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顧採薇看到后,不由得雙手一拍,發出「啪」的擊掌聲。她輕呼出口:「有志氣,痛快!」
對面少年柳庭璋,在她腦海中那個憨態可掬的胖娃娃形象迅速消失,一個勤奮上進、雄心勃勃、目標明確的輪廓隱約成型。
柳庭璋隨後解釋自己為何十歲才習字,一段話又很快浮現出來:
【高人,我爹是秀才,很有學問,今年才與我娘成親,是我繼父,因此我剛學起習字。之前未曾開蒙,起步晚了,不過我不怕,多學苦學就是了。】
顧採薇恍然大悟,柳庭璋是受繼父的影響才開始讀書認字的吧?她很是喜歡這樣子願意奮鬥而且有問必答的學生。
身為郡主,在各種宴席上多少會聽說科舉之事,顧採薇又常向柳祭酒請教,自然知道此時取士的各階考試側重點。
考秀才的鄉試十分簡單,無非是腦瓜子好點,能牢牢記住四書五經的原文。
考舉人的院試,在顧採薇看來,就是按要求,圍繞儒家知識,寫出一篇說明文,一篇應用文,只要對儒家經義理解到位,熟悉官場文體,其實也不在話下。
再高一層的會試,由禮部舉辦,要求考生寫時務策論,以儒家觀念來寫出某件政務應該如何辦理,比如治水治旱、勸民農耕、增長人口等,顧採薇認為其實就是議論文。
最後壓軸殿試由皇上當主考官,他親自出題,則是天馬行空,但是只要自己的知識積累夠,完全可以不變應萬變。
顧採薇只覺得自己的雄心壯志被對面少年點燃了,北斗星一樣的指路明燈?她萬分喜歡這樣的形容,與她現代時對自己的定位不謀而合。
她就收下這個學生,將儒家經典給他講明白透徹,看看他能一路走到哪裡。
就當是隔空養成個學生,說不定真能成就一個父王、母妃開玩笑說過的文曲星。
顧採薇摩拳擦掌,鄭重寫下:
【好!我願意傾囊相授,教你成才。你不必再以高人相稱,可以叫我夫子了。】
?
窗外好像要下許久的瓢潑大雨,不知不覺停住了,柳庭璋看完對面人應許下的話語,感覺萬籟俱靜,只有自己砰砰作響的心跳聲。
他有夫子了!
柳庭璋很想告訴所有人,他有夫子了。
不知道何處的高人,能寫一手好字,知道他情況后願意教他讀書,助他科舉,秀才應是可期的,也許,他還能奢望下舉人?
柳庭璋感覺自己充滿了力量,他低吼出聲,伸展伸展手腳。只覺胸臆間無比暢快。
不過,他還沒有被沖昏頭腦,不忘提筆寫下:
【夫子,敢問您如今什麼功名?】
?
顧採薇伸手,用纖細食指點點紅嫩嘴唇,細細琢磨,是啊,只有她想收徒還不夠,需要讓徒弟心服口服才行。
現代不是也追捧金牌老師、出名講師么?古今道理相通,她要是半吊子,自然教不出好學生。
只不過,這一世她在世七年,接觸了不少大小官員,自認學問遠勝於他們,能讓顧採薇佩服學問的,只有柳祭酒一人。
柳祭酒也當她的面真誠讚歎過,可惜幼薇郡主不能參加科舉,不然一定能高中狀元。
但是,她又不能將這些來龍去脈告訴對面之人。想想看,一個七歲的女童大言不慚,要當十歲少年的科舉夫子。
不論這女童身份如何尊貴,郡主又怎樣,終歸是不能取得功名,只怕不能讓人信服。
顧採薇靈機一動,正好她從未告知過自己身份,乾脆披一層馬甲,隔空過上把扮演「老教授」的癮吧。
她想著柳祭酒的樣子,加上自己的發揮,咬唇寫道:
【老夫曾為高官,自然科舉得意,進士及第。後來激流隱退,如今只是在自己書齋,讀書自娛。教你個毛頭小子,不在話下。】
對面彷彿被震懾了,大概沒想到自己能與隱退高官隔空對話,半晌,寫出字來:
【夫子,多謝您願意教我。學生一定虛心向學。】
顧採薇摸摸下巴,像是想摸一把並不存在的文人長須,看著這行字,很是開心,回復一個單字:
【善。】
師徒名分,就此定下。
?
柳庭璋確實有撿到寶的感覺。他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期盼,想起了漢朝名將張良不厭其煩給老人撿鞋,最終得到真傳兵書的故事。
如今他身上發生的事情,可不就是與這傳奇如出一轍?他通過了對面高人的考問,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夫子!
柳庭璋抬頭看向窗外,正巧看到一圈雨後彩虹掛在天邊,分外絢爛,正如他此刻的心情。
彩虹之下,是一見到天氣放晴,便連忙走到院子里晾晒衣服的孟氏。
柳庭璋一把推開房門,不顧自己滿頭滿臉激動的大汗,將抬頭專心晾衣的孟氏輕輕環抱了一下,想要將自己的喜悅之情傳遞給娘親。
這時,他才發現,娘親真瘦,他能清清楚楚碰觸到娘親背上支棱著的蝴蝶骨。
柳庭璋知道,雖然家裡有些錢財,但是娘親想要留著備不時之需,從不動用,一直靠著為人洗衣養活娘倆。
即使與秦秀才成親后,家中境況好了些,娘親也只是減少了洗衣量而不是完全停止。
他忍不住一陣鼻酸。
孟氏冷不防被兒子抱了一下,不由得感慨萬千。小時候一丁點兒大的奶娃娃,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長這麼高大了,已經與自己個頭齊平,很快就要比自己高了吧。
小時候會拽著自己衣角、怯生生隨著自己見柳縣令的小小男童,後來沉默著站在自己身前,盡量幼小身體還在顫抖,也擺出了保護娘親的姿勢。再後來越發寡言,日日上工,努力減輕家累。
兒子也就是今年生辰后,開始讀書習字,臉上才多了不少笑模樣。
孟氏記憶中的柳縣令已經有些模糊了,只隱約記得他手不釋卷。也許兒子愛書這點是隨了父親吧。
孟氏將手中衣衫抻展晾好,然後伸手擦擦眼角,不知是太陽曬的還是自己年紀大了,竟然有了淚花。
她輕輕拍拍兒子的手,嗔怪地說:「怎麼突然抱娘一下?」
柳庭璋坐到樹下另一張石凳上,咧著嘴對娘親笑:「兒子高興。我現在十分高興。」
秦秀才在正屋裡聽到,隔窗問:「璋兒,發生什麼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