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3章 第3章

室內昏暗,帘子都拉的嚴嚴實實的。璨如踱著步子,行走間帶起的風晃了燭光,燭影拉長,張牙舞爪的,好像要吞沒那道纖細的身影。

璨如走到床榻邊,看著他安靜的躺在床上,小聲嘟囔道:「本來就與你說了不要去嘛。」

男人不能答她

榻上的男子眉峰舒展,那雙英氣張揚的眼睛緊閉著,就像一個普通生病的男人。

璨如與他接觸的不算多,卻總能感受到他漫不經心的眸子里滿是低郁,看著每日照常呼朋引友,熱鬧非常,回到家后卻喜歡一個人窩在書房裡,誰都不準打擾。

「你不是那樣的的人,怎麼偏要讓人家誤會你呢。」小姑娘擼起袖子給他換涼帕,手浸在水裡莫名有些涼。

李宗儀長得好,眉目俊秀,五官深邃,身材修長,只是常常做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讓人平白覺得有些輕佻。正是因為這個,才讓老太太為他選親的時候,頭疼的不行,好人家的姑娘誰願意跟一個浪蕩子。

「你明明不是這樣的。」她嘆了口氣,再次嘟囔道。

璨如小心上前探了探他的額頭,感覺沒那麼燙了,那顆提著的心才終於放下來。

她今天也疲倦的很,又給他換了幾回額上的濕巾子,守了他一會兒也去歇息了。

她轉身的那一刻,床上躺著的人,被子下的手,食指微微動了動。

……

李宗儀尚在昏迷,身上又傷的重,未免遭人口舌,她還是讓人在外間放了一張小榻,供她夜裡歇息。

他回到府里的后兩日,往來春熙閣的人多了起來,不管是自家親戚還是別家夫人,真心實意也好,虛情假意也罷,總是要走個過場問候一聲。林璨如白天要待客,晚上還要照顧病床上的人,身子已經疲倦不堪。

她最怕招待客人了

不過府里唯一好消息是,老太太醒過來了,聽見孫兒已經找了回來,立刻就要下床去看,哪個媳婦勸都沒用,李行台好說歹說才制止了她,就怕看見那渾小子的傷老人家再心疼出個好歹來。

「好啦好啦,我好婆子就是這麼不中用,不去就不去,免得給找你們找煩。」這是老太太的原話,嚇得李行台差點給他老母親跪下。

又過了幾日,京城得了消息,二爺李徽親自給順源回了信,向來溫文儒雅的人這次也不免破口大罵,直叫著當沒這個兒子,仗著老太太疼愛凈幹些混賬事兒。

李徽一脈,僅有兩子,長子李崟岌為妻子高氏所出,自小放在身邊細心教導,如今已有李徽年輕時候的風範。

至於次子李宗儀,出身多少有些波折,他的生母是老太太娘家侄女許氏。李家女兒少,老太太喜歡這個侄女,每年都接來住上幾個月,與年紀相當的李徽也算是青梅竹馬長大的。只是老太太娘家給許氏定了一門娃娃親,李徽心中有數,從來都是恪守規矩。

少女情竇初開,少年持重有禮。在老太太發現侄女的心思時,許氏已經陷進去了,為防止釀成大錯,老太太匆忙掩蓋消息將人送回了許家。李許兩家相隔太遠,路途長,車馬遙,等兩人再有機會相見時,李徽已經娶了高氏,有了長子。

許氏覺得他與李徽之間是有情義的,卻不知許久不見,少年已經做了父親,只有她原地守望。巨大的不甘充斥著許氏滿是怒火的心。

最後,許氏心愿達成,用了陰私的手段有了與李徽的孩子。老太太怒極,為了安撫住高氏,圈禁了許氏,卻還是心軟的沒有對她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不幸的是,許氏沒能跨過生產這關,只留下一個孱弱的男孩兒。

所以,李宗儀的出身太過尷尬,母親也是高門閨秀卻沒有名分,又有嫡母長兄在上面壓著。老太太心知這兩人的孽緣自己有一半的責任,加上侄女都離世了,再多的氣到最後都只剩下愧疚。

只是李宗儀從小到大都避免不了一些風言風語,大人也沒辦法時時刻刻守在他身邊,加上他自小長在順源祖宅,心思更是有些敏感,行為上也有些乖戾,只是平日里會稍微收斂些。

至於李宗儀為何會長成這樣一副性子,璨如有些許猜測。只是兩人本就是搭夥過日子,有些距離,還是不能越過的。

絮兒切了些果子送進來,看見主子又坐在窗前怔怔的看著外面,窗子也沒關,任冷風打在身上。

「夫人,這風也太冷了些,您當心身子」,絮兒幾步上前,將大開的窗闔上,轉頭看向璨如。

夫人嫁人之前是個頗為靈動的姑娘,縱使在家中不受寵,這性子也開朗的很。出了外面,哪家小姑娘見了都想來貼貼這小娘子,遊戲也喜歡找她,璨如是出了名的又菜又愛玩兒。

只是……

這般燦若驕陽的女孩子,在情/事上怎麼這麼波折呢。

「夫人,這水晶梨今兒早上才送過來的,聽說甜的很,您嘗嘗」,絮兒今日就是想討她歡心,她是自小陪在璨如身邊長大的,性子像了個□□分。

林璨如今日沒什麼客人,李宗儀身邊也有丫鬟侍從看顧著,剛剛又吹了會兒冷風,心情難得好了許多。

絮兒見主子眉梢鬆快下來,就知今日她是挺高興的,馬上殷勤的上前給她挽袖子。

林璨如拿著簽子嘗了一口,甜絲絲的味道立刻融入了味蕾。

真甜

她喜歡甜甜的東西,吃完能讓人心情很愉悅。

「夫人,四郎君醒了」,門外傳來李申急促又帶著喜悅的聲音。李申是管家的兒子,得老太□□許,隨主家姓,常年跟著李宗儀。

林璨如插起的第二塊梨子,還是沒有吃下去。

……

混沌之間,莊重嚴肅的大殿之上,聲音赫然響起。

「李雍齊,你如此大改祖宗之法,對得起逝去的列祖列宗嗎」

「老師,朝廷上下都在議論紛紛,新政推行阻力太大,連母后都在責怪朕」

「哥哥,如果你想做,我願意為你鋪路」

躺在錦床上的男人,眉頭緊鎖,肌肉緊繃,額頭湧出細密的汗珠。

「辛禾」

「辛禾」

男人一直低聲喊著,垂在錦被上的手逐漸握緊,筋骨可見,瞬間汗濕了全身。

李申守了一夜,實在沒熬住坐在腳踏上打了個盹兒,恍惚間聽見有聲響,忙打了個機靈,立刻清醒了。

床上的男人聲音微弱,卻一直在喊著什麼,俊秀的面容此刻卻有些痛苦猙獰。

李申心下一顫,直起身湊過去想要聽清楚。

「辛禾」

李申這回終於聽清了,像是在喊一位姑娘的名字。李申常年跟在主子身邊,對那些個外頭招惹的小娘子們心中大致都是有數的,可沒一個叫這個音的。

不過男主子們的私帷之事,就算是貼身侍從也不一定能知道的事無巨細,沒有多想,當下立刻就要去報稟太太夫人。

就在李申轉身要出去的那一刻,床上的人緩緩睜開了眼。

眸子深邃,星光萬千。

自他出事,璨如心慌的很,加上離得近,來的也最快。

李宗儀睜開眼,見到的第一個人,是一個女子。

她像是匆匆趕來的,氣息有些紊亂,許是走的快了些,白皙的臉龐染開一抹紅暈,嬌若芙蓉。

林璨如走到床榻旁,沒有靠他太近,只在合適點的距離站著,剛望向他,兩人的視線猝不及防相撞,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紅木的拔步床的上,鋪著深藍色的被子,上面綉如意祥雲紋樣,一身象牙白的男子臉色蒼白的躺著。

是錯覺嗎,剛剛她看到他的眼睛,平和,靜謐,深邃。

「郎君,你現在……感覺如何」,林璨如問的小心,過去的兩年,他們之間相處都保持著應有的分寸,給對方留有充足的空間。

男人緩緩側過頭,目光轉向面前這個年輕的女子。

一身淡青色的長裙,身材纖弱,脊背挺得很直,卻有些過於單薄。

男人的唇微微動了動

「你是誰?」

他什麼都沒想起來,腦中偶爾閃過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看不太清晰,若想強行回憶,那隨之而來的就是頭痛欲裂。

璨如心跳驟然停滯。

「李申,快,快請大夫」,她說話都帶了一絲顫音,她只想馬上知道,李宗儀現在究竟怎麼樣了。

「你,不記得了嗎」,璨如歪著頭問他,又微微向前挪動了一段距離,想要聽清他的回答。

男人抿了抿乾澀的唇,回道:「我該記得什麼」。他頭痛的很,身上也散了架一樣,腿部更是無甚知覺。

「姑娘,能幫我倒杯水嗎」

林璨如楞了一下,差點沒反應過來這是在喚她。等回過神來,才發現李宗儀一直在看著他,目光平靜溫和。

「我去給你倒」,她的心跳快了,轉身那一刻彷彿心裡有一塊兒正在塌陷。

林璨如倒了半杯開水,又摻了些涼的,手握住杯身,溫度正好。她坐在床沿上,用手微微托高他的頭部,給他餵了半杯溫水。

這是她第一次靠他這麼近。

「多謝」

她沒敢用帕子給他擦拭唇角,不管他是記得還是不記得,她都要遵守之前的約定。

成親前,他問她:我娶你可好,只擔個名分,你想怎麼過我不會幹涉。

她沒想到他會這樣解決那件事,權貴家的公子,本就帶著幾分天然的傲氣。可又偏偏是他,居然願意拿自己正妻的位子來給她挽尊。

「好」

璨如答應的很快,她曾經最信任的人都拋棄了她,她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再失去的了。

既然如此,何不拋卻前塵,自在一些呢。

聽他道謝,璨如斂下眸子,輕聲回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不多時,兩位太太和幾位夫人都趕到了,一併來的還有大夫。

璨如看見了房氏,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踢踢噠噠跑過去,「嬸娘,我……」

房氏挽過她的手,無意間碰到她的掌心,冰涼冰涼的,還有一層薄汗,知道她害怕,將她往後擋了擋。

床上的男人剛醒了一會兒,現如今有些昏沉,老大夫左手摸著他的羊鬍子,右手搭在病人的脈上,細細診斷。

「太太,夫人,四公子如今脈象已經平穩,生命已無大礙,至於夫人說的公子好似忘卻了周遭的人和事,有可能是頭部受到重擊的緣故,這能不能恢復,還不好說」。

羊鬍子大夫收了診金,搖頭晃腦的離開了,走之前還對林璨如說:「一切隨緣,且放寬心」

就這麼一會兒,床上的人再次昏睡過去,房氏讓眾人都回院子,不要擾他休息。將將要走時,腳步頓了一刻,將璨如拉至外間,與她說了些頗有意味的話。

「璨如,你是個聰明的孩子」

「宗儀這次能回來已是萬幸,至於這失憶之症,既然已經發生了,那就不如……」

「抓住機會」

房氏拉過她的手,輕輕撫著,「你懂我什麼意思的,我們女人,要學會為自己打算」

璨如低頭,目光落在兩人的手上,房氏的手溫厚有力,掌家的女人,自有她的底氣。而自己的,纖弱不堪,美麗卻無力。

房氏說完,就帶著僕婦出了春熙閣。她是掌家太太,也曾有過年少深情的時候,但在這個世道,是男人的天下,多年的修心,早已把這個女人打造成了一本書,胸懷寬廣,置身事外。

「太太,您在教四夫人么?」,房氏的嬤嬤不太明白,二房侄子的事兒,作為嬸娘的大太太完全不沾手才是最乾淨的,怎地今日偏教了四夫人。

房氏聽到后,腳步慢了些,嘆了口氣,「宗儀房裡的事,我多少是聽到過一些的,老太太偏疼她孫子,也不大管,這姑娘可憐。」

林氏背後沒有得力的娘家,又不甚得夫君喜愛,在這府里不過是一個名分罷了。

她能嫁進來,還是李宗義堅持的。他自小長在順源,也不甚愛讀書,文不成武不就,前程也就那麼回事兒,想來京城二房也是這麼想的,把人放在順源,橫豎老太太看著,就當養個閑人。

她端坐在高堂上,做了半輩子的宗婦,如所有人期待的那樣,慈悲,寬容。殊不知那只是一層虛偽的面具,今日,璨如慌亂的跑過來挽住她這個隔房嬸母的時候,她確實心軟了一瞬。

就當她心疼那孩子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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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夫君是前朝首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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