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宮雪菱淹死了嗎?
當然沒有,還沒見到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七閻羅,她怎能死,真死了也要再摸回來!
不過她倒是喝了不少黃褐褐的泥水,又意識不清的昏睡了好一陣子,清醒后才發現她和陸佩儀都被往關外去的商隊救了,由於當時商隊己出關進入沙漠之中,她也不敢自己穿越沙漠回中原,一個不小心一步走錯,也沒人能告訴她正確的方向。
沙漠里的蠍子或蛇不會告訴她吧?
何況她的身子仍然很虛,走也走不了多遠,她可沒興趣在沙漠里晒成臘肉乾,因此她決定等商隊做完生意后再跟他們一塊兒回中原,雖然要多耗點時間,起碼保證安全。
萬萬想不到領隊那一番勸說她不要急著自己一個人先回關內,不然很容易迷失在沙漠之中的話,根本是騙人的甜言蜜語。
他早就打好如意算盤,要把她和陸佩儀一起賣了。
幸好她醒來時功力已恢復,大概是在河水中好死不死撞上石塊、木頭什麼的,恰好撞開了她被封住的穴道,不過她不會讓表姊知道,那女人,竟想謀害她!
總之,她決定先虛以委蛇一番,再找機會逃走,至於表姊,管她去死!
陸佩儀沒注意到,她可注意到了,那個乾巴巴、瘦伶伶的老頭子領隊和兩個護衛都有一身不弱的武功,其他人也相當悍野,想也是,敢出關和蒙古人做生意,沒有一點保護自己的本事可不行,想跟他們撒野,多半是自討苦吃。
看吧、看吧,表姊又想撒刁,結果反而被點了氣海穴廢去武功,還被五花大綁的裹成粽子了!
之後,她們被賣給了蒙古的奴隸販子,再輾轉幾手賣到了韃靼族某部落。
由於那是在一個十分盛大的競技兼交易的會市上做的買賣,大家忙著交易和競技,也沒有人想到要先「嘗嘗看」她們的「滋味」如何,她們才得以逃過被幾十,甚至幾百個男人「試用」看看的慘境。
待會市一結束,韃靼人馬上開始教她們蒙古語言,訓練她們學習他們的飲食和習慣,以及韃靼人日常生活上的各種工作,因為首領的女兒要出嫁了,她們是充作「嫁妝」的六名女奴隸之二,而奴隸的定義就是:
萬能的苦工,什麼都得會。
不過,那種小事還難不倒宮雪菱,自從嫁給庄稼人丈夫之後,每天養雞養鴨、種菜又下田幹活,各種農家苦差事都干到不行了,就差沒去挖土搬石造城牆,其他還會有什麼更辛苦的?
呃,蒙古語是有點小難啦,可是,既然生活在他們的部落里,想不會也很難。
但是嬌生慣養的陸佩儀可就不行了,她不但什麼也不會,而且傲慢的什麼都不肯學,武功被廢了仍不知死活,竟還敢用尖酸刻薄的語氣說人家是野蠻人,反過來要人家服侍她。
結果可想而知,她先是挨巴掌,跟著是拳打腳踢,接下來挨鞭子,最後終究學乖了——一點點。
她終於懂得要忍耐了,就像她拿出最大的耐心偷偷摸摸跟蹤宮雪菱兩個多月,最後終於給她逮到機會讓宮雪菱得到「應有的報應」——雖然功敗垂成,但她會再接再厲,絕不放棄。
現在,她也得忍耐,總有那麼一天,也會給她逮到機會好好報復這些野蠻的蒙古人的!
但她依然不懂得要反省自己的錯誤。
其實部落首領的女兒娜朵不但會漢語,還是個十分豪爽大方的蒙古姑娘,很容易伺候,對待奴隸也相當寬容,但由於陸佩儀的態度實在太令人厭惡了,才會招致她的反感。
明明是個低下的奴隸,陸佩儀卻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對她稍微好一點,她就傲慢的端起架子來,趾高氣昂的要所有人——包括娜朵在內——都得順從她;非得要鞭打她一頓,她才會收斂一點。
這己註定了陸佩儀未來悲慘的命運,只是陸佩儀自己還不知道,猶在那邊計算著要如何報復侮辱欺凌她的蒙古人。
至於宮雪菱恰好相反,她得到娜朵非常友善的對待,因為……
「咦,你懷孕了?」
「四個多月了。」
「啊……」娜朵的目光充滿同情。「你是被騙來的,還是被捉來的?」
「這個嘛……」宮雪菱想了一下。「都有吧!」
「對不起,沒有理由,我不能放你自由。」娜朵歉然道。「或者你丈夫會拿錢來贖你?」
最好是,可惜……
「不可能,他多半以為我死了,」宮雪菱苦笑。「而且他也不可能知道我竟然會跑到關外來了!」
她猜想獨孤笑愚必定是沿著黃河下游尋找她,這是常理,流水不是人也不是貓或狗,只會往下游跑,不會回頭流回上游,想當然爾,他連根頭髮也找不到,因為她已經被賣到關外來了。
於是,他會認為她已經淹死了—一如同所有在黃河水難中失蹤的難民一樣,搞不好屍體都被魚蝦啃去一半了,那種屍體不找也罷,找到了也認不出是不是她,再三考慮之後,他決定為「亡妻」建一座衣冠冢,掉幾滴淚水,或許還會作首詩悼念她,畫張像緬懷她,然後,回老家種田去。
再是深濃的夫妻之情遇上死亡也會斷絕。
所以,想逃離蒙古人的地盤,她得自行想辦法,這也不太難,只要有充分的準備、完美的計畫就行了。
事實上,她腦子裡已經開始在籌畫一個十全十美的計畫了。
「這樣吧,我會保護你,你可以安心生下孩子,我保證不會議任何人搶去你的孩子。」娜朵慷慨地說。「此外,除非你願意,我也不會讓任何男人碰你,你覺得如何?」
她也不會允許任何男人碰她,除了獨孤笑愚。
「謝謝你,你真慷慨,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你才好?」這是真心話,在這裡她只是個奴隸,娜朵卻對待她如同朋友。
「不客氣,但如果你真想報答我的話……」不知為何,娜朵突然臉紅了起來。
「怎樣?」宮雪菱困惑地問。
「你能不能……咳咳,能不能告訴我……呃,告訴我新婚夜……」娜朵不但臉愈來愈紅,聲音也愈來愈細。「究竟……究竟會發生什麼事?」
宮雪菱怔了一下,驀而失笑。「沒有人告訴過你嗎?」
「有啊,但是我根本不懂她們說什麼。」
「我想也是……」
記得她娘親告訴她的也只不過是說洞房花燭夜必然會疼痛、會流血,但她一定要忍耐,不能大驚小怪的又哭又叫說:「不要!」至於「精采內容、詳細內幕」,半個字也沒提到。
媒婆更誇張,只說要她學那種死透了的屍體一樣乖乖躺著,任由男人在她身上為所欲為就行了。
說的簡單,初夜還行,但之後,想做屍體就很難啦!
「你想知道多少?」
「愈清楚愈好!」
「好,那麼……」
宮雪菱忽地斷聲,左右看看沒人,還是不放心,一把捉住娜朵往氈包里拖,再拉下門帘。
「其實很簡單,男人啊,就跟狗一樣,當他們……」
半個月後,娜朵就嫁到更北方的不里牙惕部落去了,宮雪菱和陸佩儀自然也跟著去了,因為她們是不用裝箱的「嫁妝」。
之後,不管娜朵有什麼問題,她都會在私底下詢問宮雪菱,宮雪菱也盡其所能為娜朵解惑,相對的,娜朵也牢記會保護她的諾言,不僅讓宮雪菱能夠安安心心的待產,而且她交給宮雪菱唯一的工作是:陪伴她。
半年後,宮雪菱產下一對雙生子,獨孤家代代單傳的慣例被打破了!
在蒙古人的地盤上,不先摸清楚東西南北,搞不好會一路走到鄂羅斯去吃冰!
所以,按照宮雪菱的計畫,九個多月應該夠時間讓她博得娜朵的信任,再暗中摸清楚逃亡路線,之後,等孩子滿百日,她就可以找機會逃之夭夭了。
多麼完美的計畫!
她沒料到的是,老天一點也不贊同她的計畫,要博得娜朵的完全信任並不太困難,但在不里牙惕,從十月到二月,冰封期長達五個月,當娜朵的信任足以讓她自己到處走動時,老天竟然開始下起雪來了,孩子滿百日時,冰雪也才剛開始要融不融,別說勘查逃亡路線了,她連氈包都不想踏出半步。
無錫的冬天也會下雪,雖然雪下得並不多,但她可沒見過冰封的世界,颼颼寒風冷得幾乎凍掉她的鼻子,哪裡還有辦法搞清楚東西南北。
完美計畫徹底崩潰!
好吧,重來,就是現在,開始勘查路線吧!
可是,漠北的初春一向是最差的季節,通常牧民會趁夏季來到之前,遷徙到湖邊緣草地過夏,馬牛羊群才能再度養得肥肥又胖胖的。
連「家」都要換地方了,還勘查什麼路線!
迫不得已,她只好再度延後計畫,跟著部落一起遷徙到一座湛藍遼闊的天然之海旁,然後,大家開始忙碌起來,紮營、趕牛羊吃草、揀牛糞準備燃料等等。
直到寒冬來臨之前,他們都會住在這裡。
「走,阿雪,陪我去巡視!」娜朵招呼宮雪菱陪她巡視,因為娜朵是未來的首領夫人,這是她必須學習的責任。
「請等一下!」宮雪菱忙著要把一個兒子背到背上,另一個抱在懷裡。
「給我一個吧!」娜朵順手抱去一個小娃娃。「我也該學習一下如何照顧孩子了。」因為她也懷孕了。
於是,兩個女人一人抱一個娃娃,一走出氈包就碰上一個衣衫襤褸、灰頭上臉的女人,懷裡抱著一堆乾燥牛莫準備去起火,那女人經過她們身邊時,宮雪菱可以感覺到自那女人身上傳來濃濃的恨意。
「阿佩好像很恨你,為什麼?」娜朵隨口問。
「她也很恨你呀!」
「她恨我很正常,但你不是她表妹嗎?」
「那又如何,」宮雪菱聳聳肩。「只要不肯順從她,就算我是她老娘,她照恨不誤!」
「所以你才不願幫她說話,讓她輕鬆一點嗎?」
「她想害死我,我才會被捉到這裡來做奴隸,我幹嘛要幫她說話?」
「她想害死你?」娜朵吃了一驚。「好狠!難怪你不願幫她,換了是我,我會殺了她!」
「不,殺了她太便宜她了,就讓她繼續在這裡受苦,讓她明白想要害人,自己也會得到報應!」換句話說,當她要離開這裡的時候,她也不會招呼表姊一塊兒逃走,她可沒有那麼多條命讓表姊害來害去。
「也是,到現在她還是那麼傲慢不馴,恐怕一有機會,她還是會害你!」
「我也這麼想。」宮雪菱瞥她一眼,裝作漫不經心地問:「對了,這裡離涼州多遠呢?」
「可遠了,騎馬也要七、八天以上吧!」
那麼遠?!
宮雪菱咽了口唾沫,有點無助地眺向遠方。那麼遙遠的逃亡路程,她該如何勘查路線?
啊,對了,用問的!
逃亡路程太遙遠,不能親自去勘查,宮雪菱只好用問的,再偷張地圖來畫上路線,到時候按照地圖走就對了。
當然,問的方式要很有技巧,而且要這個人問一點、那個人問一點,免得還沒問個所以然出來就被人家知道她打算落跑了。另外,還得準備糧食,準備孩子的尿布,最好能偷到一匹馬,不然還沒逃回中原,她可能就先累死了!
自然,這種方式得花上許多時間,等她終於準備妥當時又過了三個月,部落再度忙碌起來了,這時候表演千里大逃亡最合適。
不料,她還沒開始逃,人家就殺過來了……
五月至八月是大漠草原上最亮麗的季節,荒涼禿透的遼闊原野重披上嶄新的碧綠,天空高遠湛藍,和風習習,新生的牛犢、馬駒、羊羔成群歡跳,潔白的乳汁如泉水噴涌,在這牲畜膘肥肉滿的季節里,正是草原民族聚集到「敖包」周圍,以祭祀的方式來感謝大自然哺育之恩的時候。
娜朵的部落也不例外,一早族民們就換上漂亮的新裝,笑逐顏開的騎著駿馬,趕著駱駝去大草原參加奈亦日大會(那達慕)。
這是一年當中他們最興奮的日子,因為祭敖包之後還會舉行技藝比賽,而奈亦日大會幾乎等於一座臨時城市,是競技的盛會,也是物資交流的集散地,牧民會在大會上賣出一年的收穫,再買來一年所需的物品,高高興興的玩,順便達成交易。
「很多漢人商隊也會來,那個賣掉你的商隊應該也會再來。」娜朵說。
經娜朵一提醒,宮雪菱才想起去年她就是在奈亦日大會上被賣掉的。
沒想到已經一整年過去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她那個庄稼人丈夫多半已經再娶了另一個老婆,好給他生下「代代單傳」的兒子,她要是回去的話,不曉得他會把她這個「亡妻」擺在哪裡呢?
靈桌上?
「真希望他們被搶!」可惡,都是他們害的,明明是漢人,竟然捉漢人賣給蒙古人,太差勁了,那種人沒有報應也實在太沒天理了!
「那是很有可能的,畢竟在草原上,搶劫掠奪是家常便飯。」
「起碼你們不會搶劫自己蒙古人吧?」
「誰說的,敵對的部落,我們照搶不誤,瓦刺部落就常常來搶我們,難道你們漢人就不會搶劫漢人嗎?」
哪裡不會,到處都是!
「還有多久才會到大草原?」宮雪菱問,輕輕扒開兒子拉住她辮子不放的手。
「半天時間吧!」娜朵漫不經心的回答,目光瞥向一旁。
「半天時間啊……」宮雪菱也心不在焉的重複道,眸子也朝同一個方向瞄去。
「阿雪。」
「幹嘛?」
「你表姊又在瞪你了。」
一望無際的闊天碧地綠油油,隊伍從北到南綿延著草原之路,興奮地朝大草原敖包前進,宮雪菱與娜朵胸前各抱著一個小娃娃坐在勒勒車裡,後頭跟著五個步行的奴隸,穿著單調醜陋的夾袍,蓬頭垢面,因為她們沒有時間整理自己。
其中一個腦袋深垂,一雙充滿怨恨的眼神卻不時溜進勒勒車內凌遲她們。
「不,是你。」
「明明是你!」
「我看是你。」
「我說是你!」
「是我們,可以了吧?」
「你說她會不會在我們的食物里下毒?」
「……」要下毒也得有毒可以下吧?
不過,畢竟是自己的表姊,眼看從小嬌生慣養的陸佩儀淪為萬能奴隸,每天從早到晚被操個不停,雖然在宮雪菱看來那些工作並不算太辛苦,但對於養尊處優的千金大小姐來講,自己洗把臉都很辛苦,何況是做苦工,那簡直是要她的命!
說實話,她還真有點同情陸佩儀。
可是,她還是不會讓陸佩儀和她一起逃走,但至少她可以跟娜朵說幾句好話,讓陸佩儀過得輕鬆一點,不過她得先跟陸佩儀談談。
「表姊,你還是那麼惱我,恨不得我死嗎?」
趁中午隊伍停下來準備食物,娜朵照例去陪伴她的夫婿用餐時,宮雪菱找上陸佩儀,想和她談談。
「不,我更恨你了!」
就知道!
宮雪菱深深嘆息。「為什麼?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如此痛恨我,恨到非要殺了我不可?」
「你的存在就讓我痛恨!」陸佩儀咬牙切齒地說。
「喂喂喂,這太無理了吧?」宮雪菱抗議。
「舅舅最疼愛的是你,」陸佩儀好像沒聽見某人的抗議,自顧自說她的。「但我娘最愛的卻不是我,而是大哥……」
「那是姑姑的問題,幹嘛怪到我身上來?」
「舅舅有能力保護你、呵護你,我娘卻只能用耍賴的辦法逼迫舅舅替她處理麻煩……」
誰教她不找陸家,偏偏找回宮家來。
「那些麻煩還不是你們自個兒兜來的!」
「外公早早便替你訂下親事,陸家卻根本不管我的親事……」
那種事也要怪她?
「我不是讓給你了!」
「你嫁給庄稼人過得幸福無比,我卻無緣無故被夏侯嵐休了……」
無緣無故?
「我每天做牛做馬,你可沒見到!」宮雪菱喃喃咕噥。
「最可惡的是,」陸佩儀髒兮兮的臉上滿是憎恨,目光要是可以殺人,宮雪菱早就被她殺死一千次了。「原以為你嫁給庄稼人會過得很艱苦、很窩囊,到頭來卻發現原來那個庄稼人才是最厲害的……」
她更意外好不好,誰會想到武林中談虎色變的笑閻羅的寶貝兒子,竟然是個種田為生的農夫!
「那是你自己不要的咩!」
「還有,你故意叫君蘭舟不要替我解毒!」
陸佩儀每說一樣,宮雪菱都有辦法理直氣壯的反駁回去,直至陸佩儀指控到這一項,她終於顯得有點心虛,不過那也不能全怪她。
「那個……呃,咳咳,我只是希望你能反省一下自己的行為……」
「我推你下水,你竟然也把我拉下水了!」陸佩儀美目中流露出無比憤怒的譴責。「你想害死我嗎?」
她想害死她嗎?
太可笑了,她可以想殺人就殺人,被害者就只能乖乖就死不成?
「喂,你可以殺人,我就不可以找兇手報仇嗎?」宮雪菱啼笑皆非的辯駁。
「同樣做奴隸,你可以輕輕鬆鬆的做,我卻不工作就得挨鞭子!」
那也是她自找的咩!
「誰教你改不了任性霸道的脾氣,那能怪我嗎?」
「不管你如何辯解,你的良心不能否認一切都是你的錯!」
良心?
請先找找她自己的良心躲到哪裡去了好不好!
「行了,」宮雪菱捏捏鼻樑,再也受不了表姊的無理取鬧了。「總之,你就是要把所有的不滿全都歸咎到我身上來就是了?」
「本來就都是你的錯!」
不是某人的腦袋有問題,就是某人的邏輯推論轉錯了彎。
「你就一點錯都沒有?」
「我哪裡錯了?」
不,不是某人的腦袋有問題,而是某人的腦袋早就腐爛了!
「你不認為自己太自私、任性又霸道?」
「那是我的權利!」
誰給她的權利啊?
「所以,你絕不會放過我?」
「絕不!」陸佩儀傲慢的挺高下巴。「除非你得到報應!」
該得到報應的到底是誰呀?
「那就算了!」宮雪菱喃喃嘟囔著轉身就走。「好話我留著自己用,你就等著被操到地獄里去吧!」
「會到地獄去的是你!」
陸佩儀的怒吼自後面追上來,宮雪菱搖搖頭,懶得再回應她。
一年的熬磨還改不了她自私任性的脾氣,且變本加厲更嚴重,看來表姊真是沒救了!
老實說,宮雪菱這回的計畫應該是完美無缺的,一旦到達奈亦日大會後,她就可以趁娜朵和夫婿去參加比賽時,拎著早已準備好的包袱偷偷蹺頭。
在漫山遍野烏鴉鴉一整片的人群中,絕不會有人注意到她的離去。
至於馬匹也很容易,部落里的人都早就認得她是娜朵的心腹了,她只消說一聲是娜朵叫她牽匹馬去,守衛絕不會阻止她。
只要她打聽來的路線沒有問題,最多七、八天後就可以回到關內了。
唯一覺得有點過意不去的是娜朵,娜朵一直對她很好,她卻辜負了娜朵對她的信任,不過她保證一定會回來報答她的。
可惜她的完美計畫還沒走出第一步,中途就殺出一大票程咬金來……
「那是什麼?」
用過午餐后,隊伍正準備再上路,可是首領的手臂才舉起一半就停在半空中,旋即拉回去招來一位斥侯命令他往前方查探,宮雪菱正覺疑惑,突然感到地面上傳來一陣奇異的震動,彷佛天神在搖撼大地,她驚訝地問娜朵是怎麼一回事,娜朵卻臉色凝重的不言不語,只側耳專註的聆聽。
不一會兒后……
「瓦剌族!搶劫!」斥侯策騎狂奔,一路喊回來了。
「搶劫?」宮雪菱不敢置信地嘀咕。「可惡,早不來、晚不來,為何偏偏挑這時候來?!」
沒錯,她運氣好,終於給她撞上一次游牧民族最常見的搶劫了。
很快的,隊伍在首領的指揮下迅速圍成一個保護圈,貨物和無法戰鬥的婦孺聚集在保護圈中,周圍是勒勒車和所有能做為屏障的物品和畜生——強盜不會傷害畜生,因為那是他們搶劫的目標之一。
就在這邊的人剛做好戰鬥的準備時,前方猝然出現四、五百乘鐵蹄如飛的駿馬,每一匹馬上都騎著一個揮舞著大彎刀殺聲震天的瓦剌人,眨個眼就來到保護圈前,沒有半聲招呼,雙方就大彎刀對大彎刀的正面幹上了。
宮雪菱只見過一次兩軍對陣的打鬥,但那是在雙方都有武功的情況下,一對一、一對二或一對多人,打起來不是一面倒,就是有來有往、勢均力敵。
而這回的陣仗卻是最原始的盲目廝殺,沒有任何招式,也沒有任何規矩,只憑藉生存本能砍過來、砍過去,一下子劈那個人,一下子戮這個人,竭力的拚博,豁命的纏鬥,如果牙齒可以咬死人,他們大概也會效法瘋狗咬人。
不過戰況很快就轉為一面倒,不是瓦剌人比較強悍,也不是韃靼人比較怕死,而是戰鬥力的差距太大。
按照娜朵這一部落的慣例,他們都是將部落里的男人分為兩半,一半留守夏季營地,另一半去參加奈亦日大會,而參加大會這一半的男人不但要戰鬥,還要保護婦孺——女人也是搶劫目標之一,不像對方可以一心全力進攻,如此一來,雙方的戰鬥力便很明顯的拉開差距了。
「大漠草原的強盜果然聲勢浩大,」宮雪菱喃喃道。「一出動就是四、五百人,佩服!佩服!」
「他們不只是搶劫,更是報仇。」娜朵臉色凝重的注意著戰況。
「報仇?」這邊的人搶過他們那邊,所以他們那邊也要搶過來?
「去年我娘家的部落也去搶過他們,還殺死他們首領的兒子,所以這回他們傾巢而出應該是為了報仇,可沒想到……」娜朵苦笑。「他們不找我娘家部落,卻找上跟我娘家部落最友好的部落!」
哇,這麻煩可大了,可不只是搶來搶去的問題而已了!
「他們會如何報仇?」
「殺死我們這邊所有男人,搶去我們這邊所有女人!」
真乾脆!
「那……」宮雪菱低頭看懷裡的兒子。「像我兒子這種小小子呢?」
「不一定,也許捉回去做他們的奴隸,也或許全殺了以絕後患!」
宮雪菱心頭一跳。「好狠!」
娜朵一手抱著另一個小小子,一手按著自己的小腹。「無論如何,我絕不會讓他們捉去!」
可是他們就要殺過來了呀!
宮雪菱環顧四周,婦孺都在保護圈內,暫時很安全,但這個安全能保持多久實在很有問題,因為韃靼人就快抵擋不住了,隨時都有可能被瓦剌人衝破防衛圈。
「為了我的兒子,我也不能讓他們殺過來!」她一邊說一邊把懷裡的兒子放入娜朵另一條手臂,「交給你!」再順手抽出放在一側的彎刀,轉身威風凜凜地面對保護圈外。「想傷害我兒子,先通過我這關吧!」
「你的功力被封住,又能做什麼?」一旁,陸佩儀幸災樂禍的哈哈大笑,想到宮雪菱那兩個兒子會被砍成肉醬,她不知有多痛快!
宮雪菱回眸一笑。「誰說我的功力被封住了?」
陸佩儀的笑聲猝然被砍斷。「我明明封住了你的功力!」
「的確是,」宮雪菱緩緩回過頭去,俏皮的擠擠眼。「但我醒來的時候,功力已恢復了!」
「你……」陸佩儀整張臉瞬間扯扁了。「我不信!」
「那我就馬上證明給你看吧!」
話落,宮雪菱嬌軀陡地一個迴旋,猛然暴射向甫突破保護圈闖進來的三個瓦剌大漢,彎刀吞吐似電,眨眼間便砍翻了那三個傢伙,再靈巧的回身閃過另四把大彎刀,手中彎刀霍地橫劈豎划,又是兩個人倒地,還有兩個被她的連環腳踢回保護圈外,身手靈滑美妙、乾淨俐落,韃靼人和瓦剌人那種盲目的亂砍亂殺根本沒得比。
陸佩儀雙目暴睜,又氣又恨;娜朵張口結舌,難以置信;其他女人、小孩更是驚愕,沒想到女人也能夠比男人厲害。
就在那些女人、小孩的欽佩目注之下,宮雪菱拿出從小苦練的武功對付入侵的瓦剌人,動作敏捷矯健,刀影重重湧出,總是兩、三個瓦剌大漢一起倒地,雖然有更多瓦剌人衝破保護圈,但娜朵前方竟被宮雪菱護衛得滴水不漏,沒有半個人可以闖過她這一關。
然而她終究只是一個人,而且是一個女人,她沒有獨孤笑愚那種驚世駭俗的身手,也沒有男人那種強悍的體力,時間一久,她就開始露出疲態了,累得滿身大汗卻不敢稍停片刻,因為保護圈己被攻破了,四面八方都是敵人……
不,就算拚盡最後一口氣,她也不能讓他們傷害到她的兒子!
於是,她絲毫不敢鬆懈,繼續浴血奮戰,可是瓦剌人的數量實在太多了,一個倒了另一個馬上補位,就像一大群野狗圍攻一頭老虎,老虎又能支持多久呢?
她開始喘息了,手上的彎刀愈來愈沉重……
「真是一場大混戰!」
「好像野狗打群架!」
「你說哪邊會贏?」
「廢話,自然是人多的那邊會贏!」
草原上幾百個人在那邊打得一團混亂,沒有人注意到不遠的山坡上,不知何時竟跑來兩個不請自來的觀眾在那邊看白戲。
兩個都是二十來歲的小夥子,一個啃玉米,一個咬雞腿,一邊下評論。
「那也不一定,瞧,韃靼人那邊有個小女人還挺厲害的呢!」
「是還不錯,但她也只不過一個人,雙拳難敵四手,你沒聽過嗎?」
「說得也是。不過……」玉米遲疑地放下了。「呃,你有沒有注意到,那小女人使得好像是中原人的武功耶!」
「那又如何,我們……」聲音驀地中斷,雞腿落地。
兩個小夥子驚疑地面面相覦。
「不會剛好是她吧?」
「搞不好!」
「……去問!」
「好!」
聲落,兩條身影宛如兩頭猛獅般撲下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