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容霜至滿意地等到江雪寒崩潰地跑開,才閉上那張罪惡的嘴。訕訕望著顧流風,面如晚星般明亮。「我問完了,告辭。」
「好。」顧流風笑笑,還是乾脆應道。生生將邀請他留宿一晚上的話咽了下去,卻抿著嘴拽著人的袖子,紋絲不動。
「怎麼?」容霜至垂下頭,望著那抓在自己的有力的手,臉上的怔忪一閃而過。
「你莫要被我騙了。」顧流風低沉的聲音帶著股莫名的悵惘,那張大多數都沉謹的臉,此刻埋得極深。連容霜至的眼睛都不敢。喃喃道:「從在青昭宗內的時候,我便打著利用你來這裡敲門的主意。處處對你施以援手,也不過是想要騙你來為我出生入死。我其實是在害你。。」
「所以,別對我好。我不是個好人。」顧流風狠狠捏著他的胳膊,悄悄閉上了眼睛,跟他道。
「那是自然。」容霜至深吸口氣。伸出手來,一把將他的手從自己袖子上擼了下來,甩袖乾脆道:「也請你,莫要再多管閑事。我要幹什麼,與你沒關係。」
這一次,容霜至連頭都沒有回,將身後的喧囂與寂寞星光一齊拋下。
「所以你們兩個人之間到底還有沒有點什麼?」孤影又站在顧流風的旁邊,有些不解道。「在小祖宗面前都要談婚論嫁了,小祖宗一走,你連個衣袖都撈不到。」
夜色濃重,顧流風站在原地,只等著他消失不見,才莞爾一笑苦澀道:「他在一次又一次地給我機會,跟我說捨不得。哪怕知道,我什麼也不想告訴他。」
「可你為什麼連他都不告訴?」孤影若有所思和他一起望著容霜至,惋惜問道。「他明明都猜到了不是嗎?青昭宗內,有人用魔屍毒控制爐鼎,奪人修為。」
「因為......」顧流風仰起頭來,嘆了口氣,沒有立即說什麼。因為真相遠遠比能知道的,更沉重。
「我也不知道,每次想要說出來,可看著他的眼睛,便又覺得,能瞞著他一時是一時。即便他身不由己入了局,可這荊棘與風雪,沒一個該是他的。」
…………
掬月峰上,一雙素凈的手展開了一封仙鶴嘴裡銜來的信,誇張地嘖了嘖舌。
「雲庭侄兒親啟,我在魔界之時遇你宗門弟子。和他共患難,同生死,終於找到與魔屍毒有關之陣法。只陣法玄妙複雜,尚不得解,而今他卻已中了魔屍毒,危急萬分。更可惜,他執意與我分道揚鑣,各自西東。我心有所及,卻力有不逮。所幸,他與你同為破岳峰弟子。你威名在外,我猜他會找你幫忙。若遇見他,請務必幫助他早日解開陣法謎團。青昭宗山高水遠,我有要事去做,暫不能與他一路相隨,護他周全。請務必提醒他,莫要涉險。在我心裡,他的命才最重要。最起碼,對我來說,是這樣。(閱后即焚,多謝。)」
容霜至終於攀上掬月峰,到了峰上迎客亭的時候。晨雨飄個不停,撲在人的衣袂上,將他的藍色寬袍濡成了深色。
容霜至清艷的面容上帶著櫛風沐雨的疲倦,風月劍因為被當做攀爬工具,染了滿身的泥濘,連劍鞘上的紋路都看不清了。
「上掬月峰者不勝枚舉,像小友這樣狼狽的,倒是只有你一個。身穿青昭宗宗袍,卻連一絲靈氣都不肯泄露。倒不知道,小友此行何為?」清潤的聲音響在耳邊,先遞過來的卻是一隻拿著帕子的手。
容霜至甫一抬頭,便看到一個書生打扮的男人。青絲里夾雜著幾多白髮,被一根木簪輕簪住,看似瘦弱卻頎長的身體筆挺地立著,像是在那山間風雨里洗凈了的一根蒼竹,端得一副明凈孤拔的氣質。
那張臉倒是意料之中地讓人看著陌生又熟悉,讓容霜至一下子就鬆了口氣。
掬月峰算是一座孤峰,早已被青昭宗棄置不用。荒郊野嶺的,本以為會踏破鐵鞋,卻沒想到這麼簡單就找到了人,倒是運氣極好。
「你為何不先問我是誰?」容霜至接了帕子,頗有些不適應地擦了擦臉。一撣袖子,似乎要抖落一身的風霜。
邊忍不住在心中感嘆,顧家的基因果然強大無比。無論是顧流風、顧雲舟,亦或是眼前的男人,皆是眉弓深,鼻樑挺,嘴唇薄。簡直不要太好認。
「封了靈力上來,本就是為隱藏身份,深怕宗內有人察覺。你不欲說,我又何必要問?」顧雲庭笑看著他,聲音比這山上的風還要和潤。若不是歲月已在他發間留下痕迹,容霜至都被那容恬的氣度給騙了。相信眼前人不過是大不了幾歲的少年。
不過,能在這修真仙山裡老去,本身就是一件稀罕的事情。看來,相傳天之驕子顧雲庭三十年前修為盡失,避隱在掬月峰里不問世事,從此再不問修行,準備了此殘生,這件事,是真的。
容霜至聽他一下子點破了自己的心思,倒是大方笑了笑。開門見山問道:「來此叨擾,是為一件事。此事不宜聲張,更不宜讓別人知道我在調查,是也才隱藏身份,師兄莫怪。」
「聽聞師兄當年是破岳峰上最驚才絕艷的弟子,最是精通陣法奧妙,在此上造詣更是一騎絕塵。倒不知道能不能幫師弟個忙。」
破岳峰上皆是容霜至這般對陣法有所長的弟子。只是,陣法這件事,本就運氣與天資大於努力。再加上生在顧家這樣有陣法淵源的世家,有無數的資源供應,自然會事半功倍。
顧雲庭是罕見的三者皆有的人,比容霜至這等連無相仙尊的親傳弟子的門檻都沒摸到,只靠看書自學的人,自然功力高了不知多少。
時間緊迫,容霜至不知道這毒什麼時候會突然發作,該是先去找玄冰玉的線索要緊。可一想到,顧流風從無憂谷帶走的,是一個被下了魔屍毒,生生被磋磨的生魂,便總覺得,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無情閣底下,那洞里的罪惡並非只有自己看見,能為顧流風作證。那被殘害過的生魂,同樣可以。
只要,他能讓生魂說話。
好在,青昭宗里,這位對陣法最精通的弟子,是自己那位發小,顧雲舟的親哥哥。哪怕不問世事,想來,借著顧二的幾分薄面,這個忙應該也是能幫的。
只是這報酬,倒不知道顧雲庭想要什麼,而自己又出不出得起了。
「幫忙?」顧雲庭淡笑看著他,乾脆道:「你已叫我一聲師兄,想要什麼忙,你直說無妨。」
惴惴不安,生怕自己付不起報酬的容霜至:「?」這麼簡單?
「敢問?師兄從來都是這麼樂善好施的嗎?」
「自然不是。」
「那?」容霜至有些猝不及防,想了想,還是不好意思望了他一眼道,甜甜笑道:「那是,師兄猜到了我是誰,所以才如此慷慨?」
容霜至此刻只想給顧二點個贊稽個首,順便送他一個謝謝,祝他身體健康,萬事如意,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果然顧二那樣好秉性的人,他的親哥哥性格也不會太差。簡直比天降謫仙還良善有木有?
「那是自然。」顧雲庭笑看著他道:「你的朋友有恩於我,他囑託我親自來迎你,幫你個把忙。我自然在所不辭。」
朋友?有恩?
「敢問,您說的,我的這位朋友是,誰?」容霜至心頭一跳,皺了皺眉,小心問道。
「你連對你如此好的人都不知道是誰?」
「我以為我知道,但是聽你這麼一說,我又感覺我不知道。」容霜至的聲音小了下去,無辜地眨了眨眼。
「怎麼,這位小友,您看著年歲不大,能一起出生入死,相濡以沫的朋友還不少?我知道你光風霽月,定然不少人追捧。可連真心待你的人都看不清,反而去與不相干的人,左右逢源,可不太好吧?」顧雲庭也皺眉望著他,自然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唰地臉色就變了。
感情那人與自己說的時候深情幾許,卻不過自我感動罷了,也是一腔深情東流水,奈何明月照溝渠?
顧雲庭久不立於人前,一直以來的好涵養也讓他說不出什麼過分的話,只能語帶咸酸道:「這掬月峰陡峭難爬,巉岩聳立。顧某的陋室更不好找,若不是您那位故友的情分,顧某早早在此等著您。這雨,您再淋上三天,也不一定能找到顧某的半隻影子。」
「小友,人生難覓真情。有人不遠萬里惦念你,你可要好好珍惜。將別人真心,棄若敝履的人,遲早會付出代價……」
「所以,」容霜至深吸口氣,聽他說完才含著笑,冷冷望著他問道:「您說的那位故友是?千機閣閣主顧流風?」
「那還能是誰?」顧雲庭不悅道。
「他不應該是你的二叔嗎?」
「我們是忘年隔輩交!作為朋友比二叔更重要!」
容霜至:「…………」我就知道!
「所以,他已經知道我會來了是嗎?」容霜至眨眨眼,臉上勾起一層薄笑,諷刺道:「真不愧是他。運籌帷幄習慣了,真當別人不是外人了?我便是回青昭宗,他也要管我幹什麼不曾?」
「他既然告訴了你,我要來找你,且讓你來迎我。那他有沒有告訴你,我為何會走投無路來找素昧蒙面的人幫忙?還不是因為他氣我?」容霜至盯著他半分不客氣道。一張臉氣得泛紅,映著身後細雨迷濛,顯得鮮活又恣肆。
容霜至在心裡暗罵顧流風不當人。既然已經選了什麼都不與自己說,自己選擇做什麼又與他何干?作甚假惺惺過來假借著幫人的由頭跳出來作怪?
顧雲庭終於一愣,這才意識到自己逾矩了。似乎眼前這位,和顧流風的關係,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更擰巴。顧雲庭突然想到了什麼,驀地閉上了嘴,只能幹巴巴問道:「放才是我多管閑事,那,小友,你可還要我幫忙??」
「那是自然。」容霜至得理不饒人,沒理了也絲毫不饒人。擺著余怒未消的臉,望著和顧流風沆瀣一氣的顧雲庭,求人辦事的樣子卻像打人。
袖子一斂,冷冰冰問道:「師兄精通陣法之道,可有將召出來的生魂擺脫軀殼,保存下來的法子?」
顧雲庭:「???」
「怎麼?」容霜至怔了怔,看著顧雲庭古怪的臉色挑了挑眉。
「這個問題,似乎……」顧雲庭風輕雲淡的臉上,帶著一絲詭異的尷尬。一雙狹長的眼睛盯著容霜至打量來打量去,斟酌了許久,才像是有些牙疼一樣,抽著嘴角問道:「聽說你現在身中劇毒,急著活命。」
「是又如何?」
「你不該來問問我,你這毒何解嗎?」顧雲庭眼神閃了閃,試探問道。
容霜至心裡瞬間就明白了。輕哼一聲,挑著眼角,微抬著下巴,陰陽怪氣問他道:「你知道?」
「我不知道。」
「那我問你有何用?」
嘿,還看不起人了。
「那,那你這個忙,我……」顧雲庭有些猶豫,望著容霜至的臉,還是道:「顧流風自以為是,以為你要來拿個陣法給我,讓我替你破了。」
「我沒想到他猜人心思也有猜錯的時候。你猛地說這,我一時之間,並無頭緒。」顧雲庭小心翼翼地望著容霜至,只覺得自己心累極了。
為什麼自己要接下這等麻煩的事情?顧流風把題押錯了,受苦的卻是自己?
瞬間亭里沒了聲響,亭外斜風細雨,無聲飄在容霜至的臉上,帶著十足的涼寒。容霜至認真聽著顧雲庭說的每一個字,下意識閉上了眼睛,想到無憂谷里顧流風對著那生魂緊張的樣子,頗有些頹喪地狠狠擦了把臉。
「既然如此,叨擾了。」容霜至沉重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說罷,拱了拱手,就要離去。
「哎,你別走啊。」顧雲庭往前靠了一步,下意識想要攔他。想到顧流風的囑託,繼續勸道:「顧流風是千機閣閣主,他想要做什麼,自然比你容易。何須你操勞什麼?你不想活命嗎?」
容霜至卻沒理他,頭也不回地進了那風雨里,就要下山
「小友,你別走。法子可以有!!!」顧雲庭跟著他勸道,一瞬間,福至心靈,拉著容霜至的袖子,朝著他宛然道:「我雖然暫時不知道,可有一本書叫《鬼術十八無極密陣》,上面可能有。」
作者有話要說:
顧雲庭:媽的廢物!就一題,顧流風還壓錯!搞得老子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