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養龍第6天
侯時弈表情緩緩透出幾分迷惘和蕭索。
言稚:「……」
酒赫遙看了兩人一眼,覺得侯時弈好像沒有和他接著說話的意思,開始接著刷花蛤。
言稚看看抬頭四十五度悲傷望天的侯時弈,又看眼低頭四十五度刷花蛤的酒赫遙,幽幽嘆氣。
這種刀尖舔血的生活,真讓人著迷。
炒東西的鍋,是侯時弈從自己儲物袋裡翻出來的,一個非常平平無奇的黑色小丹爐。
其實也不能完全說是平平無奇,準確些說,這個東西應該隨手丟在外面,看見都覺得侮辱眼睛的程度。
丹爐照比尋常的落地大鼎小了不止一圈,外表東側磕掉幾塊漆,西側是微微凹陷的兩個坑,底部仔細去瞧,還有不少的刀劍割痕。
言稚腦袋鑽進丹爐內部,看了半晌,又□□,給了個很委婉的評價:「能用。」
酒赫遙疑惑道:「師兄你這是撿垃圾收來的?」
侯時弈:「我——」
準備開口的剎那,言稚搶先一步,裝作什麼都不知的樣子,抱起丹爐問了一句:「師兄們,你們誰來幫我生個火?」
侯時弈與酒赫遙互望一眼。
酒赫遙摸不著頭腦,半晌,他扭頭問道:「師兄你去我——」去?
侯時弈看向他:「我是大師兄。」
酒赫遙收回後面的字:「……好的,我去。」
人在傲天峰,不得不低頭。
酒赫遙從某本二手心法書上隨意扯下張紙,施了引火訣,橫在丹爐底部。
他們沒鹽巴和豆子油這種東西,三個人各自在儲物袋裡摸索半天,找來幾個類似的替代品。
言稚調了個秘制的蒜蓉味辣醬汁,就著洗好的新鮮花蛤,熱火猛炒。
蒜蓉香氣熱火激發,頃刻間噴涌而出。
言稚敏銳感覺到,兩道視線開始向鍋中聚攏。
爆炒花蛤最終也沒出鍋——
三人覺得再洗個碗太麻煩,乾脆蹲在地上,一人拿雙筷子,直接在丹爐里開吃。
酒赫遙邊啃邊說:「明天我還想吃。」
言稚正啃著,聲音含糊:「好呀。」
然後,她想到什麼,對著侯時弈講道:「師兄一起來呀!」
侯時弈夾著一筷子花蛤,回應:「好啊好啊,我明天給你們從蓬萊島池塘里偷條魚。」
言稚和酒赫遙嗦花蛤動作一頓。
言稚眨了眨眼,看向酒赫遙。
酒赫遙含糊道:「多偷倆唄,蓬萊島那魚太小了,不夠三人吃。」
侯時弈遲疑一下:「有點難,蓬萊島那有禁制,我只能撕開三息的時間。」
酒赫遙聲音傳出來:「從竹林第八排的第五棵樹那進去,沒有禁制。」
侯時弈震驚:「你哪來的消息?」
酒赫遙撓了撓頭:「偷習慣了,偶然間發現的。」
言稚:「……」
可能這就是家賊難防吧。
三人接著一頓嗦,最後,言稚拿出自己剩下的半瓶赤菽峰甜水,一人分了一杯。
她一邊嗦花蛤,一邊有些可惜地說道:「要是可以喝冰的就好了。」
侯時弈看了她一眼,表情不解,直接伸手接過言稚手中的瓷杯,兩秒后,遞迴去,「好了。」
言稚疑惑一摸,滿手冰涼,低頭一看,裡面液體隱約透出冰意,自杯璧向外瀰漫寒氣。
言稚茫然抬頭。
酒赫遙目光也迷茫了一瞬,侯時弈看起來和他一樣,是金丹期啊,可是就算金丹大圓滿,也不能調動冰屬性調動的這樣快吧?
他疑惑,又想到什麼,茫然起來。
不能吧,不能是冰靈根吧……
言稚正震驚的和侯時弈說話:「這個手訣能教教我嗎?」
冰屬性手訣和引火訣凝水訣這種不一樣,後面的屬於陰陽五行,存於空氣,但單手凝冰的功法,都是極稀少的,這也是言稚剛才可惜的說要是有冰的甜水就好了的原因。
冰屬性是被列為五行之外的,屬於變種,很難靠神識尋覓,更別提凝聚出來。
但是看侯時弈凝聚時很輕鬆,言稚覺得,他使得可能是基礎手訣。
侯時弈正在夾丹爐里最後一個花蛤,聽到聲音,動作一停,分出心神回應:「天生會的,沒手訣。」
酒赫遙恍惚一下,依靠本能夾起最後一個花蛤,沒抬頭:「師兄真是冰靈根啊?」
侯時弈沒撈到最後一個,目光注視著酒赫遙,幽幽說道:「冰靈根不也吃不到最後一個爆炒花蛤。」
酒赫遙今晚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傲天峰的,他只知道,自己又恍惚地問了一下言稚,問她是什麼靈根。
言稚沉吟幾秒,認真說道:「我很平平無奇的,我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木靈根。」
和龍傲天們差了一截,她的都不是變異的。
酒赫遙下意識接道:「還有呢?」
言稚茫然:「沒了,我只有木靈根。」
酒赫遙流下名為悔恨的淚水,他再也不說傲天峰窮了,他也想貧窮的只剩純系單靈根,修真界萬中無一的問道體質。
要知道他這種水為主的金水雙靈根,天賦已經稱作修真界偏上的了。
侯時弈和言稚這種純系單靈根,在哪個峰,都是要被掌座真人寶貝地供起來的好嗎?
酒赫遙恍惚地走出傲天峰,聽著西陵澗此起彼伏的獸吼,覺得信念崩塌了。
他覺得五萬下品靈石,都不能填滿自己的心靈窟窿。
忽然,他太虛令閃動起來,神識剛一溝通,就是自己師尊劈頭蓋臉的問候:「小兔崽子你跑哪去了,快滾來西陵澗!」
酒赫遙:「……」
酒赫遙掐斷神識溝通,深深地抽噎了一聲。
*
江聿為回到傲天峰的時候,言稚正抱著洗好的丹爐仔細琢磨著。
侯時弈不解:「師妹你很喜歡嗎?」
「倒也沒有。」言稚專註地擺弄著,想找出什麼不一樣的。
她總覺得龍傲天的東西,可能會有點不一樣的地方,尤其是長得這樣有故事感的。
言稚想了個搪塞的借口:「我就是覺得它炒菜挺好用的,想看看是不是篆刻了什麼陣法。」
侯時弈正抱著元寶左看右看,「那就把它送給師妹——」
「明天我再來吃烤魚。」侯時弈接道。
言稚瞬間收回婉拒的話。
這個丹爐,是真的丑,但導熱效果倒是意外得好,用來炒菜還挺不錯的……
侯時弈在一旁拿著修復經脈的丹丸逗元寶,后捧著它的圓臉蛋,笑了聲:「這體型,餓著都能比其它小貓咪多堅持兩天。」
言稚想說什麼,抬眼的瞬間,與站在月光下的江聿為視線相撞。
情勢變得非常詭譎。
言稚抬起的頭緩緩再抬。
她覺得今天的月亮還怪漂亮的,正適合賞月。
江聿為來到侯時弈身後,語氣寡淡:「你憑什麼說它胖?」
侯時弈擼貓動作一停,目光掃向江聿為,又看向言稚,疑惑問道:「……我哪個字提胖了?」
言稚抱著丹爐,想找到一點支撐,她緩慢勸道:「大師兄你可以換個思路,你說元寶不胖就可以了。」
侯時弈想了想,轉頭對江聿為開口:「你家貓瘦得就只剩肉了。」
言稚:「……」
江聿為淡淡看著他,說:「你這身修為,就是為了不被打死存在的吧。」
侯時弈:「我金丹大圓滿!」
江聿為平靜回擊:「那你為什麼不到元嬰?」
侯時弈:「你管我?」
江聿為聲音沒什麼情緒:「我哪個字說管你了?」
侯時弈梗了一下,迅速換了話題接著杠:「那你為什麼來這?」
江聿為瞥了他一眼,視線中帶些認真的疑惑:「這是你家?」
他等了兩秒,替他說道:「這不是你家,我來找小師姐。」
「我……」
江聿為再說道,「而且你抱的貓是我的。」
侯時弈:「……那還你。」
侯時弈背影凄涼地離去。
江聿為注視著他離去,又看向言稚,沉默些許問道:「我們去小竹林?」
*
言稚幾乎是小跑著從院子里出來,跟在江聿為身後,向小竹林方向走去。
傲天峰長久無人來,山上的路儘是漫天瘋漲的野草,言稚走得深一腳淺一腳,跟在江聿為身後。
氛圍靜謐的到像沉沒進了漆黑湖水,只有簌簌作響的夜風。
言稚努力跟上江聿為的步子,中途想到什麼,和他說道:「赤菽峰的師姐說元寶獸核有損。」
江聿為步子頓了下,很快恢復尋常,「我知道。」
言稚看了小師弟兩眼,沒有再說下去。
現在有沒有十二階煉丹師還是未知,即使有——
想到煉丹過程中要消耗掉的龐大資源,言稚遲疑一下,小師弟會為一隻無用的小妖寵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嗎?
言稚沒有說話,江聿為也沒再說,直到兩人來到竹林深處,他才看向言稚,說道:「獸核的事,我會試著尋找方法的。」
「這件事與小師姐的牽扯並不深,小師姐不用為此煩心。」
江聿為站在夜色中,月光自竹稍打在眼睫下方,投出一道薄薄的淺色陰影。
言稚這時才發現,江聿為的臉色,有些過分的白。
言稚猝然想到什麼:「小師弟,你是受傷——」
江聿為側對著她,聞言望過來,「沒事。」
「開始吧。」他沒讓言稚再開口,接道,「我先為小師姐演示一遍。」
言稚愣愣點頭。
腰側長劍應勢出鞘,劍身在夜色中襯出一泓青白的光。
江聿為的動作很快,又好像很慢,言稚看著劍身反襯的淡淡寒光在竹林中此起彼伏,劍氣隱匿再透出,浮過竹葉,激起蟲鳴螽躍。
收劍瞬間,轟塌聲四起——
言稚順著聲音望去,以自己為中心,被清出一方九尺見寬的空曠地界,腕臂粗的紫竹在言稚視線下,攔腰折斷,寸寸崩塌。
江聿為對她說道:「這套劍法叫沖虛。」
「我們今天學第一式,流風回雪。」
他站在竹林與清出的空曠場地邊緣,光線半明半暗地打在臉上,辨不清情緒,只能聽到他說:「第一式很簡單,只有九十二個步法變化和六十二次連續出劍。」
他聲音不高,但很清晰:「第一式攻擊值並不高,所以對速度要求會降低一些,小師姐今日初學,只需在六息內完成就可以。」
他看向言稚說道:「可以開始了。」
言稚抱著自己的小劍站在原地:「……啊?」
江聿為蹙眉不解:「嗯?」
兩人對視,均在彼此的眼神中看見了一絲不敢相信的狐疑。
很久后,江聿為沉默著上前半步,「我們從身法配合開始。」
一刻鐘后,江聿為抿了抿唇,說道:「……我們從劍法開始。」
又一刻鐘后,江聿將佩劍收回劍鞘,沉默半晌,說道:「……我們從揮劍開始。」
系統眨著豆子眼,細聲細氣的聲音寫滿擔憂,「噠!宿主,你真的可以嗎?」
言稚聽見詢問,微不可察地點頭一下。
系統佇立在原地,最後,它把四個爪子縮回烏龜殼,豆子眼緊閉,只留一條小縫,用來觀看外面的情況。
言稚:「……」
江聿為好似察覺到言稚突然間的情緒變化,側身看了她一眼,就像羽毛隨風掠過般悄無聲息。
他后說道,「挑一根喜歡的竹子,直刺三百下,斜劈五百次。」
*
半個時辰后,言稚額角被汗浸濕,她雙手持劍,心中默數:「五百。」
而後劍聲呼嘯,襲上某根碧玉修竹,淺淺地給它加上一道細微割痕。
言稚就著出劍姿勢,沒什麼力氣地將頭枕在竹子上,用來抵抗劍身傳來的反震力。
她真的揮不動了……
江聿為感受到空中劍氣聲停,收回望向西陵澗的目光,對言稚淡淡說道:「那我們熱身結束。」
言稚在竹葉簌簌里,反應了幾秒,流下了悲痛的淚水。
她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偽反派小師妹,真的要這樣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