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下一秒幻境破碎,就在破碎的瞬間一個對於溫昭而言格外熟悉的聲音帶著點調侃的味道響起:「關係真是好呀。」
溫昭猛然睜開了眼睛,離開了賀懷辰,向著聲音方向看去,恰好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顧蓁坐在一塊石頭上,抬手托著腮看著兩人笑,這一看看得溫昭直接整張臉爆紅,躲到賀懷辰身後說什麼都不出來。
「前輩。」賀懷辰見溫昭這樣,便又把她擋得嚴實了一點後向顧蓁行了個禮節,顧蓁望著溫昭的動作臉上笑意更濃,但到底沒再開口。半響溫昭感覺臉上的熱度消退了,才慢慢地挪出來,彎著眼睛向顧蓁行禮。
等再抬起頭來,溫昭發現了顧蓁身上的一點不自然的地方,她隱隱能夠透過顧蓁的身體看到位於她背後的一點光景。她如今這狀態像極了在大幻境之中,溫昭作為旁觀者的形態。
可如今已經出了幻境,那顧蓁這是……
「哦,我已經死了啊。」顧蓁倒是無所謂,大大方方的開口,「畢竟那是永生之火嘛。」
哪怕已經有了猜測,但實際聽到當事人這樣說出口還是讓溫昭鼻子一酸,眼眶迅速紅了起來。明明第二天一切就會結束,明明這是他們努力了十年才達到結果,明明事情不該這樣發展的。
顧蓁一看溫昭的反應連忙從石頭上跳了下來,下意識地抬起手想幫她擦眼淚,卻只能看著眼淚穿過她的手指而滴落。她的表情一瞬間怔愣了一下,很快又無奈地笑起來:「符離愛哭,養出來的徒弟也愛哭。」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溫昭咬了咬下唇,努力擦掉眼淚,不想讓顧蓁難過,這樣子意外惹人憐愛,顧蓁沒忍住虛虛地摟住溫昭:「好可惜,若是你當了我的弟子就好。」
「說起來,」她遺憾地放開手臂,決定說些別的話,「符離沒把我的合歡宗搞破產吧?」
溫昭搖搖頭,把合歡宗的現狀說出來,又著重講了兩道如今已經和解的事情以及自己來太衍宗交換上學的事情。她說得仔細,顧蓁也聽得認真,特別是聽到溫昭一口一個賀懷辰教了自己很多時,視線更是在一旁安靜站著的男人身上打轉。
顧蓁有些笑得停不下來,這是完全與當年不同的情景,也是她最希望看到的畫面,如今能夠實現……真是太好了。
她的笑落在溫昭眼中,讓她的心情也變得好起來。接著溫昭便想到了另一個問題:原本若是顧蓁還活著,現在的合歡宗宗主恐怕是她才對,但老狐狸究竟又是怎麼去的合歡宗,還做上了宗主呢?還有那一枚手鈴,在溫昭看到的畫面中似乎沒有出現。
「那晚在孟承安把我帶走之前,我就給手鈴下了禁忌塞給了符離,只有他懂星宿之力。不過好在看你如今這樣平安長大,想必他也早就解除了這個禁忌。」顧蓁耐心地回答著溫昭的問題。
自從溫昭和賀懷辰進了幻境,他們在看自己與牧思遠的過往,顧蓁則在看他們的現在。
其實對於溫昭而言,平安兩個字從來不該用在她的成長中,但是無法否認,在老狐狸出現之後,一切似乎真的平安起來,她垂著眸子認真地這樣想。
就在溫昭短暫出神時,顧蓁看著她的表情柔和地笑了一下后,將視線挪向賀懷辰,有些猶豫卻還是輕輕開口:「你師父還好嗎?」
在提到牧思遠時,顧蓁產生了些膽怯的情緒,她屏住呼吸,生怕聽到的是不好的答案。
「他不太好,」一瞬間,顧蓁的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她的手不禁握緊了些,指尖掐住手掌心的軟肉,就聽到眼前的人繼續說,「他一直在找你。」
賀懷辰很清楚在自己稍稍長大一點后,牧思遠便一直在太衍宗之外,他一個個小世界找過去,只想找到一個人,但牧思遠永遠不會知道他想要找的人早已在多年前便為了送他安全離開而甘願赴死。
「一直……?」顧蓁喃喃重複了一遍。
「嗯一直。」
賀懷辰記得雲清舒有一次太衍宗大典時有些喝多了,她邊哭邊說出當初牧思遠接過宗主之位前送出無數個紙鶴去邀請顧蓁來看,但在那一天他在太衍宗門口從早坐到晚,等到漫天黑夜降臨的事情。
「牧師兄……」雲清舒站在牧思遠背後叫了他一聲,她想說顧道友可能有事不會來了,正魔兩道和解她作為合歡宗即將繼位的宗主也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忙,也許她一時沒時間看紙鶴也說不定,也許她在趕來的路上也說不定……
但云清舒什麼話都沒說出來,皆被嘴中的苦澀堵了回去。
所有人都知道顧蓁不會來。
半響,牧思遠站了起來,他回過頭看了簡遼一眼,聲音嘶啞:「我想去找她。」
太衍宗宗主向來是忙的,需要處理各種各樣的事務,按照慣例,沒有哪一個可以長時間離開太衍宗。
牧思遠很清楚,簡遼也清楚,在場眾人都清楚。
可簡遼還是點了頭。
「師兄你放心去,」
「你不在的時候,我會管好太衍宗的一切。」
雲清舒說得極快,她不管邊上崔念的阻攔,全部說了出來,「牧師兄和顧道友已經很苦了,憑什麼這個世道是這樣,憑什麼好人得不到回報啊?」
下面弟子鴉雀無聲,簡遼也半響沒有說出話,他沉默了好久慢慢放下手中原本要喝的茶,緩緩開了口:「印飛昂,先把你師父扶回去,她喝得有點多了。」
等到雲清舒被帶走,簡遼才看向下面的弟子,原本給每人喂點忘草便好,但是他卻沒有這樣做。為蒼生生離死別是太衍宗所有人的宿命,可正因為這樣,每一個太衍宗之人都更加希望身邊的同門能夠獲得更好的生活,更希望能看到他們恣意燦爛地生活。
代替自己去活出一個嶄新的未來。
這是當進入太衍宗的那一刻,每一個人的覺悟。
幾乎是出乎一致的,所有人都選擇將這一晚的事情作為一個秘密深埋於心,只是每一個人在每一次歷練時都會下意識多關注一分是否有顧蓁這樣一個人存在的線索。
「牧思遠是不是傻,」顧蓁吸了一口氣,壓下無法控制的悲傷,她仰起頭看向天,抬起指尖摸了摸有點濕潤的眼角,「都過去了這麼久了,別說聰明人,一般人也該知道要放棄才對。」
可無論是誰都很清楚牧思遠很聰明,不然絕不可能在十年內結束大戰,唯獨在顧蓁的事情上,他選擇了糊塗。
「您現在的存在究竟是……」溫昭小心翼翼地開口,雖然顧蓁說自己死了,但是現在還能正常交流不假,她彷彿是以一種魂體的形式存在,也許還有解決的辦法。
顧蓁有些茫然地眨了一下眼睛,老實開口:「其實我也不大清楚,我也是等到你們進來時才醒過來。說起來,你們究竟是如何進來的?」
怎麼進來的……孟語堂!
溫昭瞬間想了起來,孟語堂似乎捏碎了什麼東西,那究竟是什麼?溫昭努力地開始回憶,很清脆的聲音,能夠握在手中,好像還帶著點金光。她蹙著眉一邊踱步一邊思考,在走到一個地方的時候突然踢到了一樣東西。
清脆的聲音響起,同樣帶著一抹金光。溫昭一愣,連忙從地上撿起了那樣東西,撣去上面的灰露出它的真面目,就在灰被撣去的瞬間,溫昭和顧蓁立刻認出了這樣東西來。
竟然是當初那一枚金簪。
「原來是它啊……」顧蓁下意識地去觸碰金簪,當初自己死的時候的的確確還帶著它。這一觸碰讓她意外地發現自己可以碰到金簪,她接了過來,指尖在上面輕輕摩挲,下一秒好多個聲音在她的耳邊響起。
「顧姑娘」「顧姑娘」「顧姑娘」
總共四十二聲形形色色的聲音接連著響起,還要加上最後那一聲還帶著點稚嫩的撒嬌聲,「顧姐姐!」
四十三個人,四十三個聲音,整整齊齊地出現在了這裡。
顧蓁睜大了眼睛,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眼淚如斷線之珠不斷落下。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在那樣的絕境中還保留下魂體,這不是奇迹,而是因為另外四十三個殘存的靈魂,在當初那場大火中依附在了金簪上。
最後在這不可能生還的大火之中護下了一個人,哪怕只有魂體。
顧蓁放開聲音大哭起來,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湧上心頭,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為什麼而哭,也許是為了一切而哭。
她的哭聲聽得溫昭更為難受,哪怕明知道碰不到顧蓁,溫昭還是伸出了手,可偏偏在碰到顧蓁時卻沒有落空。這意外的變故讓顧蓁頓了一下,她看著手中的金簪與能夠觸碰到的溫昭,終於完全清楚他們做出的事情。
只要顧蓁帶著金簪,她便能夠與常人無異,這是他們能夠做到的最大努力。
溫昭意識到了這一點后將顧蓁抱緊,慢慢拍著她的背,無言地安慰著她。顧蓁將頭靠在溫昭肩上,不斷地哭,眼淚沖刷著過去這些年所有的苦悶。
溫昭慢慢抬起頭看向遠方,今天的天氣真的是好極了,陽光格外耀眼,是時候去徹底結束一切了。
待到顧蓁哭啞了聲音,她終於停了下來,魂體因為過於悲傷而有些無法支撐,溫昭便乾脆讓她回了金簪。如今金簪成了顧蓁魂體的棲身場所,只是現在她的魂體還比較弱,恐怕需要更長時間的修養才能重新生活。
等顧蓁消失之後,溫昭才更為冷靜下來。她開始沉思,其實幻境中還有很多事情都是一場迷,自己是如何出生的,與孟承安有什麼關係,老狐狸又怎麼會找到自己,還有最為重要的一點,自溫昭第一天被送來正道交換,就一直縈繞在她心頭的那個疑問。
老狐狸究竟為什麼要送自己來太衍宗?
而要搞清楚這所有的問題只有一個辦法,溫昭扭頭看向賀懷辰,她的眼中皆是堅定的神情:「我要回合歡宗一趟。」
「是時候,該去見師父一面了。」
……
符離捧著一籃子果子回了院子,在踏入院子時他本能感覺到院中的一些變化。他猛然抬起了頭,向著院中看去,一個背影映入他的眼帘。那人正隨意打開一罈子酒,又在身前的桌上放了四個杯子,紛紛倒滿。
他拿起其中的一杯仰頭喝下,又重新倒了新的一杯。
視線劃過那一罈子酒又落到了一旁通往酒窖的門上,果然那扇門也被撬開了。符離沉默了好一會放下了手中的籃子,向著男人走了過去,在他身後站定,垂下眸子看他幾乎沒有變化的臉,只是他身上的氣質卻完全不同於當年。
「牧哥。」符離叫出了曾經常叫的稱呼,數年未曾這樣叫過,讓他張嘴時甚至有些陌生。
牧思遠的手稍稍頓了頓,他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對面的位置。符離只好在他對面坐下,就在他坐下的瞬間,牧思遠終於抬起了眼睛看向他。
符離想過很多個和牧思遠重新見面的畫面,也許牧思遠會直接罵自己一頓,更有可能會直接抽出太和揍自己一頓,當然殺了自己也說不準。但無論是哪種,符離都願意接受。
可他獨獨沒有想到,在牧思遠看向自己時,他原本帶點怒意的表情卻頃刻間化成了驚訝。牧思遠蹙起眉,眨眨眼,懷疑自己眼花又重新用神識掃了一遍符離。
符離心裡涼了一片,他剛想硬著頭皮解釋,卻直接被牧思遠的話打斷。
「符離,你的靈根為什麼毀了?」
他抿了下唇,盯著牧思遠的表情許久,最後苦笑了一下,牧思遠還真是看出什麼就問什麼啊。符離想了好一會抬起眼前的酒杯放到唇邊,在酒杯與唇相碰的瞬間,酒入了口,滑下喉嚨。
辛辣感瞬間泛了上來。
符離重重地放下了酒杯,盯著杯子緩緩講了出來。
符離是在太衍宗發生變故時才察覺出點奇怪的地方,正道中莫名傳起了些小道消息,太衍宗的新宗主不知為何沒有留在了太衍宗。有人說,他的宗主之位是被硬塞的,也有人說牧思遠天然就不適合做宗主。
其實符離和牧思遠的交際遠沒有外界想象中的深,他們只是在一個時間點達成了共識的合作夥伴而已。但他依舊很清楚牧思遠絕非這樣的人,他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向星空,試圖去發現點什麼。
當他的視線滑過一個空空的角落時稍稍頓了一下,這一停頓完全是本能帶來的,符離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要在這裡停下,只是潛意識中告訴自己,這裡好像不是這樣的,好像還有什麼東西存在。
他眨了眨眼睛,確定這裡確實沒有東西后又向別的地方看去,只是心裡總是惦念著那一處地方。星空圖和自己之前觀察的沒有什麼區別,天下大同,一切都會順利。
那牧思遠究竟在做什麼……符離想了半天都沒想明白,乾脆摸向芥子囊準備掏出一壇酒來,這一摸卻沒有摸到想象之中的酒罈,取而代之的一串手鈴。
「這是什麼?」符離撓著頭,怎麼都想不起來自己是什麼時候把這東西放進去的,只是這東西看起來似乎有點眼熟,他搖搖頭,隨手將手鈴放到了一旁,重新拿出正確的酒。
正在這時,一名新入門的弟子恰好走到了院中,看到符離連忙上來行禮:「符師兄是在看星圖嗎?」
符離邊笑邊點頭,隨手又取出個杯子倒了酒遞過去:「也就隨便看看,來星羅閣還習慣嗎?」
這名弟子原本就是在大戰中聽過符離的名字,甚至可以說是為了符離才加入的星羅閣,如今自己所崇拜之人這樣問自己更是高興,一時之間多與符離說了幾句。符離脾氣本就不錯,自然也與他聊了起來。
等酒過三巡,那名弟子膽子也更為大了些,他伸出手指點了點被符離隨手擺在桌上的手鈴,笑著開口:「符師兄莫非有心儀的女子了才收到的這串手鈴?」
符離一口酒正喂到嘴中,一聽他這樣說話全部噴了出來,瘋狂咳嗽半天才停下:「什……什麼心儀的女子?」
那名弟子見符離這樣子也知道自己猜錯了,訕訕地笑了一下后連忙解釋道:「抱歉啊符師兄,我之前只在魔道看到這種款式的手鈴,就以為……」
魔道?手鈴?這一瞬間,好像有什麼東西從符離的頭腦中一閃而過,很快,他沒有抓住。他拿起手鈴看看,怎麼也找不出個所以然,只好又發問道:「我看這手鈴都差不多,怎麼還分正道魔道的呢?」
「師兄有所不知,魔道那邊大多愛用這種作為法器,不起眼但能儲存點信息。你看這裡有個按鈕吧,按下去就能記下你說的話,只是記不了太多,不過用來留消息給別人也算足夠了。」這名弟子原本就是在魔道地界長大,自然對這事有所耳聞,他邊說邊按了下去。
原本是想示範給符離看,可這一按卻響起了一名女子的聲音,說的話很短,僅僅只有兩個字,但偏偏這兩個字迅速喚起了符離的記憶,這是顧蓁的聲音。
「災星。」
災星?災星!
符離猛然站了起來,迅速找到那處空缺的地方,這裡應該有東西,應該有東西才對!他的頭隱隱開始作痛,但他卻不肯閉上眼還是死死地盯著那裡看。
旁邊的弟子被他這樣子嚇到了,剛顫顫巍巍地想要叫他,就見到符離直接掏出星盤圖,咬破指尖將血點在了對應的那一處空缺上,下一秒星盤圖星光乍現,他再抬起頭,終於看到了被掩蓋的東西。
災星出世,天下不平。
「那顆災星是誰?」牧思遠聽完符離的話,毫無表情地看向符離,但符離久久沒有回答,只是這表情落在牧思遠眼裡卻已經說了一切,他心情有些複雜,「是溫昭。」
牧思遠的語氣很肯定,這不難猜到,那樣的體質,若是當初溫昭沒有獨自引開暴動的靈獸群,一切恐怕都會變得截然不同。
只是牧思遠有一件事不明白,符離比自己更加明白所謂的宿命,他又怎麼可能放著一顆災星不殺。
「你應該殺了她。」牧思遠低下頭開口,他的聲音有點冷,只有殺了溫昭才能改變宿命。
符離終於開口了:「我知道……」
「可我做不到啊。」
那日三清宗禁地之中,符離是去殺溫昭的,只是當他真正看著那個身軀從崖上一躍而下時,看著她因為疼痛而咬緊唇不肯發出聲音時,看著她比任何同齡人都要瘦小時,看著她身上的傷時,符離突然做不到了。
「這全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發現,可昭昭她還這麼小,她什麼都不知道。」符離的聲音有點哽咽,幾乎是鬼使神差的,他沖入了蛇蟲群中將溫昭抱了出來,一直帶回了合歡宗。
當看到她睜著眼睛看向自己,問自己為什麼要救她時,符離什麼都說不出來。他無法去說溫昭的出生是所有人都不希望的,也無法去說自己不是來救她的而是來殺她的。
那雙眼睛一直看著自己,即便她已經很疲勞,依舊睜著眼睛看向自己,符離幾乎是下意識地說出了對不起三個字。在說出口的瞬間符離明白了自己到底為什麼要動起來,哪怕溫昭昏了過去,他還在一遍遍地說著對不起。
「牧哥,我帶她回來的時候,她幾乎不可能活下去。」
溫昭被抽去了太多血,又遭受到蛇蟲的啃咬,毒素遍布她的全身,更關鍵的一點是她沒有活下去的意志。在她昏迷時,符離一直坐在她的床邊,抓住她的手,祈求著溫昭能夠活下來。
不光是符離,整個合歡宗都是如此,符離能夠感覺到那些路過的弟子裝作不經意,視線卻都落在溫昭身上的樣子。
那一刻向來信命的人決定打破自己過去所有的準則,符離望著那張遍布青紫的小臉下了決心,無論要付出什麼代價,就算是自己這條命付出去也沒有關係。
他決定要和這命運二字斗一斗。
在決定的瞬間,他的修為便開始動搖,符離勾唇笑了笑,順命之人一旦做出這樣的決定受到反噬是自然的。不過……這剛好。
他伸出了手,硬生生地撕開了自己的靈根,用全身的修為抽出其中的本源之力,借著漫天星辰之力,全部放到了溫昭身上,為她改去了名字,掩蓋了這宿命對她的敵意。
破壞靈根的疼痛痛得符離想要直接死去,但他死死堅持住,連手都沒有抖一下,穩穩地看著溫昭的呼吸慢慢平緩下來才敢停下,在停下的瞬間他再也控制不住,直接昏迷了過去。
等到醒過來時,溫昭還沒醒,符離看著那張明顯好轉許多的臉忍不住笑起來。溫昭眉骨生得極好,日後定是個美人胚子,一定能夠在大家的寵愛下長大,符離忍不住這樣想道。
他剛想抬起手去摸摸溫昭的臉,一抬手卻發現一隻小手正緊緊抓住自己的手,那麼小的一隻手努力地抓著自己的手。那一瞬間,符離控制不住自己,咬著牙哭了起來,無論以後發生什麼,一定要保護好她,一定。
「這不是你的錯。」牧思遠嘆了一口氣,他自然知道剝離靈根對於修士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麼,可是溫昭……他想起了在太衍宗見到溫昭時她的樣子,想到了賀懷辰抱著她出來時她滿臉血污的模樣,想到了她看到賀懷辰受傷時大哭一場后又堅定地站起來,想到了她認真學劍的樣子。
還有……她仰著頭對著賀懷辰笑的樣子。
如果顧蓁在,一定會喜歡這個孩子吧。牧思遠不禁這樣想到。
兩個人久久沒有說話,半響牧思遠才重新開口:「你為何不來找我。」話剛說出口,牧思遠就覺得自己真是糊塗了,能有什麼為什麼,大抵是擔心自己會直接殺了溫昭。
但符離的答案卻截然相反。
「命沒有這麼容易改,」符離的表情沉下來,「我只能做到遮擋她的命不去被窺探,稍微出現差錯,她便會再次被察覺。而且……我的能力已經快要護不住她了。」
符離每夜都在看星星,他演化了無數個結局,但無一結局溫昭能活下來。有的結局裡她會在得知真相后自戕,有的結局裡她會徹底被引爆體質,整個世間陷入無邊殺戮,還有的結局是在自己死後溫昭在三年內便會以各種各樣的方式死去。
這都不是符離想要的,他看了無數個夜晚,終於找到了一條路,大喜之下符離加快了演化的速度,等到演化完時甚至吐出一口血染紅了星羅盤,但沒關係,他一把抹去了嘴角的血,這是可行的!
但下一秒,那一陣狂喜迅速壓了下去,它的成功率太低了,甚至不到萬分之一。符離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一旦失敗,會將昭昭推向萬劫不復,他不敢賭,拚命地再去找。
沒有,沒有,沒有。
看了無數個結局,只有那一條路。
就在這時,他看著剛被門下弟子帶出去玩完回來、看到自己后一路小跑過來撲到自己懷裡還甜甜叫著自己師父的溫昭,突然平靜了下來。
「師父你怎麼又喝這麼多酒啊!我上次都看到你吐血了,一定是傷到胃了!」溫昭毫不客氣地搶過符離桌上擺的酒,說什麼也不肯讓他再喝一口。
她絮絮叨叨念著符離不照顧身體,又拿來了葯,給他準備好熱水,讓他並著葯一起服下。
符離決定好了。
要讓溫昭活下來,要把應該屬於她的人生還給她。
而那一條路,就連符離也看不透到底會怎麼發展的那一條路,第一步便是將溫昭送往太衍宗。
那些過往全部說完,符離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抬頭看向牧思遠:「牧哥,我不能再喝了,昭昭看到會說我……」
哪怕溫昭現在已經不在合歡宗了,符離也不想讓她擔心。
話說到一半,門口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傳來了一個聲音。
「師父!我回來啦!」從沒想過會出現在這裡的人就在門外,符離愣了一下,迅速反應過來連忙抱起酒就塞到了牧思遠的懷中,匆匆忙忙站起來幾步跑到了院門口。
等到就站在門前,符離才站定身體,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又平靜了下自己的神情,慢慢打開門,勾了勾唇:「昭昭!」
他看著眼前的畫面睜大了眼睛,最前面這個彎著眼睛笑的是溫昭沒錯,站在她邊上表情淡然的應該是他們說的那個賀懷辰沒錯。
但是,當符離的視線落在了賀懷辰手上抱著的小孩時,他的表情管理能力失控了,一瞬間對神智的控制也徹底出了偏差,連帶著聲音都有些變調。
「你怎麼會連孩子都有了!?」
作者有話說:
牧思遠: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符離:忙著養女兒,勿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