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第56章 第56章

沒錢了。

京城裡那些頂級權貴彷彿一夜之間都變成了世所罕見的清官。

各個敞開大門,倒履相迎。

但任由太子刮地三尺,也刮不出半點油皮來。

太子乾脆撂挑子不幹了,如從前一般,大印一蓋,就往下發,至於具體怎麼實行,就看底下人各顯本事了。

漸漸入冬后,京城突然變得多雨起來。

姚青綬在屋中看書,聽見外面的吵鬧聲。

江行舟冒著雨就往裡面闖,被侍衛攔住了。

「讓他進來。」

江行舟沒了阻攔,徑直入了屋,帶著一身的寒氣,弄濕了地板。

「我有話要與太子妃單獨說,還請娘娘屏退閑雜人。」

姚青綬應允了,待人走後,方問道:「何事?」

「從前揮金如土的勛貴之家,如今連捐與災區的募集款都拿不出來了,此事與太子妃有關嗎?」江行舟開門見山。

姚青綬頷首:「有關。」

「錢呢?」

「燕北。」

江行舟用力閉了閉眼,道:「娘娘這是在資敵、在謀反!您如實告知下官,就不怕下官告發嗎?」

姚青綬嗤笑道:「誰會信你呢?」

那些損失了大半身家的權貴不敢將此事捅出去,因為捅出去了他們面對的罪名不止是「貪污」,還有「通敵賣國」。

那可是要株連九族的「通敵賣國」啊……姚青綬偏偏不怕這個罪名,要告儘管告好了。

畢竟,誰會相信呢?

太子的地位日益穩固,姚青綬穩穩噹噹地有個皇后可以做,何必通敵?她和太子深度捆綁,無論誰想動她,都必然會首先被考慮,這個行為是否是在針對太子。

「你說多可悲,江大人,你的一片赤誠,終歸會被當做黨爭。」姚青綬道。

江行舟何嘗不明白,他臉色越發白了:「娘娘可知道,你這樣做會害死多少人?」

「六年前的旱災,朝堂撥了兩百萬兩,層層盤剝,到了災區還剩多少?六年前啊,十室九空。」

「若沒有我與國舅給戶部出頭,你們又能從那些權貴手中摳出多少?以一個空蕩蕩的國庫,你們該如何去應對數十年來最大的旱災?」

姚青綬輕嘆,道:「進了燕北之後,每一處官道都有人發粥發糧。雖然還是免不了有人死於飢荒,可是,這已然是我能想到的最好辦法了。」

「娘娘為何要與我說這些?」江行舟有個猜想。

姚青綬看著他,笑道:「江大人何必裝糊塗?我當然是在策反你。江大人可以想想,你忠於的是這個國,還是這個君。」

江行舟輕蔑一笑,道:「娘娘未必想得太簡單,您覺得你我就可以拯救蒼生?或許再加上燕北?」

「你是什麼意思?」姚青綬聽出了些蹊蹺。

江行舟自暴自棄一般笑了起來,道:「我是什麼意思?我不知道。出身名門、慣於上層后宅前朝鬥爭的您,加上出身宦門、從來只和儒生士子打交道的我,如何能知道那些廝殺漢出身的基層軍官、還有可能連官都是買的根本不識字的小縣牧守在想什麼?」

「太子妃,您猜,他們拿到嚴禁百姓逃離國境的聖旨時,他們會做些什麼?」

「太子妃,您猜,那些千里迢迢從南方災區逃離的百姓,能進得了燕北嗎?」

雨簌簌落下,在庭院中密密織著一張網。冬天的雨帶著冰晶打在東宮的琉璃瓦上,發出的聲音,和打在鐵甲上,並無區別。

魏鳴冒著雨往城樓走,雨水落在他身上的甲胄上,結起了薄薄的冰。

「怎麼樣了?」他朝來人大喊。

那人也嘶聲喊著,聲音才得以突破雨聲的封鎖:「已經拉開了,魏將軍,這三天里,那些人已經打了四五次了,這樣下去不行啊!」

魏鳴用手抹了把臉上的水,道:「這些難民剛剛能填飽肚子了,怎麼就天天打架?還一打就是大場面。」

那人負責處理來投奔燕北的難民,已經在此幾個月了,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便回答道:「大家人生地不熟的,都習慣和同鄉結黨,為了不被他鄉人欺負,所以都好個耍勇鬥狠。有一個人被欺負了,大傢伙就一擁而上。」

「不過等他們辦完了戶籍,進入燕北就好了。吳大人有交代過,把來自同鄉的人打散居住。」

魏鳴也沒什麼解決問題的好主意,只能站在城牆上訓了幾句話。

「凡是再打架的,就把他們的入關次序給放到最後面!要是傷了他人性命,就地處決!其同鄉也不許進入燕北!」

魏鳴講完了自家粗暴簡單的辦法,城牆下面的難民終於顯得老實許多了,都低下頭,安靜地排起了隊。

雨越下越大,大多數難民們都跑到了樹下和城牆洞里躲雨,也有快排到自家登記進城的,不懼這寒雨侵襲,打起了紙傘或者乾脆頂塊苫布站在隊伍中。

快了,馬上就可以進入燕北了,肥沃的土地和近似於無的稅收,他們馬上就可以過上嶄新的富足生活。

雨打在傘面上,發出悶悶的響聲,和激動的心跳和鳴著。

一滴汗從一個武官的額角滲出,他跪在平遠城下屬小縣的衙門中,心跳如鼓。

驚堂木被縣官狠狠砸下,正中他的額頭。

縣官大罵道:「你們到底怎麼做事的!這幾天從我們縣跑出去了幾千人!」

縣官將平遠城太守抄往各縣的聖旨打開,指著那些他自己也認不全的字,道:「這些事情皇帝陛下都已經知道了,你們還想不想要腦袋了?」

「本官告訴你,從今天起,再有一個人從我們縣出關去了燕北,哼哼,你就脫了這層皮,繼續去殺豬吧!」

武官連連叩首,道:「縣太爺放心,我們一定不會再放一個人出去。」

縣官雙手往背後一負,氣呼呼地轉往了后衙。

武官擦了擦額頭上的傷口,疼得他直呲牙。他撿起被縣太爺仍在地上的聖旨抄件,罵罵咧咧地往城門樓子去了。

到了地方,他把抄件往牆上一按,道:「聖上對咱們放走那麼多人很不高興,聖旨說了,要是咱們再放出去一個人,咱就全部推去菜市口砍頭!」

原本懶散地窩在角落或是倚牆而立的兵丁瞬間炸了鍋,嘰嘰喳喳喊了起來。

武官道:「好了好了!有什麼問題,一個個說!」

「總爺,要是跑一個人就殺頭,那咱不幹了,寧願回去種田!」

「就是!咱還能是如來佛祖不成?五指山一蓋,誰也跑不掉。」

「還有……」

武官被他們吵得頭疼,喝道:「都閉嘴!一個個沒出息沒腦子!」

「總爺你有腦子,你說怎麼才能讓這些人不跑!」

武官咧開嘴,露出細而密的黃牙:「多簡單,殺人啊!」

「誰敢靠近城門,殺無赦!」

「只要殺上一兩個人,那些沒膽子的草民就自然不敢硬闖了。」

京城的這場雨一直下七八天,一騎從北方而來,穿過了厚而密的雨簾。馬背上的士兵翻身下馬,因為脫力,狠狠摔在了泥水中。

他掙扎著站起,往兵部門內跑。守門的人來攔他,被他一把推開。

「我從平遠城來,我要見尚書大人!」

「從哪裡來的都得等我通報。」守門的人被他一推,生出了火氣。

士兵嘶喊道:「來不及了,反賊聞逆,打過來了!」

消息傳到東宮時已經是晚間。

姚青綬不明白,明明自己和聞於逢早已達成了共識,為何他會選擇在此時動手。

「是發生了什麼變故嗎?」姚青綬問道。

「平遠城發生了暴.亂,當地的官員為了阻止百姓離開,殺了不少人。」

姚青綬閉了閉眼睛,原來這就是江行舟所說的,他們想不到的事情。

「四皇子正作為使節出使,雙方交涉期間,豈能尚啟戰火?」太子一臉的不可置信。

難不成是老四還做了什麼煽風點火的事情?

報信的人滿臉悲憤,道:「四殿下出京城就病了,於平遠養病許久,他被這次暴.亂波及,被那些亂民殺了!」

完了。

姚青綬覺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她的眼前又再次看到了上一世的平遠城,城外屍橫遍野,城內也隨處可見各種斷肢,連綿了一月的戰火,燒得百里之內寸草不生,四處都是腐敗的氣味。

結果,聞於逢以入城則許麾下士兵屠城剽掠做激勵,鼓動士氣,贏得了這場戰爭。

那些殺紅了眼的士兵們從四面八方攻向平遠。

她親眼見過渾身鮮血、身被數箭的士兵爬上了城牆,如同地獄逃脫的惡鬼。他的腹部被守城人的槍捅了個對穿,但他還是死死拽著槍、拉著人,一起掉下城牆去,摔成了分離不開的一灘爛泥。

最後,她在平遠城破前,被重重軍隊護送離開。

在精鐵打造的馬車中,她似乎聽見了那些沒能及時逃離的百姓的哭喊。

她該死在那兒的,她願意死在那兒,殉她沒能守住的鄭國最後的天險。

可她不能,滿朝文武軟了骨頭,她還要當鄭國最後的脊樑。

她以為這輩子可以躲過這場幾乎是她心魔一般的戰爭。

呵,終是她太天真,一切都完了。

聞於逢不能退兵。他但凡退一步,將盡失民心。連想要投奔自己的子民都不能予以庇佑的君主,誰能服他?

平遠城也不得不應戰。畢竟,一位皇子在城中因為亂民暴動而死去。

雨還在下,打在瓦上如同擊打鐵甲。

平遠是否也在下雨?

此夜中,又有多少人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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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冤種皇后和反賊互穿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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