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往事1
鎮民被冷赫毫不客氣的譏諷徹底激怒,不顧一切地衝上來。
江溫遠察覺場面將要失控,沉聲道:「請各位先冷靜,冷赫該當如何,大理寺自然會有定論,現下各位先回去,還有,去找郎中來,我們救下了一個姑娘。」
「……」大約是江溫遠身上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勢震懾了那些鎮民,他們猶豫一陣,罵罵咧咧地散開來。
有幾個人聽聞還有姑娘被救下來,逆著人流走上前,顫顫巍巍地問:「官人,那被救下的姑娘喚何名?」
江溫遠抬眸望了一眼說話的人。
那是一個婦女,白髮斑斑,滿臉皺紋,彎腰駝背,眼裡似有淚水。
她身旁還有一個男子,同她一樣滿臉滄桑,卻也眼巴巴地望著他。
「那姑娘名喚韻蓮。」江溫遠回道。
「蓮兒!是我的蓮兒!」老婦人的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
她努力伸長脖子,想看看官差身後的人。
冷赫被他們那思念至極,愧疚至極的目光逗笑了,正想再陰陽怪氣一番,剛剛張開嘴,一個東西就塞了進來。
嘴裡瞬間充滿鐵鏽味,這回還增添了一股泥土的味道。
「唔唔唔!」冷赫氣憤地轉頭望向一旁面無表情的十四。
這破布怕不是從他那山洞裡隨便撿的吧?那豈不是又沾了那些女人的血,又沾了這山上的泥土?!
冷赫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差點吐了。
十四靜靜地看著冷赫的臉色由青轉白,冷笑一聲,湊到他耳邊,陰惻惻地道:「你最好別再發出聲音,否則本官也不介意在你身上留下些什麼。」
冷赫瞬間覺得周圍冷颼颼的,不甘心地噤了聲。
那婦人哭著捂住臉,喃喃道:「蓮兒,是爹娘對不起你……」
她身旁的男子定在原地,紅了眼眶,連嘴唇都是顫抖的,似是強忍著淚水。
他們身旁與原本還有兩個青年,看上去應當是韻蓮的哥哥或者弟弟。
兩人得知韻蓮還活著后,便一面呼喊著「爹娘,我們去喚郎中來!」
見鎮民們逐漸散開,江溫遠朝底下的官差使了個眼色。
官差們會意,一部分人跟著那些抬著不省人事的鎮長的鎮民走了,一部分人便留在原地。
江溫遠走下石階,問那對夫妻:「兩位家住何處?本官差人將韻蓮姑娘送回去。」
婦人哽咽道:「就在離這山不遠處,官人請跟民婦來。」
說罷,便轉身朝前走,她彎著背,步履蹣跚。
男子望了一眼眼前的落雲山,才轉身追上婦人,及時扶住了險些摔倒的婦人。
六一、六二自覺地走上前,從南遙扶風手裡接過那草席,跟著夫妻兩走。
韻蓮退了燒,這會兒還睡得昏昏沉沉,對外面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六一望了一眼她高高腫起的,青一塊紫一塊的臉,皺起眉頭。
他默默移開目光,不忍再看韻蓮一眼。
這姑娘這是受了多大的罪啊!
一會兒若是讓那對夫妻望見韻蓮姑娘的模樣,不知會心疼成什麼樣子。
沈瑤桉站在石階上,望著那個漸行漸遠的男子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姑娘,我們也走吧,回去將衣服換了,這嫁衣著實晦氣!」南遙道。
「好。」沈瑤桉回神,幾步走下石階。
小艾父女倆一直都沒走,當官差抬著傷痕纍纍的韻蓮路過他們時,男子捂住了小艾的眼睛。
可他自己卻望見了韻蓮的模樣。
她的臉上青青腫腫,唇色泛白,緊皺眉頭,奄奄一息。
男子閉了閉眼,眼前突然出現小艾的臉。
他看見她狼狽地趴在地上,渾身是血,艱難地抬起一隻手,虛弱又絕望地祈求:「救救我……」
倘若……沒有那幾位貴人,那他的小艾,是不是也會變成這副模樣?
小艾突然被蒙住了眼睛,不明所以地問:「爹爹,怎麼了?」
眼前的黑暗被小艾的聲音驅散,男子放下了手,微顫著聲音道:「沒事了。」
剛巧沈瑤桉他們也走到了兩人面前,男子對著他們深深地鞠了一躬,道:「草民謝過各位官人。」
江溫遠輕輕扶起他的手,道:「不必言謝,這本就是我們應該做的。」
男子抬眸望向眼前的青年才俊,心中一暖。
大雲能有這樣的官人守護著百姓,他們也能安心了。
男子將其餘的人帶回了自家的小院里。
沈瑤桉四人回屋換回了自己的衣裳,其餘官差則將冷赫暫時關押在小院的一間空房裡,好生看守。
小艾在院子里生起火來,將那些祭禮的衣服全都扔進火里燒了。
從今往後,他們再也不必因為祭禮擔驚受怕,一直籠罩在他們頭頂的陰霾也該散去了。
沈瑤桉站在屋檐下望著那團熊熊燃燒的烈火將衣裳燒成灰燼,心上壓著的巨石似乎也被粉碎了。
她微微抬眸,望向那站在烈火前的身影。
也許在這個時空,也並非所有人都選擇了逆來順受。
當小艾將那些東西丟進火里的時候,沈瑤桉看到了她的反抗。
把東西燒完以後,小艾拿水將火澆滅。
當她一面用衣袖擦著汗水,一面轉過頭來的時候,沈瑤桉看到了小姑娘眼底的笑意。
不是那種為了掩蓋憂傷的笑,而是發自內心的,炙熱的,真誠的笑意。
也許是被小艾的笑容感染,沈瑤桉也情不自禁地揚起了嘴角。
隔著不遠的距離,兩個姑娘相視而笑,陽光透過屋檐,輕柔地在她們臉上落下光影。
江溫遠端著男子剛剛做好的稀粥踏出屋子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場景。
明明兩個姑娘誰都不曾說話,可江溫遠卻感覺,她們在無聲之中得到了交流。
「咳。」江溫遠輕咳一聲,打破了院子里微妙的寂靜。
沈瑤桉轉過頭來,還未來得及收起笑意,便直直撞進一雙幽深的眼眸里。
她愣了片刻,有些不自在地移開目光,道:「阿遠,你怎麼出來了?」
江溫遠自然察覺到了小姑娘刻意迴避的目光,原本心裡有些失落,可下一刻,他便望見了沈瑤桉微紅的耳尖,心裡那點不開心瞬間煙消雲散。
小姑娘這是害羞了啊。
江溫遠揚起淡淡的笑意,道:「我來給你送碗粥,你趁熱喝,一會兒我們去韻蓮姑娘家一趟。」
沈瑤桉這才注意到江溫遠手裡端著的碗。
她有些臉熱地接過那碗稀粥,道了聲謝,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小艾站在院子里看看沈瑤桉,又看看江溫遠,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閨女,來喝粥嘍!」男子在屋裡喚道。
「來嘞!」小艾一蹦一跳地走到屋檐下,江溫遠往旁邊站了站,讓小艾進屋。
小艾直奔裡面的廚房,偷偷湊到男子耳邊道:「我發現那個玄衣的哥哥喜歡姐姐。」
男子聞言,好笑地用手敲了敲她的頭,道:「小丫頭,快些端了粥出去喝。」
小艾朝他吐了吐舌頭,端起男子剛剛舀好的粥溜了出去。
男子見她歡脫的樣子,淡淡地笑了笑。
看來閨女已經從先前低沉的情緒里走了出來,又變回原來那個愛笑愛跳的小姑娘了。
屋裡,南遙和扶風一人捧著碗粥喝著,眼睛卻一直瞄著屋外。
喝個粥的功夫,小王爺又去找姑娘了。
他倆一面「吸溜吸溜」地喝粥,一面看著小王爺溫聲細語地囑咐姑娘:「慢些喝。」
偶爾有落葉掉到姑娘頭上,他便笑笑,動作輕柔地替她拿下來。
南遙砸吧砸吧嘴,覺得今日的稀粥格外的甜。
他甚至忍不住想象了一下日後姑娘和小王爺成婚的情景。
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想著想著,眼前突然出現自家主子似笑非笑的臉。
南遙打了個寒顫,飛速地搖了搖頭,收起自己腦子裡危險的想法。
他一個下屬,怎能妄自在這揣度姑娘的以後呢?
還是干好自己該乾的事吧。
南遙剛剛清空自己的想法,旁邊的人便湊了過來。
扶風望著屋外那兩人,悄聲道:「殿下和姑娘還挺般配的。」
南遙:「……」
待沈瑤桉喝完粥,江溫遠將空碗接過,送回了廚房,順便問了問男子韻蓮的住處。
江溫遠帶著幾個官差準備往韻蓮家走。
南遙和扶風原本想帶著沈瑤桉先一步離開的,但姑娘卻十分自然地跟著江溫遠走了。
兩人對視一眼,這才想起來,姑娘如今也是大理寺的官差,此處有命案,姑娘自然是要留下來查案的。
兩人糾結了一番,還是跟了上去。
按理說大理寺辦差,他們不該跟著去。
可當初侯爺是下的命令是要他們保護好姑娘。
如今姑娘查案,他們也要保護她。
於是一行人一起往韻蓮家走。
此時郎中正在為韻蓮問診。
郎中是韻家兩兄弟剛剛從鎮長家請來的。
郎中先前為鎮長扎了針,為他開了安神的方子,又馬不停蹄地趕來韻家,此時早已滿頭大汗。
待他看清韻蓮的情況,額上的冷汗又多了幾分。
這姑娘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數不勝數,這還只是他看到的,那些他不便看的地方,怕也是觸目驚心。
還有那雙腿,他看到的時候,就是以一個極其詭異的姿勢折著的,掀開破破爛爛的裙子一看,那雙腿早已萎縮得不成樣子,幾乎只剩下骨頭了。
郎中是這鎮上的名醫,自詡看過許多病症,也醫好了許多的人,鎮上的鎮民都很信任他。
可他看著眼前姑娘,卻手足無措。
這種深深的無力感在他為韻蓮診完脈後到達了頂峰。
他蹲在床前,望著昏睡不醒的姑娘,半晌后,才緩緩站起身來。
那一刻,他的手是顫抖的。
一屋子的人都在等著郎中的回復。
郎中望著那蒼老的夫妻兩和滿懷希望的兄弟兩,半晌后,輕輕搖了搖頭。
「韻蓮姑娘怕是……時日不多了。」
作者有話說:
寶子們對不起,我以為我能在21:00碼完字的,結果還是遲了幾分鐘(哭)。感謝在2022-07-2014:32:02~2022-07-2221:13:3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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