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117章
「聖人果然排了侍寢名單?」高溶聽到宮人稟報,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
就是這一句話,叫旁邊侍立著的王榮險些沒昏過去...他太了解官家了,知道這是官家怒極了,反而與平常差不多『冷靜』。
宮人答了『是』,高溶揮了揮手,讓人退下。自己則是低頭看著排的十分『公正』的侍寢名單。冷笑了一聲,然後就把這名單撕得粉碎。
宮人們似乎感受到了君王平靜之下的怒氣,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出,眼光微斂、眼皮下垂,只想假裝自己不存在。
當晚,高溶沒有去皇后的慈元殿,但也沒有召妃來太初宮嬪侍寢...這是帝后成親之後第一次。
第二日,趙娥就聽說了高溶把侍寢名單撕得粉碎,不去找皇后,也不叫妃嬪侍奉的事。以為這事兒是觸倒了高溶的逆鱗,叫他連極喜歡的皇后都惱了。不自覺就嘆息道:「冤孽!冤孽!怎麼就生出這般混世魔王來了?」
「就算是不喜歡,也不該因此惱了皇后啊!皇后不過是做了該做的罷了。」
然而,在這件事里真正受傷的並不是『皇后』,事實上楊宜君過的可舒服了。沒有高溶來,她在處理政務之餘,能更方便地休息、追劇。至於高溶生氣了、發火了,天子一怒,如何如何,和她有什麼關係?
真正受到傷害的是高溶身邊的近侍、後宮妃嬪、前朝官員這些人,近侍們就不說了,這幾天都是提著心做事。後宮妃嬪們也被高溶以這樣那樣的理由挑錯,高溶倒也不折磨她們,就是喜歡統一罰她們抄寫。對於妃嬪來說,真正難受的不是處罰本身,而是背後的不得聖心!
至於前朝官員們,也飽受高溶心情不好的影響——所謂『伴君如伴虎』並不是假的,在楊宜君身邊高溶似乎很好,但那是因為他重視楊宜君,他愛她!人對於自己重視、自己愛的人,姿態放低一些是很正常的。而一旦脫離了這一特殊情況,高溶就會顯露出他脾氣糟糕的一面。
事實上,也沒什麼人覺得高溶這樣有問題...皇帝是天下一人,是真正的獨夫,接近他、接近權勢,真的輕輕鬆鬆、舒舒服服,那才奇怪呢!想想一般的上司能夠喜怒無常、吹毛求疵到什麼程度吧!作為君主,有過之而無不及,有什麼難理解的?
大家不覺得高溶有什麼問題,只是想快點兒將他哄好。
就像小嬰兒哭鬧起來,大家也不覺得小嬰兒本身有問題,首先會想他是不是餓了、尿了。這些常規問題都沒有,那大家想到的就是『哄』,哄著轉移注意力,然後才能鬆口氣。
某種程度上來說,皇帝就是巨嬰,這沒毛病。
而就在大家想著如何哄高溶的時候,有契丹、高麗朝貢,進貢了一批女子。大家就『計劃通』,高高興興地將這些貢女送到了宮中。其中大多數都是做宮女的,但也有極個別姿色秀麗者被選中,要等待天子過目,然後決定她們的前途。
高溶一眼看到了站在前列的四名女子,兩名是契丹來的,兩名是高麗來的,都穿著契丹與高麗禮服樣式的衣服,看著倒是很有異域風情。
契丹美女秀麗嫵媚,臉頰紅彤彤的。高麗女子則是白皙溫柔,很有氣質——從經手此事的禮部官員的角度來說,高麗女子要更符合審美,畢竟是微子故國之淑女么。但他也把不準官家的喜好,或許官家覺得後者見得多了,反而是前者頗為新鮮呢?
高溶原本想著揮揮手,叫這些女子都去做宮女。但手才抬起來,他就想到了什麼,停了下來。看著最前列的四名女子,過了一會兒,指了一名契丹女子,一名高麗女子,吩咐道:「此二女侍寢罷。」
說完轉身就走了。
對宮中有身份的妃嬪,皇帝陛下一般是不會叫兩名以上一起侍寢的,能這樣『胡來』的,都是身份非常低下的底層嬪妃,甚至是宮女...而現在,外邦蠻夷送來的貢女而已,也沒人覺得高溶這般『出格』。
很快就有人去安排了。
尚寢局的女官要安排這兩名被選中的女子梳洗更衣,還要教她們一些應該注意的事——如果是正常的妃嬪侍寢,甚至臨幸宮女,這樣的事都是不用說的,但這些外邦女子,即使受過一些禮儀上的教導,也很不足,或者不適應大燕宮廷。
除去了有尖銳簪腳的飾物,兩名女子都梳著很簡單的髮髻,做漢女打扮,穿繡花袍子,很快被送到了太初宮寢殿『飛翔殿』。
她們到的時候心中忐忑,方才沐浴時女官叮囑了好多,她們其實已經有些記不清了。
既想得到這位傳說之中天下最有權勢男子的寵愛,然後一切唾手可得,又對未知的將來有些畏懼...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
高麗美人年紀要大幾歲,倒是更懂人事,還知道要主動上前侍奉。契丹美人就只知道站著了。
高溶靠在一張貴妃榻上,穿一件杏黃色寬鬆裡衣,倚著看一卷書。玉山將傾,貴氣逼人,不可直視——從這個角度來說,高溶確實繼承了來自高齊和趙娥的優良基因,生的很好。只不過他身上屬於權力的光環更重,讓大多數人都下意識忽略了皮相。
這般的美男子,竟叫兩個女子一時臉紅起來。
高溶側頭看了看王榮,王榮領會意思,立刻上前道:「兩位姑娘且站站,官家讀書呢。」
這一讀書就讀的夠晚的,子初高溶才叫休息。休息也不叫侍寢,王榮攔下了兩個小美女,笑著道:「今晚兩位姑娘給官家掌燈,千萬不能瞌睡,若是燈滅了,那就是辦事不利。若是點著了什麼......」
說到這裡王榮沒有繼續往下說,但未盡之意太明白了。
是夜,二女守了一夜,腦子裡瞌睡蟲都在打架了!然而還是得強打著精神。等到宮人侍奉高溶更衣、早膳,出去上朝,她們才能去住處休息——這一夜未睡,疲憊是肯定的。二女回到住處,是倒床就睡,到了下午才轉醒起床。
眾人都知道她們昨晚在哪兒,到也沒人叫醒她們。
當晚,又是她們去『侍寢』,同樣的事發生了。不過這一次回到住處,她們沒能立刻睡下,有人提醒她們,應該去給皇後娘娘請安了...後宮女子得到寵幸的第一晚后,給皇後娘娘請安,這是應該的。
她們身份太過低微,本來是沒有這個資格的——類似寵幸宮女,這在此時是一件很隨便的事,甚至不會有記錄(也就是說,如果懷孕、生下兒女,皇帝可以不認)。而這些宮女,自然也不會有資格去給皇后請安。
皇帝沒有承認的事,皇后哪裡會急忙著認下來!
提醒他們的人自然是王榮派出去的,並且暗示她們絕對不可以否定侍寢的事(她們人生地不熟的,其實也不敢出去亂說)。
王榮是木著臉安排這事兒的,他覺得自己是越來越摸不準官家的想法了...他完全沒看出這樣做的意義。
他知道這是帝後夫妻二人賭氣,耍花槍呢。他覺得沒意義是因為,他認為楊宜君不在意這種事,沒用的!
雖然這樣說有些不好,但王榮是真的覺得,官家在皇後娘娘身上動了真情,皇後娘娘卻不然。哪怕有幾分情意,也是淡淡的——有的時候真得承認,緣之一字難以控制。官家有那麼多女子可以喜愛,無論喜愛哪一個,那女子都會覺得受寵若驚,然後全身心託付。
唯獨如今這位皇後娘娘......
然而又偏偏是她!
那兩個小美人去給楊宜君請安去了,高溶便在迎春閣彷彿無事一般看書。如今有楊宜君幫忙處理部分政事,他真是清閑了不少呢......
然而身邊的王榮看的很清楚,官家分明有些心不在焉...翻書的速度完全不對,有的時候比正常的快,有的時候又比正常的慢——王榮一直以來觀察的就是這些事,對這些自然是了如指掌,絕對不會出錯。
過了一會兒,有宮人在外求見,一會兒人進來了...王榮完全是不出所料的樣子。
就見那宮人不需要人問,就一五一十說起了所見所聞:「...奴才隨著兩位姑娘去慈元殿,皇後娘娘正在理事,無暇見人。還是中間歇息,喝杯茶的功夫,叫了兩位姑娘去見一面。」
「見面之後各賞賜了六匹綾羅,首飾不見賞賜......」
正在小宮人事無巨細地說明的時候,忽然有慈元殿派來的女官,替楊宜君詢問高溶——
這兩位你到底打算給安排個什麼位置?定下來之後,才好按照規矩對待啊...楊宜君送六匹綾羅也是沒辦法了。其他后妃的見面禮,按照身份高低,一一安排著就是了。六匹綾羅不成禮,就是因為她們的身份沒個對比。
聽到這位女官遞的話兒,王榮頭髮都要豎起來了。忍不住閉上眼睛,不敢看接下來的場面。
果然聽到一陣器物碎裂聲,原來是高溶直接踹到了旁邊擺了一盆芍藥的高几。花盆是青瓷的,此時撞在金磚之上,已經裂開了。
在場所有人見高溶發怒,惶恐不安,紛紛拜倒:「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跪著做什麼?你們知道朕怒的是什麼嗎?」
王榮知道,但他哪裡敢說?這個時候也只是無語而已,迎春閣中是長久的靜默。
高溶又是冷笑了一聲:「罷了...朕與她爭什麼...擺駕慈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