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她快倒了!快倒了!

不,她不能倒,她的兒子就靠她保護了!

在粗重的喘息中,宮雪菱不斷說服自己再撐下去,然而體力卻無法像精神那樣用之不盡,手上的刀沉重得幾乎抬不起來,別說施展輕功了,她的雙腳早就酸軟得每跨一步就差點跪下去。

不,她絕不能倒!

好,不倒,但刀也不能掉吧?

她錯愕的望著自己空蕩蕩的手,不敢相信自己的刀竟被瓦剌人給砍掉了,倉促間,她想施展步法避開瓦剌人再度砍過來的彎刀,但她忘了自己的雙腳跟手一樣疲累,一步跨出去竟然沒站穩反而朝對方的彎刀跌過去……

等一下,雖然情況不太妙,但她並不想自殺呀!

然而她拚命想拉回自己身子的企圖也僅是徒勞的嘗試,拉了半天連半根毛也拉不回來,只好眼睜睜看著自己撞向對方的彎刀,腦海里塞滿了一大堆人之初,心裡只想到她的兒子會如何?

就在她絕望的肯定自己死定了那一剎那,電光石火的一瞬間,突然有隻手扶了她的肩膀一下,只不過那麼輕輕一下而已,她的身體便回到原位站穩了,她甚至沒使上半點勁兒。

誰?是誰的神來之手?

她疑惑地定睛一看,眼前赫然多了兩個小夥子的背影,一個使短鞭的鬼靈精,還有一個揮舞著她剛剛落地的彎刀的俊小子。

驚人的是,他們竟然一邊回過頭來跟她說話,一邊抵禦人山人海的瓦刺人……

不,不是抵禦,是砍殺,好像他們並沒有回過頭來,而是正眼看著前方殺敵,因此半個也不會被瓦剌人溜掉,一鞭就是八、九個人飛出去,一刀又是八、九個人一起躺到地上去,誰敢靠近過來,唯有死路一條。

「請問姑娘芳名?」

好半晌時間,宮雪菱都張著嘴回答不出話來——他們腦後也有長眼睛嗎?

「姑娘?」

「呃?啊!」終於回過神來了,「我姓宮,宮雪菱。」宮雪菱忙道,以為他們認出她可能是漢人——就好像她也馬上就認出他們是漢人一樣,所以特意來提供一臂之力的。

誰知那兩個小夥子一聽她報出姓名,立刻歡天喜地的齊聲歡呼。

「真的是大嫂!」

「快!快通知大家!」

大嫂?

誰?

不會是她吧?

她今年也不過才剛滿二十而已,跟他們差不多年歲,搞不好比他們還小,他們幹嘛叫她大嫂?

難不成她的外表比實際年歲臭老?

宮雪菱滿腹狐疑地看著那鬼靈精鞭子凌空一甩,陡然甩出一個不知名的物體,上了天空爆開來,她才知道是炮竹之類的東西。

「累了吧?大嫂,先坐下來歇歇吧!」

鬼靈精一邊抽鞭子甩翻三個人,一邊對她嬉皮笑臉的獻殷勤;側旁的俊小子不甘示弱,也一面砍倒四個人,一面笑嘻嘻的應和鬼靈精的話。

「對啊,大嫂先休息一下,他們馬上就來了!」

宮雪菱眯了眯眼,再想一下,繼而轉身抱回兒子,然後聽他們的話——坐下來休息。

「你們為何叫我大嫂?是不是認錯人了?」

那兩個小夥子一邊打,一邊相對嘻嘻一笑。

「大嫂是無錫人?令尊是宮家鑣局局主?」

「咦?你們怎會知道?」

那兩個小夥子一起哈哈笑。「那就沒錯了,我們沒找錯人!」

宮雪菱愈來愈疑惑,不停來回看那兩個小夥子。「你們到底是誰?」

「我們是……啊,來了、來了,來了三個了!」

哪三個?

宮雪菱下意識循著他們的視線望過去,只見山坡那邊果真如飛掠來三條人影,近前一看,其中一條人影竟是……

「大哥?!」她吃驚的霍地起身大叫。

「小妹?!」宮仲卿瘋了似的撲過來,狂喜的不知如何是好的又笑又叫。「沒想到真的找到你了!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但……但你怎會知道我在這裡?」宮雪菱困惑地問。

「說來話長……」宮仲卿笑著轉眸一瞥。「啊,你生了?男的還是女的?」

「男的。」

「太好了,妹夫一定很高興!」

「先別忙著高興,」宮雪菱有點不耐煩了,「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怎會知道我在這裡?還有他們……」她轉注那兩個小夥子,還有另外兩個隨同宮仲卿趕來的人,除了三個小夥子護在他們身前之外,餘下一位中年人已在瓦刺人之間大開起殺戒來了。「他們究竟是誰?」

「說來話長……」

「剛剛說過了,這句詞!」宮雪菱面無表情地斜睨著他。

宮仲卿怔了怔,失笑。「好好好,我說簡單一點!嗯,是一年前吧,你被大表妹推落黃河,妹夫就一路循著黃河下游找下去,可是都找不著你,他只好去通知我們,讓整個鑣局的人一起去找,但整整找了三個月還是找不著……」

「當然找不著,我已經在關外了呀!」宮雪菱咕噥。

「那時我們並不知道呀!」宮仲卿苦笑。「說來慚愧,找了三個月找不著你,我和爹都認為你已經……呃,總之,我們勸妹夫可以放棄了,誰知妹夫……」

「他怎樣?」宮雪菱急問。

「他頑固地堅持沒見到你的屍體,他絕不承認你已經死了,後來那位君公子見他都沒回家,便又找了來,一聽妹夫說的,半句不吭就走了。」

「真無情!」宮雪菱忿忿嘟囔。

「當時我也那麼認為,不過……」宮仲卿輕嘆。「錯了!」

「錯了?」誰錯了?他?或她?

「半個月後,他們家的人,除了女人之外,全都趕來了,大大小小將近二十個人,他們都要幫妹夫找人,直至找到為止……」

「如果一直找不到呢?」

「他們就找到死!」

找到……死?

宮雪菱驚訝地瞠圓了眸子。

「想不到吧?人家說七閻羅冷酷無情,其實他們才是最有情有義的人呀!」宮仲卿感嘆道。「我和爹還有仲書,當下就決定也要陪他們一起繼續找下去。」

何止有情有義,根本是太傻了嘛!

「但你們究竟是如何知道我在這裡的?」宮雪菱按下感動的心情,又問。

「別急,再說下去就會提到了。」宮仲卿要她稍安勿躁。「總之,我們又開始找了,妹夫堅持說你一定是被人救了,但或許是病了,也或許是腦袋糊塗了,所以才沒有回家,因此我們就擴大範圍找,找不到就更擴大範圍繼續找,真格是找得天翻地覆、地動天驚,找得整個武林都被驚動了……」

他笑了。「想想,已退出江湖的七閻羅竟又重現武林,江湖上沒有人不被嚇得心驚膽跳的,不知是何等大事逼得他們又重出江湖,這回又有誰要遭殃了……」

「只要行得正、做得直,又有什麼好怕的!」宮雪菱喃喃嘀咕。

當作沒聽到,宮仲卿繼續往下說。

「後來江湖中人得知七閻羅是在找人,為了讓七閻羅儘快回到閻羅谷去退隱,大家也都幫著找。就在半個多月前,有人來通知我們,說你可能在關外,至於你為什麼會跑到關外,請我們不要再追究了……」

「我是被賣到這裡來的,」宮雪菱咬牙切齒地說:「而且把我賣掉的那個傢伙應該也是江湖中人!」

「難怪!」宮仲卿恍然大悟。「那傢伙一定是怕了,擔心最後終究會找到他頭上去,屆時他可就吃不完要兜著走了,所以趕緊招供出來,又擔心我們找他麻煩,才會請我們不要追究了,真是狡猾!」

總算都明白了,宮雪菱心頭有說不出的感動,沒想到她那個庄稼人夫婿不但沒有再娶另一個老婆替他生兒子,對她這個有九成九應該已淹死在黃河水中的妻子,他竟是那樣執拗,頑固地不肯放棄。

還有婆家的人,對她這個不曾見過面的媳婦也如此盡心儘力,居然說要找她找到死!

她的心酸澀,她的眼眶濕潤,好想哭!

「別哭,」宮仲卿環住她用力摟了摟。「這時候應該高興啊!」

「人家才沒哭呢!」宮雪菱逞強地用力眨回淚水,再抬高下巴。「沙子跑進眼睛里了啦!」

是啊,這草原上的沙子可真多,不是嗎?

宮仲卿莞爾,「幸好妹夫家的人對這片大漠草原好像挺熟的,不然要我和爹在這裡找人,恐怕還沒找到人,自己先迷路了!」他又說。「不過這裡真的很寬闊,一個個地兒慢慢去找,可能要找上一整年也未可知,恰好這季節是蒙古人舉行奈亦日大會的時候,妹夫便提議說先到奈亦日大會找找看,說不定就找著了……」

「聰明!」宮雪菱得意的稱讚夫婿。「我們正要去奈亦日大會呢!」

「那就對啦,不過韃靼人有韃靼人的奈亦日,瓦剌人也有瓦剌人的奈亦日,大家商量一陣後,決定分成兩邊人,一邊找瓦剌人那兒,一邊找韃靼人這兒……一

「笑哥呢?」宮雪菱忙問。「他找哪邊?」

「瓦剌人那邊。」宮仲卿歉然道。「不過我們分手沒多久,接到訊息後,他應該很快就會回頭趕來了。」

「喔……」宮雪菱很明顯的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還有……」宮仲卿的表情十分奇異。「記得吧,妹夫總是笑吟吟的?」

「對,跟白痴一樣。」宮雪菱喃喃道。「從新婚第一面起,他就是那樣笑嘻嘻的,除了睡覺的時候,從來沒有失去過他的」傻笑「,生氣的時候也是,殺人的時候也是,甚至那回在毒龍谷,他也是笑咪咪的罵說:」該死的二叔,裡頭明明有五條大蟒蛇!「然後就昏死過去了,明明痛得要死說,他還……」

「但過去一年裡,我們連一次也沒見到他的笑容過!」

宮雪菱怔了怔,「耶?」錯愕的驚呼。「一次也沒有?」

「一次也沒有!」宮仲卿重重地又重複了一次。「他甚至沒回去探望過芙兒,只一心一意專註在尋找你這件事上。老實說,爹很擔心,倘若一直找不著你,雖然妹夫沒有明說,但恐怕他是不會再娶了,真的會一直找你找到最後一口氣,到時候獨孤家代代單傳的擔子又該由誰擔起來?」

「他……」宮雪菱吃驚了。「不會再娶了嗎?」

「不會了!」宮仲卿斬釘截鐵地說。

宮雪菱驚愕地與宮仲卿四目相對,好半晌後,她眼中的驚愕才逐漸被遲疑取代,然後又慢慢浮現一抹希冀。

「大哥。」

「嗯?」

「你想……」

「什麼?」

「笑哥他會不會……」

「如何?」

「有……有一點點愛上我了?」

宮仲卿靜了一響,忽地怪叫起來,一臉不可思議。「不敢相信,妹夫都為你做到這種地步了,你還問我這種話?」

「說不定……說不定那只是夫妻之情嘛!」宮雪菱吶吶地辯解。

「見鬼的夫妻之情!」宮仲卿似乎生氣了。「夫妻之情是慢慢培養出來的,多少時間才有多少夫妻之情,就你們兩個之間來講,光是兩年的夫妻之情還不足以使他為你做到這種程度!」

「你是說……是說他……他……」宮雪菱囁嚅著想說又說不出口,就怕失望。

「妹夫深愛你!」宮仲卿毫不猶豫地替她說出來。「任何人都可以很清楚地看出這一點。」

他愛她?!

「他……」宮雪菱宛如作夢般低喃。「愛我?」雖然這是她最渴望的事,但就因為太渴望了,反而一時不能相信。

「不然他為何願意與你同生共死?夫妻之情?」宮仲卿搖頭。「不,二十年的夫妻之情可以,十年也或許可以,但兩年,絕對不夠!否則這世間就不會有那麼多再娶、再嫁的鰥夫和寡婦了!」

是嗎?兩年的夫妻還不夠培養出生死與共的情分嗎?

嗯,也許是,就如大哥所言,對大多數的夫妻來講,那是不夠的,不然這世間就不會有那麼多鰥夫再娶了。

所以,獨孤笑愚是真的愛她的?

宮雪菱又怔愣片刻,忽地哽咽一聲,終於相信了。「笑哥愛我?他真的愛我?」她呢喃著,真的哭出來了,熱淚滾滾而下,又哭又笑。「大哥,笑哥愛我呢!他愛我呢!」

她愛他,也一直渴望他能愛她,現在,她的渴望真的實現了!

「真是後知後覺!」對於這個人在福中不知福的小妹,宮仲卿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好了,別哭了,不怕你那些小叔們笑話你嗎?」

宮仲卿一提醒,宮雪菱方才想到他們還在對戰呢!

然而轉眸一瞧,卻發現混戰早已結束了,韃靼人正在清點死亡人數,並處理傷患,而她面前不知何時又多了好幾個漢人。

「大哥,還不快幫我介紹!」她急忙催促宮仲卿幫她介紹。

面前起碼有三個中年人,也就是說七閻羅之中有三位就在她眼前,而她最想認識的就是頭一位到達的那位中年人,遠遠的瞧不真確他的容貌,但他那一身駭人的武功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人似虛、影似幻,千百道人影回出千百道爪影,一爪一顆血淋淋的心,活生生挖出、活生生掐爆,那樣殘忍、那般狠毒,雖然左臂衣袖裡頭是空的,但光是一隻右手就夠殺得那些韃靼人驚魂喪膽、魂飛魄散了。

惡閻羅!

到底哪一個才是惡閻羅呢?「大哥,快呀!」她又催促了一次,目光在那三位臉上繞來繞去,猜想或許是……是……

哪一個?

「你公公和妹夫在一起,」宮仲卿有點困惑,不解她為何如此急切。「他和妹夫很像。」

「笑閻羅?」宮雪菱攬眉思索,突然想到獨孤笑愚的笑。「笑容?」

「對。」宮仲卿失笑。「還有你四叔,他也和妹夫在一起。」

「怒閻羅?」宮雪菱喃喃道,想起那位到鑣局為「兄弟」報仇的中年美男子。「的確,四叔的脾氣好像不太好。」

「至於這位,」宮仲卿指著一位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你應該叫他二叔。」

「毒閻羅?」宮雪菱眨了眨眼,忽地湊近宮仲卿,小聲耳語。「二叔看上去一點也不毒嘛!」

真沒禮貌!

宮仲卿瞪她一眼,以示警告。「你七叔。」

「鬼閻羅?」宮雪菱望著那副嬉皮笑臉,點點頭。「名符其實!」

「還有……」再指向最後一位中年男人。「你六叔。」

「惡閻羅?」宮雪菱錯愕地盯住那張比姑娘家更文靜、更秀氣的臉容愣了好半天。「大哥,你……指錯人了吧?」

「指錯了?那我該指誰?」

「你自己!」宮雪菱點著頭說。「對,你比六叔更像惡閻羅!」

周圍好幾個小夥子霍然爆笑。

「別胡扯了!」宮仲卿哭笑不得。「還不快叫人!」

「是!」宮雪菱馬上乖乖的一個個叫過去,「二叔,七叔……」可是叫到第三位時,她還順帶捧出一臉諂媚送出去。「六叔,有沒有興趣收徒啊,我拜你為師好不好?」

李慕白怔了怔。「收你為徒?」

誰知他一開口,宮雪菱又訝異地呆了呆。「六叔,六嬸兒都沒給你吃飽是不是?」

周圍那幾個小夥子頓時又笑翻了,連毒閻羅和鬼閻羅都忍俊不住失笑。

李慕白啼笑皆非,有點尷尬的咳了咳。「我說話原就這樣。」

「是喔,」宮雪菱又點點頭。「那六嬸兒的耳朵一定練得很靈光了,不然就聽不見六叔說話,你要她煮餃子,她卻給你煮餛飩,難怪六叔吃不飽!」

小夥子們快笑掛了。

「大嫂,想學武,叫大哥教你嘛!」

「叫笑哥教我?」宮雪菱不屑地哼了哼。「他只會教我:立春,該孵秧子了;春分,該種甘薯了;穀雨,可以採收梅子了;夏至,該收割了,接著又要插秧了,還得給芋頭培土施肥,啊,對了,忘了問他是什麼時候給豬公、豬母配種……」

她愈說,大家愈是狂笑,說到最後,有人跪到地上起不來了。

「大……大哥就是愛干莊稼活兒!」

「何止是愛干莊稼活兒,他根本是走火入魔了!」宮雪菱喃喃咕噥。「成天念著種田、種田,他在西陲的名頭該不是叫鋤頭閻羅吧?不對,怎麼可以跟他爹同樣的名號,應該叫……叫……啊,我知道了,叫鋤頭修羅?」

這下子,連李慕白都忍不住笑到掉眼淚。

「真是夠了,愈說愈離譜了!」宮仲卿也笑不可抑。「咱們還是先回奈亦日大會等他們吧!」

「我同意,」宮雪菱馬上舉雙手贊同,她也急著想儘快見到獨孤笑愚,沒有耐心在這裡等待他。「不過……」她轉身,娜朵抱著她另一個寶貝兒子專註地聽他們說話。「娜朵,我家人來接我了,所以……」

「沒問題,是你救了我們,我自然要放你自由。」娜朵忙道:「可是你表姊我就沒辦法放她自由了。」

「為什麼?」

「因為她已經自行逃走了!」

「耶?!」

「那時候你好像就快抵擋不住了,所以她就自己一個人逃跑了。」

自己一個人逃了?

說她自私還真是自私,不過,也難怪啦,在娜朵的部落里,雖然做牛做馬很辛苦,至少看在她的份上,沒有人會對陸佩儀亂來,但如果被瓦剌人捉去了,陸佩儀不只要做奴隸,還是性奴隸,她不逃才怪。

雖然她的功力沒了,起碼招式還在腦子裡,只要謹慎小心一點,想逃跑應該也不太難。只是……

她能逃到哪裡去?

天蒼蒼、野茫茫,一望無際的茵茵牧草間流淌著婉蜒的小河,絡繹不絕的牧民自四面八方聚集過來,漫山遍野的氈包中飛揚著縷縷炊煙,豪邁的大碗馬奶酒、熱情的手抓肉,馬頭琴聲伴著羊鳴馬嘶,這年的奈亦日盛會如同往年般熱鬧。

宮雪菱他們的氈包就搭在會場最外圍的草地上。

「來了!來了!大哥回來了!」鬼靈精雀躍的跑來通知宮雪菱。

宮雪菱咽了口唾沫,「他知道……」不知為何,她有點緊張。「呃,你們找到我了?」

「不知道!」鬼靈精嬉皮笑臉的咧咧嘴。「我爹說要給他個驚喜。」

驚喜?

最好不是嚇死!

於是,她急步隨著鬼靈精趕去「迎接」她的夫婿——其實是想早一刻見到他,可是遠遠一瞧見他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腳步卻煞然止住了。

相隔一年再見到她的庄稼人夫婿,她突然有種恍如隔世般的感覺。

特別是第一眼,她是從遠處看見他的,而他又跟她記憶中的模樣不太一樣,沉凝的臉上沒有半絲表情,就像陽光掩上了重重的烏雲,瞧不見他臉上有任何生氣或光采,有那麼一瞬間,她恍惚以為他只是一個活的死人,使她覺得他們似乎是兩個世界的人。

然後,宮仲卿跟他說了兩句話,並指向她這邊,他似乎不相信似的猛然扭過臉來,旋即,他看見她了。

她以為他會立刻衝過來抱住她,又笑又叫之類的。

但他沒有,他只是看著她,那樣深刻的、長久的,宛如要看穿她整個人似的注視著她,一眨不眨,一瞬也不瞬,良久、良久……

突然間,他臉上的生氣回來了,光採回來了,然後,他慢條斯理地走向她,一步步慢吞吞地,一點也不急,彷彿他正在做午膳後的散步似的,但他的視線始終緊緊地捉住她,絲毫不放鬆。

最後,他站定在她面前,又俯眸深深凝視她大半晌後,他的嘴角開始徐徐地往兩旁拉開,再拉開,再拉……

終於,她記憶中的笑容也回來了。

而他的第一句話是,「現在回家,應該還趕得上給芋頭培土施肥吧!」

於是,她再也忍不住大笑了起來,同時又熱淚滿眶地撲上去抱住他又笑又叫。

「喔,笑哥,我好愛你,愛死你了!」她終於說得出口了。

相反的,他一點也不激動,只是環臂圈住她,緊緊地,使她的嬌軀一絲縫隙也沒有地與他的身軀密密貼合在一起,然後拍拍她的背。

「好了,逃家的老婆,別再撒嬌了,該回家了!」

「誰跟你逃家!」宮雪菱不甘心地仰起涕泗縱橫的嬌靨,又哭又笑地恨恨捶他一拳。「人家也沒有撒嬌!」

獨孤笑愚笑吟吟的,好好脾氣的承受她一拳。「好好好,都沒有,現在,可以跟我回家了吧?」他急著要把妻子帶回家「收藏」好,免得又失去她了。

宮雪菱又捶他一拳。「至少先看看你兒子一眼吧?」

獨孤笑愚怔了一下,繼而愕然傻眼。「怎麼,你已經生了兒子了?」

宮雪菱不滿地噘起小嘴兒。「你忘了我懷孕了嗎?」

「沒忘、沒忘,我怎麼敢忘!」獨孤笑愚忙道:「只是,我以為你在那場洪水中會失去孩子,就算沒有,起碼也得先生上兩、三個女兒才會生兒子。」

宮雪菱得意的拾高下巴。「我厲害嘛!」話落,她硬掙開他,跑進氈包里抱出一個兒於,娜朵抱著另一個小娃娃跟在她後面。「喏,你兒子!」她把兒子放入獨孤笑愚懷裡。

獨孤笑愚小心翼翼地抱住兒子,無限驚嘆、無限喜悅地審視懷裡的小娃娃。

「不敢相信,我真的有兒子了!」

宮雪菱嘿嘿笑。「怎樣,佩服我吧?」

獨孤笑愚抬眸看她,失笑。「老婆,你得意忘形了!」

宮雪菱傲慢地哼了哼。「我有本錢嘛!」

「是是是,你厲害!」獨孤笑愚一臂抱緊孩子,另一手又牽起妻子的手。「走吧,回家吧!」這下子,他更急著要回家了,他們母子倆都得好好「藏」起來。

「慢著!」

「又怎樣了?」

「你不要你兒子了?」

獨孤笑愚困惑地低頭看看懷裡的兒子。「要啊!」

宮雪菱翻翻眼。「另一個!」

獨孤笑愚好一晌沒出聲,驟地失聲大叫,「另一個?」

宮雪菱從娜朵懷裡抱回另一個兒子。「對,另一個。」

獨孤笑愚更是驚駭,「那也是我兒子?」他依然拉著嗓門大叫。

宮雪菱表情不善的眯起眼來。「不然你以為我跟誰生的?」

周圍的人全笑了起來,但獨孤笑愚沒空理會他們,連忙看看自己懷裡的孩子,再看看宮雪菱懷裡的孩子,一樣大,不可能是先後生的,何況,才一年,她怎麼可能連生兩個孩子?

「天哪!」他更是驚嘆,不可思議地。「雙生子?!」

「沒錯!」宮雪菱把另一個孩子放入他另一邊手臂。

獨孤笑愚幾乎無法置信的左邊看看、右邊看看,來回一直看,嘴裡不斷發出驚嘆聲。

最後,他終於驚嘆夠了,隨即得意地轉注一旁滿臉錯愕的中年男人。

「老爹,兩個,這下子你該滿意了吧?」

「……」某人說不出話來了。

獨孤家不是代代單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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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問生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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