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遁走
不知道誰的表情先嚴肅了起來,江雪寒下意識看了顧流風一眼,看到後者沖他搖搖頭才略微放下心來,利落轉身,抽出自己的淵沖劍,一個劍花挑出來,凌空運式,望著如波濤一般湧來的魔屍們,沉聲道:「一劍霜寒。」
淵沖劍上爆出璀璨的白光,那白光橫掃出去,將身邊的魔屍屠戮成塊。趁著這個時候,江雪寒快速開出一條路,絲毫不畏懼那烏壓壓奔來的魔屍,朝著顧流風和容霜至的地方而來。
「你不要過來。」容霜至眯起了眼睛,一隻手順勢攫住了顧流風的脖子,不信任地朝容霜至冷道:「師門知道你吃裡扒外和別人圖謀擾亂宗門嗎?」
「容師弟,你莫不是誤會了。」江雪寒聽了容霜至的話腳步一頓,遲疑間成群的魔屍又涌了上來,只能一邊揮劍一邊朝著容霜至道:「先生是我青昭宗的貴客,怎麼會擾亂宗門呢?」
「是不是不需要你告訴我。」容霜至瞪他一眼,看江雪寒絲毫不心虛,手指在顧流風的脖子上緊了緊,待到勒出個手指印來,才咬牙恨道:「你們到底在幹什麼?」
「我們在幹什麼你可以不用知道。」顧流風說話有些費勁,臉色卻是不變,只是而今動彈不得,只能跟他服軟道:「你不是想出去嗎?你放了我,我打開結界放你出去。」
「當真?」容霜至挑了挑眉,沒想到這人在江雪寒出現后這麼好說話了,只手上的力道不減,望著他白皙臉上憋出來的淡淡紅,只覺得解氣。
「都這樣了,自然當真。」顧流風笑笑,咳嗽一聲,哪怕到了現在也是從容不迫的,語音上揚著,帶著股讓人難以琢磨的玩味。
「我不信你,你讓他放我走。」容霜至指著奮戰在魔屍堆里的江雪寒幽幽道。
許是發現了魔屍們只會攻擊自己,江雪寒真的沒有再往他們這邊來,反而饒過他們,將魔屍們往相反的方向引。
饒是如此容霜至也沒有半刻放鬆,現在江雪寒似敵非友,手裡的這個又滑不溜秋。為今之計,只有暫時擱置回去將計就計解決趙尚言的任務,先從這裡出去,將這裡的一切稟明宗門了再說。
「你甚至可以自己放自己走。」顧流風費力地朝上看了他一眼,誠懇道:「布陣的千機盒就在你的手裡。你打開它,收了無憂谷的結界陣法,想怎麼逃就怎麼逃。不過你只有一炷香的時間離開,打開了結界后,這裡的動靜勢必會引來別人,現在守宗的是無濟仙尊,你應該很熟。」
容霜至聽到「無濟仙尊」四個字臉色一僵,無他,那是他這副身體的爹,雖是養父,性格也不如何,可按照書里的劇情來看,這位爹雖然迂腐,卻著實對容霜至不錯,若是容霜至不作死,有這位仙尊爹照拂著,不至於結局那麼慘。
「現在守宗的確實是無濟仙尊,若是把結界打開,這樣的動靜也確實可以讓他一炷香內趕來,可你,到底有什麼目的?我現在倒是有些好奇了。放出魔屍禍亂宗門,對你,對江師兄有什麼好處?」容霜至歪著頭,聽到顧流風這麼說反而不急了,邊掐著他的脖子,像是玩意兒一般時不時晃一晃,弄得顧流風的頭像是不倒翁一般只能跟他一起晃,饒是如此遷就,脖子上也還是紅了一大片,看著好不凄慘。
「你青昭宗的無相仙尊是我顧家最出色的陣法大師,他親設的護山大陣豈是這些雜碎能過去的?沒了無憂谷的結界,青昭宗這些家養的魔屍也出不去,更禍亂不了你宗門,你且放心。」顧流風說著勾唇諷刺一笑,說話卻慢條斯理的,彷彿容霜至手裡的不是自己的脖子一般,比容霜至還要淡定。
「至於我到底要幹什麼,實不相瞞,我與你江師兄相識已久,此次是他被收為親傳弟子的試煉,又是這樣的題目,自然想幫他一把。你也該知道,在這無憂谷內能引出的魔屍的多少,取決於進穀人的天賦。」
「我不過是替他多引出些魔屍而已。」
「就為了這?你還想殺我滅口?」容霜至差點就炸了,恨不得現在就掐死他。可想到江雪寒就在自己面前,今日怕是沒了機會,望著眼前那無害的臉,沉吟一會兒后還是不情不願地拿出方才被自己奪走的千機盒,問他道:「怎麼收了陣法?」
「很簡單。」顧流風漆黑的眼睛里漾起一抹笑意,他直白地和容霜至那戒備霜寒的眼睛對視著,良久才只覺喉頭有些緊。低垂著頭咳了一聲,跟容霜至鄭重道:「上乾下坤,反著轉三圈。」
「是嗎?」容霜至眯了眯眼,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下一刻,容霜至一把拉起風月劍的一頭,讓顧流風便像是陀螺般轉在空中朝著江雪寒飛去。
「先生!」遠處的江雪寒看到容霜至的動作嚇得眼皮狠狠一抖,發狠地將身邊的魔屍們斬盡,不顧魔屍們的反撲,踮起腳就要飛身過去接住他。
只他凌空時候,被一隻魔屍抓住。江雪寒又急又怒,在魔屍咬下之前,一揮袖子,將那魔屍拆成了乾枯的屍塊。自己同時被更多的魔屍困住,顯得狼狽不堪。
容霜至更不給他機會,手腕一撣,顧流風又換了個方向轉圈,正撞在一個魔屍身上,「砰嗵」一聲,那位魔屍被砸倒在地上半晌爬不起來。
「你果然非常有錢,這披風用途多多,如此作為也傷不了你一根毫毛。」容霜至望著顧流風那明明嚇到發白的臉,卻強自淡漠的眼神惡劣笑笑,把顧流風當個趁手的武器隨意掄著,直到江雪寒帶著被處處撕咬狼狽的傷和魔屍到了他身邊。
「容師弟,怎可如此磋磨先生?」江雪寒眼角微眯著,清冷的臉上漾著些薄怒,若不是處境實在困窘,美人生氣應該是極好看的。
「磋磨他?他殺我的時候你怎麼不說他?」容霜至卻絲毫沒有憐惜的意思,邊冷哼著反駁他,知道也不能真的把人玩死了,將千機盒甩給江雪寒,自己帶著顧流風尋一個角落躲。「上乾下坤,反著轉三圈,破結界。」
「你先放了先生。」江雪寒接過千機盒,擔心地望著顧流風,狠狠咬牙道。「你放了先生我便開結界放你走。」
「江師兄,你是不是忘了?即便不開結界,你遲遲出不去,也自有人會尋來。咱們三人中間,到底誰最見不得光?」容霜至皮笑肉不笑地朝著江雪寒道。就沖著甫一見面,這人就要殺自己滅口的架勢,容霜至就不信,他敢這副樣子出現在別人面前。
顧流風被容霜至掄了好幾圈,此刻灰頭土臉的,連著睫毛都在顫抖,好不容易停了,躺在地上狼狽又可憐。可他一雙眼卻幽深似海,一直在盯著周圍,似是在尋找什麼,就在容霜至說話的空擋里,他突然朝著容霜至喃喃道:「你看身後。」
容霜至驟然覺得後背一冷,連顧流風都顧不上,心隨意動,風月劍鬆開顧流風,快速復原成劍擋在自己面前。「刺啦」一聲,利刃破開魔屍的軀體,容霜至趁著那魔屍停頓的功夫極速退去,剛想讓風月劍繼續斬下,待看到了那具魔屍卻是一頓。
他停了魔屍卻沒停,這具魔屍似乎格外特殊,身上早已看不清衣飾,青黑色的臉上分不清皮膚和骨頭,卻似乎比那些死透了的魔屍稍微靈活一點,在別的魔屍對他視而不見的時候直朝著他奔來。
「咦?」容霜至擰起了眉,不知道為何會如此,可看著他跌跌撞撞的樣子,風月劍卻遲遲抬不起來。
「你身上為何還會有人氣?」容霜至背對著顧流風沒有出手,在那魔屍朝他咬來的時候往旁邊一躲。
自然沒看到一旁顧流風那幽暗到有如實質的眼睛乍然一凝。這人匆忙從地上爬起來,連著聲音都顫了顫,扭頭高聲跟江雪寒道:「雪寒,下乾上坤,正著轉三圈,開結界。」
「我你祖宗,又騙我!」正和魔屍周旋的容霜至聽到他對江雪寒說的話忍不住破口大罵。剛想轉身卻看到江雪寒手裡的盒子發出「咔嗤」的聲音。
千機盒應聲而碎,一股磅礴的劍意從精巧的盒子里湧出來,那劍意帶著金光直衝雲霄,視若無物一般直接穿破無憂谷的結界。
然後繼續往上,終於在高空中爆出無上的劍意,「轟隆」一聲,顧流風嘴裡說好的牢不可破的護山結界狠狠被撕破了一道縫隙,連帶著整個無憂谷都劇烈地顫了顫。
一瞬間,漆黑的魔氣如瘟疫一般像其他地方四散開來。狂暴的魔屍們似是感應到了自由,和魔氣一樣奔出去尋找活人。
顧流風就是這個時候將手裡的第二個千機盒狠狠摔在容霜至面前的,只容霜至下意識一閃,在那盒子發動之前朝著顧流風撲身而去,怒道:「這個時候了還想殺我,你是不是人啊?」
顧流風沒有躲,只死死望著容霜至方才站立的地方。只見攻擊容霜至的那隻魔屍奔了過去,可他剛跑過去容霜至卻又沒了影,那隻魔屍遲鈍地「呃啊」一聲,在被撕裂的護山法陣合攏前,隨著「咔嚓」一聲,和突然暴起的符文光束一起快速消失。
第二隻千機盒裡放的是一道可將人傳送千里的禁術。顧流風用這一道珍貴的禁術,卻只為了送走一隻魔屍。
沸反盈天的魔屍們已經不重要了,顧流風眉弓輕彎著,望著那一塊已然空了的地方,終於放了放那一直緊抿的唇。
只「嘭」地一聲,下一刻,他就被人狠狠撞倒,迎接了一波毫不客氣的拳頭。
「得虧你的披風不遮臉,王八蛋!」容霜至利落出拳,在江雪寒拉架之前收了手,狠狠啐了地上的人一口,才往外溜走道:「還想殺老子?拜拜了您嘞。」
「先生,您沒事吧?」江雪寒一邊斬著魔屍,一邊過去將顧流風扶起,望了一眼容霜至離去的方向,擔憂道:「讓他就這麼走了沒事嗎?」
「當然有事。」顧流風望著容霜至遠去后才慢條斯理地撣著自己衣服,一雙眼似在沉思。「他過來是幹嘛的?」
「這」饒是玲瓏剔透如江雪寒也猜不到為何在這裡會殺出個程咬金,只能蹙著好看的眉搖了搖頭,遲疑道:「今日本該來這裡的只有我,他該是來找我的。可他性子孤僻,平時與我接觸的並不多……我也不知。」
「是嗎?」顧流風聽了江雪寒的話突然笑笑,沉吟一瞬才道:「你覺不覺得,他……」像一隻張牙舞爪的貓。
「什麼?」
「沒什麼。雪寒,他是你師弟,你可要好好關心他。」顧流風意有所指,邊說著,將自己的披風解下來遞給江雪寒道:「用白澤毛刻下的防護陣法,可抵大乘期修士的全力一劍,唔,也可能是兩劍。你穿上,一會兒用得著。我也要走了。」
「記得遮臉。」顧流風摸著自己破了的下巴,一袖子揮開因為沒了披風朝他而來的魔屍,意味不明地哼笑道。全然沒有方才甘願挨打時候的孱弱。
江雪寒:「是。」
醉花峰,在護山陣法被撕裂的那一剎那,一雙清冷的眼睛突然睜開。下一刻,那人白色的衣袖一撣,忘川劍帶著清光從袖中劃出,好似劃破蒼穹而來,帶著極為磅礴的凜然劍氣沖向無憂谷。
與此同時,」轟隆」一聲,震得登春台上眾位弟子一驚。古景突然臉色大變,匆忙站起來望向無憂谷的方向,只見煙氣肆虐,宛如黑龍一般咆哮四散,帶著烏壓壓的魔屍,四散開來。
「不好,無憂谷,江師弟試煉有變」
「一劍,霜寒——」到達無憂谷的忘川劍隨著那清冽的聲音爆出極為可怖的白光,將整個無憂谷照得都失去了顏色,剛衝出去的魔屍們還沒來得及作亂什麼便盡數化為殘塊。
一人白衣白髮,清冷淡漠得有如西風中吹來的一朵雪花,他從醉花風踏雲而出,宛如謫仙一般,掠過青昭宗上空,在眾位弟子遙遙參拜中朝著無憂谷而去。
「恭迎無濟仙尊出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