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許多人以為只有西域才有寶馬,退一步來說,也是北方才有好馬。其實不然,南方也是有好馬的,就在西南地區頗有幾種名號響亮的馬種,其中最出色的就是黔地所出之馬,其素質遠超大理、巴蜀所出之馬。而黔地馬中最好的馬就是產自播州一帶的,有『播州龍馬』的名號。
播州馬和北方大草原上培育的馬種有一個最大的不同,那就是播州馬善於山林賓士!
正常的戰馬都是在平地上奔跑的,但播州龍馬可以在飛馳上山、下山,踏步於碎岩——播州最好的商品就是馬和茶葉,能向外換很多鹽,以及本地大戶需要的奢侈品。
楊宜君騎著的紅馬『飛霞』,就是播州馬中的異種,比一般的播州馬更高大神駿。這樣的寶馬即使是在播州本地,也是千金不換的!
此時楊宜君從白溪庄打馬出去,飛奔而去的『飛霞』沒多久就穿過了城外土路,來到了遵義城南門外。直到這時,她才放慢了速度,叫『飛霞』慢慢跑回了家。
中間有來遵義城做生意的外地商賈,抬頭看到了紅裙女子獨自一個騎馬而過,下意識就多看了一眼。就是這多看一眼,叫他好久沒回過神來,一會兒才向身邊的本地商人打聽:「那是誰家娘子?好大的威風!」
商人的眼睛依舊盯著騎馬女子消失的方向,嘴上那樣說著,心卻跳個不停,一會兒口乾舌燥起來。
本地商人嗤笑了一聲,這些外地商人,稍有些資本的,對著他們本地人都有一種『優越感』,這是拿播州人當夷民一般了。然而真正有資本的商人,又哪裡會親自來播州?
眼下見者商賈如此失態,他揶揄中又帶著一些自得:「那是楊家的十七娘,外邊傳說她是『西南第一美人』。如何,老弟瞧這位楊十七娘當不當得?」
之所以有『西南第一美人』這個諢號,還是因為年初的時候名士李環入蜀,然後又南下遊歷,經過播州時得到楊家招待,這才有機會見到了楊宜君——李環出身名門,又有縱情恣意的魏晉名士風度,如今也算是天底下有數的名士一個了。
他見了楊宜君一面,回頭便與人說自己見到了『西南第一美人』...如今這個事兒,外頭沒激起多大的水花,但播州上下,特別是遵義城中,是有很多人知道的。
外地商人愣了愣,心裡有些不好受,又若有所失地嘆了口氣。
他剛剛將打馬而過的少女看得分明。
十五歲的少女,艷麗又狡黠。每一個看到她的人都會首先看到那雙眼睛——如翠羽一樣的眉毛下,眼睛圓潤而優美,眼尾微微翹起一點。隨著纖長的睫毛在眼瞼下留下一小片陰影,總讓人忍不住聯想到很多,然後又悵然若失。
除了眼睛,也很容易注意到她的皮膚,潔白嬌嫩如蘭花的皮膚是天生的,不論她如何跟著兄弟們淘氣,也從來沒有損壞過一絲一毫——她當然也有保護過自己的皮膚,漢族貴女們出門都戴帷帽保護自己嬌嫩的皮膚,她也戴,但這並不能解釋她比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親戚家女兒要足足白出兩層。
楊宜君當然是長得很美的女子,她從小就生的可人意。有懂得看人的老嬤嬤看到她就斷言說:「十七娘子好俊的眉目,將來長成了必是少見的美人!」
但即使是有這樣言語的老嬤嬤,也沒有想到時光的力量有這樣強大。叫一個清秀可愛的女童,十來年後變成了史書里才會出現,一出現就註定要傾國傾城的美人——一個王朝的覆滅,才足夠她這樣的美貌去做註腳。
因為過於美貌,背負禍國殃民的罪過,對於一個女子當然很冤枉。但如果不是王朝覆滅,恐怕也不配用這樣的美貌去陪葬...就如同王明君足以光耀漢宮的美貌,與她相關的故事卻是和親匈奴,如此就引得一代代文人墨客耿耿於懷。
有人敷衍出了漢帝傳情明妃的傳奇故事,有人編排出了明君去后,帝王又遣人從秭歸尋來明君之妹的流言蜚語。說到底就是覺得不甘心,不配!四大美人其他三位,西施要叫夫差亡國而不悔,貂蟬要毀掉董卓的天下基業,楊玉環則需要去橫斷大唐的盛世與沒落,她們都是要來毀滅什麼的。
相比之下,和親已經衰落的匈奴,為和平盡一份力固然很偉大,但卻叫那份美貌的力量『浪費』了。
商賈本來想著,這個少女獨自一人騎馬出行,雖則有播州民風開放的緣故,恐怕也是因為其家中稱不得顯赫,應該也就是尋常富戶。若只是尋常富戶的話,他便有了上門求親的念頭。
頭腦發熱的時候就是這樣,總會只想自己願意想的。
另一頭,楊宜君順順利利到了家——『飛霞』交給了馬奴帶去馬廄伺候,她自己則是穿過了幾道門,先去見了母親,然後才回到自己的小院兒。
楊宜君的院子並不算很大,但小巧精緻,經過主人的精心設計,是既美觀又舒適。
前院除了東面種植著許多樹木,蔓延到後院,其餘都在地面上鋪就了青石板。楊宜君跨過院門進來時,正見到幾個婢女、僕婦在階前勞作。
兩個僕婦,一個穿藍裙子,一個穿紫裙子,一人手上拿著一根木杵,正頗為用力地搗著兩人間石砧上的『白練』——將蠶絲織成布帛之後,還是生練,是不能用來縫紉的,而是得通過煮泡、漂白、搗錘,去除蠶絲表面那層淡黃色堅硬膠質才行。
搗練的兩個僕婦左邊是小婢女紅玉,正在燒火煮水,火上坐的大釜里煮的就是搗錘之前的『生練』。而僕婦右手邊在擺放著一張長案,婢女平兒、晴雯和謝嬤嬤圍坐在長案邊,正縫製夏日的衣服鞋襪。她們右邊,則是早先拉起來的晾繩,上面已經晾了許多搗好的白練,也有一個小丫鬟麝月正照看著。
見得楊宜君回來,滿院人沒有不動的。首當其衝就是穿紫裙子的那個僕婦,放下手中的木杵,轉身去打水、投帕子與紅妃擦臉。紅妃擦臉擦手,又看了這僕婦一眼:「大姐倒是眼生。」
紫裙子的僕婦二十多歲,頗有幾分姿色,笑著道:「家中有許多人,娘子哪裡能個個見過?奴婢是拿契書雇來的,已經在府上做事半年了!」
說話口齒清楚、有條有理,這在時下的窮苦人中是比較少見的。但楊宜君也沒有問她名字什麼的,轉頭便與謝嬤嬤說了幾句親近話。謝嬤嬤是楊宜君的乳母,自己的親生孩子都夭折了,一顆心就在楊宜君身上,而楊宜君也拿她當親近長輩,而不是仆婢一流。
說了幾句話,到底今天出門做了一些農活,身上累不說,還不清爽,楊宜君便撒嬌說道:「孃孃,今天好累啊,我要沐浴,還要早早休息...」
謝嬤嬤是個挺嚴肅的人,常常會為楊宜君的『膽大妄為』頭疼,但每次又最吃她這一套。楊宜君要沐浴,要休息,她便立刻吩咐小婢女麝月去跑腿:「去廚房多掇些熱水來。」
然後又吩咐平兒和晴雯:「今日到此也就罷了,左右活計不著急,你們去伺候娘子沐浴——紫鵑怎麼回事,便是被你拋下,也不能遲這許久罷!」
正說這話呢,紫鵑恰好站在了院外。楊宜君笑著扔下一句『說曹操曹操到』,便入內準備洗澡了。
除了普通百姓夏天在露天的河湖裡洗澡,其他時候任何人洗澡都是一件很麻煩的事。不過對楊宜君來說,這一點倒還好,因為忙前忙后的都是別人,她只需要享受清潔身體的快樂就好——不過,她在心裡還是會羨慕未來的人的便利。
未來即使是普通人也能享受熱水自動從管道中流出,輕鬆又迅捷。
沐浴之後,楊宜君就坐在廊下早擺放好的一張圈椅上,由著平兒給她細細擦乾頭髮。平兒擦的很仔細,一縷一縷地擦過髮絲,一條幹布巾變得潮濕之後就換另一條。用了十幾條幹布巾之後,楊宜君的頭髮就有七八成幹了。
等到稍後用過晚飯,也就不妨礙睡下了。
楊宜君也確實是天一黑就『睡』下了,而就在她閉上眼的一剎那,腦海中便浮現出了『經典外國電影一百部』『中國電視劇TOP200』『英劇收藏』等好些字樣,字樣上方還有一個相同的淡黃色圖標。
這些字樣和楊宜君從小學的字很像,一些字完全一樣,一些字則屬於某些字的『別字』,可以說是異體字,但在非官方的文書里使用這些很常見...因為更簡化。事實上,日常中全都使用繁瑣的『正字』才比較少見,經常會被人認為是『老學究』『腐儒』一類。
當然,也有些『別字』簡化過頭了,總之不屬於楊宜君知道的簡化字...但也是早就有的字,所以稍稍琢磨一下也不會不能理解就是了。
想到自己昨天的進度,她用念頭點了『英劇經典』一下,打開之後又有許多一樣的黃色圖標。楊宜君找到了位於中間位置的『是,首相』,又用念頭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