一旁站著伺候的小丫頭好奇的悄悄打量這位夫人。新夫人嫁進來快兩年了,在府里一向沒什麼存在感,也不愛出院子,今日一見才驚覺這世上竟有這樣美麗的姑娘。

四公子愛玩兒是出了名的,當初他冷不丁的突然說要成親,娶得還是一個名不經轉的女子,惹得老太太異常震怒,家法都施了兩遍。

只是最後偏娶進來,四公子卻始終是淡淡的,感情也一直是不溫不火。夫人也是有意思,每日不是侍弄些花花草草,就是安安靜靜的看看書,或是與松翎小公子說說話。這要換了別府里的婦人,早想盡了法子去俘獲夫君的心了,哪會這樣淡定。

想到這裡,丫鬟更加不解。夫人如此貌美,為何卻不得郎君喜歡,聽說人都在外頭置了宅子,看來這大戶人家的媳婦也不好做。

這床榻邊坐著的女子正是李宗儀的妻子,林氏璨如,正直二八年華,溫柔貞靜,樣貌更是極為出挑。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出身差了些,林家只是普通官宦人家,寒門出身,官階不高。

李家卻是大戶

李氏有兩支,京城李氏和順源李氏。順源是祖地,為李氏發家之地,頗有些年歲,關係盤根錯節,妥妥的地方豪族。後來先朝政權飄搖,李氏二房瞅准了時機,早早搭上了先帝一脈,跟著先帝入了皇城,得封高位,更將李家往上抬了一階。

又說這李宗儀,也是個令人頭疼的主兒,因為是李家老太太的命根子,又是知府的侄兒,在這順源就沒人敢管他,野的沒邊兒了。老太太本以為給他娶了妻能讓他收斂些,沒想到這人成了親好像更混了些,不說花天酒地吧,成日里打馬遊街那是少不了的。

老太太見管不住他,也隨他去了。只有時候氣的狠了,將林氏喊來訓一頓,怪他拴不住自己的丈夫。

林氏怯弱,不敢反駁祖母,又無法管住丈夫,在這府里的日子可想而知。

「夫人,您歇會兒吧,奴婢在這兒守著」,丫鬟實在不忍,這位身子不算太好的夫人已經守了一夜,今晨還親自看著廚房煎好葯送過來。

眾人已經回了各院,只璨如在這兒坐著。

林璨如放下藥碗,輕輕置在小几上,揉了揉胳膊,「我有些撐不住了,你替我守會兒吧」。

丫鬟見狀,立刻上前去扶她起身。她明顯感覺到,托著的手輕飄飄的,沒有血色。

璨如緩緩站起,直起身的那一刻頭暈目眩。她沒有立刻抬腳離開,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等那陣子暈眩過去了才走。

「多謝」,女子輕輕點頭致意。

「這是奴婢應該的」

丫鬟喜歡這位夫人,說話軟和可親。

近日降雪,寒風凜冽,屋外儘是大風呼嘯的聲音,打的樹枝嘩啦嘩啦的。

璨如走在庭院的小路上,身姿纖細,步履輕盈,偶爾有小樹枝刮留下一道著她的衣裳,留下一道淡淡的雪痕。

她抬腳踢了踢地上的雪,心情明顯不好。

……

北郊

含楓林

山裡一群漢子,拄著棍子艱難的行進在山坡上,悉悉索索的翻找著什麼。

「大哥,你說這都一天半了,還能找著人么」,一鬍子拉渣的高個大漢,在這大雪地里翻了一晚上,鐵打的身體也熬不住。

那黑臉大漢停下來看了他一眼,淬了口唾沫,悶聲道:「難」

「哎,這位公子也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前些天兒那麼多人進山尋個野味兒也沒出事兒,偏偏就他遇著了」

「別說人家了,那高門少爺在山裡出事兒了,多得是人去找,你要有什麼事兒,恐怕只有你那婆娘給你掉兩滴淚吧」

「哈哈哈哈」

要說這些人,除了李家自己養的護衛,剩下的都是沖著那些賞金來的。貿然進山風險也大的很,若是遇著雪崩,那隻能是有去無回。

「大哥,人有三急,我偷個懶兒,你們先走」,那高個兒實在憋不住了,眼見著那前邊兒有個小山坑,想著先解決了這急死人的事兒。

嘿,還剛好,這地方僻靜,沒人瞧見。雖說男人出門在外不計較這個,可能避開還是避開的好不是?

漢子解決完心情正舒爽的時候,突然瞥見那坑壁上點點血跡散開,一直延伸到最裡面。

他眼皮子一跳,直覺有事兒。

那漢子往裡走去,顫著手推開周圍堆著的枯枝爛葉,地上躺著的人衣著講究,赫然就是李家那位……

那邊林子里剛有消息,這邊就立刻有人往府里報信了。

「夫人夫人」

絮兒一路跑進來的,氣兒都來不及喘一下。

「郎君找著了」

璨如握著剪子,手一抖,李宗儀最喜歡的那隻鳥兒,毛瞬間禿了一塊兒。

很快,李宗儀就被人抬了回來。人是昏迷的,身上也有大大小小十幾處傷,到底怎麼樣還得大夫看了才知曉。

其中最擔心的就要數李家大太太房氏,李宗儀是京城二房的孩子,要是在順源有個什麼閃失,她難免落人詬病,更別提還有個把他放心尖尖上的老太太。

她都要記恨死這個小混賬了,好好兒的跑去那山林子裡頭做什麼,平日里吃喝玩樂都隨他了,這要命的事兒,真是急死個人。

這幾天各種大大小小的事兒,忙的著急上火,嘴上燎了好幾個泡。

「你去告訴宗儀媳婦,讓她去看著那個不省心的,別到時候沒事兒又給折騰出事兒了」

房氏身為掌家宗婦,身上是有幾分氣度在的,為人也寬厚,饒是這樣還是給氣的不輕。

春熙閣內,除了尚在病床上的老太太和正在衙門統籌賑災事宜的李行台,基本都坐在大廳等著大夫的診斷結果。

李氏有三房,皆為老太太所出。長子李行台,次子李徽,三子李珉。其中長子坐守順源,守住李氏根基,次子在京為官,另闢蹊徑,三子最厭詩書,棄文從商,雖說當時挨了不少老太爺的棍子,可在商界到底是混出了些名堂,加上出身李家,兩位哥哥又有本事,在外誰人見了不得尊聲李三爺。

大太太房氏和三太太梁氏坐在主位,都是沉默不語,兩人都不免為裡頭那個不省心的捏了一把汗。

璨如低著頭,手裡攥著帕子,她也擔心的很。

一旁的松陵見狀,以為她嚇著了,輕聲安慰道:「嫂嫂別擔心,四哥會沒事兒的」。

柳氏見她還是這般不知所措的樣子,難得沒有開口說道她。

柳氏是房氏的長媳,家世與李家是不相上下的,平日里雖也不大看得上這小門小戶出身的妯娌,這個時候卻也覺得悲涼起來。

這世上沒了男人的女子,要麼改嫁,要麼只有庵堂里守一輩子了。照李家這種門第,讓媳婦改嫁是不可能的,所以要是李宗儀有個什麼事兒,林氏的未來,就一眼可以望到底了。

璨如轉過頭,顫聲道:「多謝」。

過了一會兒,內室里走出一位頭髮鬍子都花白的老人,是已經在李家待了十幾年的常大夫。丫鬟端了水給他凈手,拿帕子擦乾淨水漬后,老大夫默了一刻,似是在思考如何與傷者家人言明病情。

「老朽方才已經看了府中公子的情況,身上外傷重了些,尚且還不知內里臟腹如何,腿也有凍傷的跡象,短時間內行走可能不便,而且……」

四下太過安靜,眾人都屏著氣息,心下捏了一把汗。

「而且,公子的頭部有重物擊傷的痕迹,怕是會有些礙處」

房氏的心陡然一跳:「會有……什麼礙處」

老大夫摸了摸下巴上的長鬍子,「這個,可能要等公子醒來才能知曉,現下不好說」

聽到這裡,璨如陡然鬆了一口氣。至少,性命是暫時無憂的。人如果不在了,那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既然人命保住了,那就找不到房氏妯娌身上,兩房的人都鬆了口氣,相繼離開。只有李松翎,又守了一會兒,與她說了會兒話才離開。這個孩子,一向懂事的很,知她心裡難過,話少了許多。

林璨如恭敬地送走兩位太太,然後揮退了守著的丫鬟,獨自一人進了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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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夫君是前朝首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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