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往事2
此言一出,婦人眼裡最後那抹光亮也熄滅了。
她低下頭,用手捂著臉,泣不成聲。
她身旁站著的男子望著床上依舊昏睡不醒的女兒,神色複雜。
憤怒、自責、懊悔……最後都凝聚成了恨。
若是沒有那個不要臉的流氓,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他的蓮兒會好好長大,然後嫁給如意郎君,繼續幸福美滿的生活下去!
都是冷赫的錯……他該死!
那倆兄弟依舊不死心地問:「荊先生,姐姐她還能醒來嗎?」
哪怕姐姐再醒來一次,同他們道個別也是好的。
至少那樣,爹娘心裡不會那麼難過,至少,姐姐也算見了他們最後一面。
郎中嘆息一聲,道:「老夫儘力試試,可即使韻蓮姑娘醒來了,老夫也只能再幫她吊一會兒的命。」
韻蓮姑娘的傷勢太重,又拖得太久,早已過了能夠治療的時機,如今他能做的,就是讓韻蓮能醒過來,再看看這個她想念了許久的家。
同閻王搶人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可這一次,郎中總覺得肩上的擔子很重。
於是乎,他為韻蓮姑娘扎針的時候,出了一身的汗。
最後一針下去,韻蓮輕輕哼了一聲。
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迷茫地盯著天花板,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是何處。
直到婦人哭著撲到她的床邊,哽咽地喚道:「蓮兒,我的蓮兒!」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麻木的神經受到刺激,韻蓮的眼神終於不再渙散。
她吃力地轉過頭,看了看淚水止不住的婦人,又微微抬眸,望向站在不遠處的三個男子。
韻蓮努力地牽起嘴角,本想笑一笑,眼淚卻先掉了下來,她輕輕喚道:「爹……娘……還有弟弟們……蓮兒還能再見你們一面……也算……也算死而無憾了……」
婦人哭著搖頭,想要伸手像從前那般摸摸她的頭,可如今韻蓮腦袋上插滿銀針,她無從下手。
婦人最後握住了韻蓮冰冷的手,哭道:「不會的,蓮兒,你會好好活下去的,爹娘和弟弟們照顧你一輩子,你別怕……」
韻蓮輕輕搖了搖頭,聲音比先前還虛弱了些,道:「娘……蓮兒活不了多久了……蓮兒知道……」
婦人「嗚嗚」地哭著,一句話都說不出。
「娘……那些官人呢?」韻蓮虛弱地道,「蓮兒想見他們一面。」
婦人抹了抹眼淚,轉頭對兩個兒子道:「快去找官人們來!」
江溫遠和沈瑤桉他們早就到了小院里,只是見屋裡聚了很多人,暫時沒去打擾。
現下聽見屋裡的呼喚聲,江溫遠便踏進屋裡,道:「本官在這裡。」
原本準備出門尋人的兄弟倆見到江溫遠先是愣了愣,隨即讓開身來。
江溫遠先進了屋,沈瑤桉緊隨其後。
兩人在韻蓮床前站定。
韻蓮望著兩人,眼裡閃著淚光,道:「官人,在我之前上山的那些姑娘……都被那畜生埋在了山洞後面……請你們一定要將她們帶下山……」
韻蓮現在說話已經十分吃力了,說完這段話,她躺在床上喘/息了好一會兒,才又接著道:「還有……請你們一定要嚴懲那個畜生,給那些死去的姑娘一個交代。」
江溫遠頷首,道:「那些姑娘我們會好好安葬的,冷赫也一定會得到應有的懲罰,韻蓮姑娘請飯放心。」
韻蓮得了江溫遠的承諾,終於放下了心,兩眼一閉,又昏死過去。
婦人靠過去,輕聲喚道:「蓮兒?」
沒有人回應她。
好半天,婦人才顫抖著手探了探韻蓮的鼻息,繼而癱坐在地。
韻蓮已經沒了呼吸。
郎中見狀,上前捏住韻蓮的手腕,片刻后,他沉默地鬆開了手,無力地道:「韻蓮姑娘她……已經走了。」
婦人又開始抽泣,就連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的男子也靜靜地落了淚。
沈瑤桉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她望著靜靜地睡著的人,心裡只剩下無盡的悲涼。
可也許對韻蓮來說,活著,只會是無盡的折磨,而死了,也許是一種解脫。
韻蓮終究如願以償地逃離了那個黑黢黢的山洞,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家,見了父母最後一面。
最後閉上眼時,她其實已經很滿足了。
可心裡終究還是有一個放不下的人。
那人原本與她青梅竹馬,早已約定了婚姻。
但是從她被選做祭品的那日起,她便再也沒見過他。
也許,那人早已尋了他人,娶妻生子了吧。
這樣也好,至少以後他能幸福地活著。
韻蓮恍恍惚惚地想著,失去了意識。
屋裡的人哭得再傷心,她也聽不到了。
江溫遠溫聲地安撫了韻家人一會兒,這才同沈瑤桉一起退出來。
南遙和扶風也很關心韻蓮姑娘的情況,遂低聲詢問了一句。
江溫遠朝他們輕輕搖了搖頭。
兩人見狀,皆是嘆息一聲。
他們到底去得遲了一些。
沈瑤桉沉默地走在最後,悄悄紅了眼眶。
她抬起頭,望向天邊,默念道:「韻蓮姑娘,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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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韻家出來以後,江溫遠讓幾位官差帶著鎮上的百姓一起去落雲山上尋那些姑娘的屍骨,自己和沈瑤桉、南遙、扶風去了一趟鎮長家。
鎮長家在落雲鎮的最西邊,也是同其餘人家一樣的籬笆小院,磚瓦小屋,只是要比尋常人家住的地方大一些。
鎮長將將吃完葯,這會兒終於緩過神來,卻從床上跳下來,直直往一旁的柱子撞去。
一旁的鎮民見狀,連忙上去攔他,可他們終究慢了一步,眼看著鎮長就要撞個頭破血流,忽地有一道人影閃過來,在鎮長即將撞上柱子的那一刻,將人提溜起來,往後退了幾步。
鎮長在那人手裡使勁掙扎,叫道:「放開老夫!讓老夫去死!老夫有什麼臉面繼續活著?!」
南遙見他實在扭得厲害,只好伸手點了他的穴位,叫他動彈不得。
鎮長雖然年過半百,可是個純純的文人,不識武功,被點了穴,只能梗著脖子,瞪著雙眼看著他身旁的人。
南遙提溜著鎮長走了幾步,將他放在了椅子上。
鎮長以一個極其詭異的姿勢坐在椅子上,瞪著南遙道:「你使了什麼妖術,快給老夫解開!」
南遙對他那句「妖術」頗為無語,卻還是道:「你若是答應我不再去尋死,我便為你解開。」
鎮長罵道:「老夫死不死與你何干!」
「鎮長,你帶著全鎮子的人犯了錯,如今醒悟,便只想一死了之嗎?」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
鎮長抬眸,就見一個身著玄衣的男子走進屋裡。
他頭戴冠玉,神情冷漠。
鎮長一見到那人,瞳孔便震了震,磕巴道:「殿……」
江溫遠卻迅速打斷了他的話,道:「本官想問鎮長,你以為,犯了錯,一死了之就行了嗎?」
鎮長囁嚅著,卻沒說出話來,倒是他一旁的鎮民被江溫遠激怒了,罵道:「你憑什麼這麼說我們鎮長?!他這麼做,都是為了保護我們!他又有什麼錯?!」
這些鎮民可不認識江溫遠,但他們卻看他十分不順眼。
這人擅自擾亂了他們的祭禮,雖說也為他們揭開了那個可惡的「山神」的真面目,可他的言行舉止著實令人討厭。
不過是一個官人而已,他又沒親身經歷過之前那流氓血洗鎮子時的慘狀,有什麼資格對著他們指指點點?!
誰知鎮長吼了一聲:「放肆!」
鎮民們不解地望向鎮長,道:「鎮長……」
鎮長深吸一口氣,道:「你們先出去。」
鎮民們雖然不甘,卻還是聽話地陸續往屋外走去,只是在路過江溫遠的時候,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江溫遠察覺到他們的目光,淡淡地回視他們。
他的目光猶如冰刀,叫那些鎮民直打寒顫。
他們再也不敢瞪他,灰溜溜地出去了。
鎮長在見到江溫遠的那一刻,便面如死灰。
他自然知曉這些年他幹了許多混賬事,江溫遠罵他的那些話,他無力反駁。
確實,得知真相后他愧疚、自責,卻只想到以死謝罪。
可他這條命,卻是一點也不值錢,根本無法與那些被折磨致死,埋在深山中的姑娘的命相抵。
鎮長張了張嘴,最後道:「殿下說得對,老夫一死了之,根本無法贖罪。」
江溫遠見他已經冷靜下來,便朝南遙使了個眼色。
南遙上前幾步,替鎮長解開了穴位,又同扶風一起退了出去。
大理寺辦案,他們不便在場。
屋裡只剩下江溫遠、沈瑤桉和鎮長三人。
鎮長先是看了看江溫遠,又將目光移向離江溫遠不遠的沈瑤桉。
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道:「這位便是前幾日殿下欽點的大理寺的女官差吧。」
沈瑤桉上前幾步,道:「正是。」
鎮長望著沈瑤桉,神色複雜。
江溫遠不動聲色地往沈瑤桉身邊挪了挪,一副護人的架勢。
鎮長察覺到自己的冒犯,沉默地移開了目光。
「鎮長,還請同我們說一說那冷赫與落雲鎮的恩怨。」江溫遠淡淡道。
鎮長先是愣了愣,眼中閃過苦澀,喃喃道:「這個,說來話長……」
作者有話說:
寶子們,經過我的慎重考慮,明天開始改為每晚12:00更新(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