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所羅門相信泠深月，各方面的。

相信她能夠承受自己選擇導致的後果，相信她本心善良，相信她能力過人不會玩脫……

更相信自己。

總之就算深月玩脫了我也能穩定救場不會有其他人受到傷害，所以就不要和深月唱反調了吧？

差不多就是這樣的想法。

沒報什麼希望的例行公事走完過場之後就開始擺爛，倒是很有從前那種「即使世間有諸多悲哀不幸，通曉過去未來全知全能的所羅門也只是微笑地注視著一切」的味兒了。

被注視著的泠深月倒是沒什麼感覺，總之就當現場多了一個觀眾唄？反正也不影響她操作。

泠深月的魔術修養無可置疑，聖杯順利完成降臨，裡面的黑泥也被牢牢地約束在了黃金杯裡面沒能溢出分毫。

白髮的聖女自光芒中現身，宛如紅寶石般的美麗紅瞳中藏著點笑意和喜悅，在看向泠深月的時候神情也是喜悅又親近的。縱使她如今形貌大變，但在羽斯緹薩眼中她與從前也並無不同。

白髮聖女指尖棲息著淡紫色的靈蝶，宛如新雪一般的無瑕美貌卻並不冰冷，反而帶著淡淡的微笑。

羽斯緹薩注視著自己的友人，輕聲說道：「我的朋友，你的靈魂依舊是這樣美麗。」

「你也和從前一樣，羽斯緹薩。」泠深月對她伸出手，邀請道，「來嗎？」

冬之聖女欣然應允：「自然。」

兩人達成一致，於是一切從此刻開始。

間桐家中，地下室裡頭原本沉浸在夢境之中的瑪奇里猛然驚醒，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著，身上全是冷汗，睜開的眼睛和臉上也全是驚恐：他剛才看到，自己的妹妹主動投進了黑色的海中！

就像是從前她主動投入大聖杯自我獻祭一樣，時隔多年再次出現的瑪尼已然選擇了自我獻祭——

投入了黑泥之海中！

這是夢嗎？

他恍惚的想，但又很快回過神來發現不是，真正的夢境應該是之前的兄妹日常。

他無比的確定讓他陷入夢境的正是妹妹瑪尼：也許就像是羽斯緹薩一樣，曾經獻祭了自己的妹妹也在這次聖杯戰爭回來了。

但他們甚至都沒能見上一面。

「哥哥，幫幫我吧……」

耳邊好像有這樣的聲音在回蕩，但瑪奇里知道這只是自己的臆想和幻覺而已。

瑪尼只會選擇由自己來背負一切……就算是在最深的夢境之中，在她給予的恍惚舊憶之中，她也只是站在原地。

然後輕輕的對他說不要回頭，說哥哥你要往前走，不要再留戀我了。

然後就再也沒有回頭的奔著理想的前路去了。

瑪奇里心中悲傷，但事實卻不容許他在自己的私人情緒之中沉浸太久，他身上實在是有太多的異常：腐朽衰老的靈魂再次煥發生機，體內魔力汩汩流動彷彿無窮無盡，被捨棄的肉1身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回來了，佐爾根家族的魔術刻印微微發熱，昭顯著自己的存在。

以及……

「所羅門王……」瑪奇里喃喃道。

封閉的地下室之中除了還沒醒過來的間桐櫻之外還有第三個人，白髮王者靜靜的站在那兒，像是一尊精美絕倫的雕像。

和雕像一樣安靜，一樣冷硬。

一樣的毫無生機。

瑪奇里原本是不知道這是誰的，但在看到對方的時候他體內的血脈就沸騰了起來，流傳在血液中的知識復甦了，在帶來更高層次視野的同時，也告知了他對方的身份：

魔術王，所羅門。

魔術師的神明。

瑪奇里下意識的問道：「王啊……我的妹妹……她還活著嗎？」

看在泠深月的份上，所羅門還是給了回答：「她還活著……」

不等瑪奇里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他又接著說道：「只是你也不必再等了。」

瑪奇里心中其實已經有了預感，但還是忍不住的發問：「為什麼？」

所羅門道：「因為她已經走了，並再也不會回來。」

考試已經結束了，要做的事情也已經完成了，泠深月自然不會在考場久留。

她是不會回頭的人。

只會一直往前走。

泠深月要去的地方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太過遙遠了。所羅門沒開讀心術，但瑪奇里繼承了巴巴托斯的魔神血脈，認真一點的話他心裡在想什麼對所羅門來說完全就是透明的。

但那一堆堆的亂碼和天崩地裂一樣的悲楚，和彷彿失去一切一樣的萬念俱灰也讓所羅門覺得有點傷眼。

不過魔術王性格里缺乏主動性，換個人的話他大概只會默默移開眼睛。

但考慮到泠深月，瑪奇里在他這裡還是有點特殊待遇的。所以他還是額外的多解釋了一句：「她去了很遙遠的地方，那是你不能理解的所在。換成你所熟悉的說法……」

瑪奇里期待的看過來。

所羅門：「你就當她抵達了根源吧。」

根源是個萬能的好借口。

反正魔術師都追求根源，對瑪奇里來說，如果妹妹是抵達了根源的話，就算從此再也不能見面也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吧？

因為妹妹完成了她的追求，實現了作為魔術師的理想，完成了這個課題。

瑪奇里：「……」

對於這個回答，其實瑪奇里的第一反應是質疑的。畢竟他都看到了妹妹投身黑色之海中了……難道這也是一種抵達根源的方式？

可這麼說也不對啊，那黑泥是什麼瑪奇里還是能看得出來的。

畢竟那也是他們制定計劃的一部分。雖然有點掉san，但那玩意就是此世所有之惡沒錯。

在佐爾根兄妹最開始的計劃之中，他們要做的就是讓此世全部之惡具現化，然後不管是封印還是消除還是其他的什麼。總之目的都是完成下一步，視線他們共同的理想：

根除世間一切之惡。

泠深月投身黑色之海的行為雖然很夢回四百年前她跳大聖杯，但目的還是和那次不同的。

之前她跳大聖杯那是因為大聖杯設計太完美一個冬之聖女不夠填。

所以她把自己也填上去了，這次跳黑泥是目的明確的本著實現理想去的。

行為邏輯也很簡單明確：此世之惡已經出現了，只要處理了這些黑泥某方面來說就算理想成真。但正面干好像有點麻煩還有後遺症，於是泠深月選擇自己上。

世界具有兩面性，矛盾總是對立的，缺少一面的話另一面也不可能存在……

此世之惡這種東西想要消滅是不可能的，這點瑪奇里也明白，他也想過要怎麼處理這個。

他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封印或者廢物利用，最不可能做到的是找個容器容納。

泠深月就是這麼做的。

此世全部之惡被她完全容納，世上的一切負面情緒匯聚此身。

世界的負面就在這裡，那麼，餘下的自然就是真正的美好世界了。

到這一步瑪奇里還是懂的，事實上這個發展他也推測過，然後發現正常人——

只要是有自我意識的都做不到這一步。畢竟一個單獨的個體不可能和全世界的負面情緒對抗，強行容納此世之惡的結果不是發瘋就是被污染同化，這也是他沒有這麼做的原因。

但他妹妹就是這麼幹了，而且還很成功。

甚至順利抵達了根源。

簡直就像是個數學題一樣。

前兩步他都能看懂，但到底是怎麼從第三步解出最後的答案（根源），這個過程瑪奇里是真的看不懂。

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

數學（魔術）就是這種東西。

但本人不懂不算問題，畢竟還有別人懂。所羅門的盛名和成就流傳千年，在魔術師心中他就是神，況且佐爾根還是魔神柱家族……

總之，雖然最開始感情方面衝動的質疑了一下答案的真實性。

但在經過慎重思考之後，瑪奇里還是相信了「妹妹抵達了根源。所以不會再出現在人世」這個說法。

畢竟是魔術王背書來著。

瑪奇里也完全相信妹妹的能力，雖然抵達根源的難度很高，但如果是妹妹的話，瑪奇里毫不懷疑她能做到。

甚至覺得在四百年前完成大聖杯之前她就能做到。

天才少女的天才程度完全不用質疑，在瑪奇里心中沒有什麼能難得住他妹妹，任何難題在他妹妹面前都不值一提。

從前她之所以沒有去做只是為了他這個哥哥在拖延，想要在完成他們共同的理想之後再前往根源。

這麼想的話邏輯就完全通順了。

瑪尼在投身黑色之海之後選擇了以身承載此世之惡，真正的實現了自己與瑪奇里的理想。

而在這之後——

她就該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這樣就很好。」理清了線團的瑪奇里露出了一個微笑，神色里混雜著輕鬆和一點心安，還帶著點悵然。

這表情像是像是小孩子獃獃的看著斷了線飄在天上被風吹向不知名遠方的風箏，又像是落寞的父母看著長大成人外出獨立的孩子。他喃喃道：「瑪尼……她是在為了自己的目的而行動的，這就很好。」

同樣是分別，但和之前那次不同：幾百年前妹妹跳了大聖杯的時候瑪奇里是真的很崩潰。畢竟作為兄長的他愛著妹妹，作為男人的他則愛著聖女。

結果在失去了聖女之後緊跟著又沒了妹妹，一天之內他連續失去了傾慕的女性和心愛的妹妹，除了理想什麼都沒剩下，心裡空空蕩蕩只剩風吹。

可他正是為了理想才失去了這一切。

但這次不一樣了，他的妹妹並不是為了他的心愿而行動。而是出自於自己的意願去做一件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

就算結果是此後再也沒有相見，瑪奇里也祝福自己的妹妹。

他總是如此的，無條件支持妹妹的一切決定。

這邊瑪奇里接受了現實，那邊所羅門心裡鬆了口氣：總算是解決了一個隱患。

他當然沒有騙人，只是稍微修改了幾筆，把「泠深月結束考試成功交卷回家」說成了「你妹妹抵達了根源」，反正表現出來的結果都是一樣的，都是世上再也不會有泠深月，那麼內中區別到底有多麼的不同甚至南轅北轍……那也不是很重要了。

有些事情總是如此的，不到一定程度就不會懂，就算說出來也一樣。不是局內人的話也不會知曉。

就像是泠深月倒懸聖杯讓內部的此世之惡出現甚至流淌成一片黑色之海，在局外人眼中妥妥的就是毀滅世界大反派形象，換知道內情的就明白她這是在配合羽斯緹薩、兩人合力完成人類救濟：羽斯緹薩的操作方法是完成第三法，泠深月的操作方法是把自己當做容器容納此世之惡。

也像是聖杯降臨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也許所羅門是除了泠深月之外，唯一一個知道全部的人。

瑪奇里憑藉著和泠深月的一點微弱聯繫看到了一點點的真實。

但他看到的也只是一鱗半爪罷了，距離全貌還有很遠的距離。現場的另一人羽斯緹薩知道的要多一點，但也沒有多上很多。

畢竟雖然看完了全程，但中間很多事情是她根本理解不了也無法銘記的，最後記錄下來的也就那麼一點。

大聖杯成功降臨，這一次是佐爾根和愛因茲貝倫的勝利。

冬之聖女成功實現了第三法，並將其用作全人類的救濟。泠深月取走了此世之惡，於是世上就只剩下了美

好之物……

在這之後出現的，就是人人靈魂實體化、沒有任何陰影，永遠光明美好的世界。

理論上是這樣的。

但理論和實際還是不一樣的，羽斯緹薩和瑪尼成功了，但在之後卻也失敗了。

因為世界毀滅了。

在實現了靈魂實體化之後，在永遠光明美好的世界之中——

人類最終走向了自我毀滅。

被這個結果打擊到的羽斯緹薩至今還在自閉，也好在她已經從「永遠重複的一日」當中掙脫出來了，經過幾百年的積累沉澱和一系列經歷之後也不再困束於一些無意義的事情，從「非人」變成了「人」。不然這結果少說也得讓她程度錯亂一段時間。

雖然羽斯緹薩很想說讓我程序錯亂的不是愛因茲貝倫一族千年悲願的錯誤和落空……而是瑪尼你的神奇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