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第29章 第29章

太後娘娘的壽宴,很快便熱熱鬧鬧地舉辦了起來。

地點就定在康寧宮後面的大園子里,除了國公府尹家的五姑娘尹幼薔外,太后還邀請了一些其他人家的夫人與貴女。

其中還包括幾位家住京中的妃嬪家裡的姐妹,說是借這個機會也讓她們見見難得一見的家人。

其中就包括定北侯曲家的庶三姑娘曲映芙。

其他妃嬪有沒有因此對太后感激涕零,曲紅昭不知道。

但她已經舉著團扇,擋了曲映芙的視線不知多久了。

曲盈袖逃婚的事,家裡的幾個庶妹都是不知情的。

曲紅昭不想被她發現端倪,聽著一旁有人大為讚譽「太後娘娘心慈」時,只覺得自己手都要僵了。

好在曲映芙和曲盈袖一向關係不睦,只是多看了她幾眼,倒也沒有上前攀談的心思。

由此可見太後娘娘請人其實請得不怎麼走心,隨便找位姐妹請進來就是,哪管這兩人到底想不想見到彼此。

再看孫修儀、惠嬪等人,顯然也並不因為見到家中姐妹而開懷,只是礙於太后壽宴,面上還要擺出一副笑模樣罷了。

再看淑妃,似乎與她的妹妹也不是很親近的樣子。

國公府的五姑娘尹幼薔看起來很高傲,如果換個場合,曲紅昭大概會覺得這兩姐妹像是一對兒驕傲的孔雀,很是有趣。

可現在看見淑妃不經意間露出的神色,曲紅昭有些調侃不出來。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啊,曲紅昭拿起桌上的酒杯,給自己斟了杯酒。

太後娘娘給女眷們準備的,自然是沒什麼度數的甜酒,喝起來像果子榨成的汁液,幾乎嘗不出什麼酒味。

但曲紅昭還挺愛喝的。

邊關的燒刀子她喜歡,這裡的甜酒她也喜歡,可以說是十分隨遇而安了。

淑妃就坐在她對面,一打眼掃到了她的動作,心下竟覺得有些好笑,這傢伙還是這麼沒心沒肺的。

還記得之前宮宴時,自己特地定製了一套極昂貴的裙子,就是為了壓她一頭。

結果這人完全沒看出自己的小心思,還笑著跟自己打招呼,沒心沒肺地誇自己的裙子漂亮。

想到這裡,淑妃又怔了怔,這次她沒跟自己打招呼,是不是察覺到自己的冷待,已經不想和自己做朋友了。

這本就是她所需要的結果,但心裡沒來由地又泛起一陣煩悶來。

淑妃心下亦曾困惑過,明明自己和麗妃的交情並沒多深,怎麼就會下意識把對方當成於己而言很重要的人呢?

她的視線掃到一旁的尹幼薔,心下頓時煩悶更甚。

也不知進宮前,家裡對五妹妹交待了什麼,尹幼薔此時一副鬥志滿滿的模樣,眼神頻頻瞥向園子門口。

這是在迫不及待地等陛下駕臨嗎?淑妃心下涼了涼。

但她又沒有理由埋怨妹妹,換了曾經的她,也一定會為了姑母交待的任務躍躍欲試。

姑母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后、太后,曾經在尹家姑娘們的心裡,仿若神仙一般。

直到淑妃進了宮,才漸漸發現,這位「神仙」也有私慾,也愛權勢,也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但她沒有後悔的餘地,除了拚命努力做到最好,她什麼都得不到。

她堂堂國公府嫡女,要跟著太后不知哪裡請來的人學習如何在床笫之間討好男人。

她並不想為之努力,她愛的又不是這個皇帝。

眼看對面麗妃一杯接一杯,淑妃猶豫了下,也給自己斟了一杯甜酒,慢慢飲了下去。

甜酒是特地冰鎮過的,帶著沁人心脾的涼意,飲下去,讓為燥熱所煩擾的心境暫時平靜了兩分。

惠嬪那邊卻也不甚平靜,曾經對她嘲諷譏笑的妹妹正坐在她身邊討好地看著她:「姐,你這個珍珠簪子真好看,能不能借我帶帶?」

惠嬪神色淡了下去:「這是別人送我的,恕我不能轉送你。」

「我又不是要你的東西,只是借來帶帶嘛,你如今做了娘娘,一定有很多簪子,還差這一件?」妹妹頓時大為不滿,「你可真小氣。」

惠嬪不搭理她。

「你當了娘娘還這麼小氣?」妹妹偏又有話要說,「要不是當初娘她改了你的婚約,你哪來的福氣進宮啊?你不感激她就算了,連借我個簪子都不肯,真是白眼狼。」

「閉嘴!」提到當初的婚約,惠嬪終於動了氣。

「喲,娘娘真是好大的威風啊,」妹妹卻不怕她,仍當她是當初那個任她們搓圓揉扁的面人,「怕不是在宮裡比不過其他娘娘,憋了一肚子氣,如今就只會拿我這個妹妹出氣吧?」

「你若是再說這些,就出宮吧。」

「我可是太後娘娘請來的客人,是你說趕就趕的?」妹妹把拿著雞毛當令箭這句話詮釋得很完美。

「來人,」惠嬪喚來宮女,指了指妹妹,「讓她回自己位子上去。」

宮女自然照做:「聞人姑娘請。」

「我才不過去,我要和我姐姐說會兒話,再說這壽宴還沒開始呢,要你管我坐哪裡?」妹妹手腳並用的握住了一旁的欄杆,大有一副有本事就拖走她的架勢。

宮女何時在宮裡見過這種場面,有些不知所措,眼看園子另一側有幾位夫人小姐已經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惠嬪丟不起這個人,一時僵持住了。

「你們在這兒表演猴戲呢?」曲紅昭卻不知何時溜達了過來,拍了拍惠嬪的肩,「你不夠意思了啊,賞猴也不叫上我。」

「你……」惠嬪的妹妹想罵回去,但她向來欺軟怕硬,面對這種漂亮得彷彿神仙妃子般的人物,氣勢先短了兩分,再觀其打扮,知其一定是宮中高位嬪妃,頓時不敢放肆了。只訥訥兩聲,便住了口。

曲紅昭在她右臂上輕輕一拍,她頓時手酸得握不住欄杆,只得放開了手。

宮女便趁機把她半扶半攙著帶回了原本的位子,她只敢裝模作樣威脅自家姐姐,倒也並不敢在這許多貴人面前大喊大鬧,便乖乖回了位子上。

聞人守備官階不高,她的位置處在末位,回到位子上后,便沒人多分給她一個眼神了。

曲紅昭執起酒壺給惠嬪斟酒:「你其實可以直接把她趕出宮的。」

「若是她在這裡鬧起來,多不好看。」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直接把她拍暈過去,」曲紅昭出著餿主意,「然後我們說她中暑,讓人把她送回去。」

「……算了吧,」惠嬪被逗笑了,「人家好歹也是太後娘娘大發善心請進來的。」

曲紅昭笑了笑:「太后她老人家忙著呢,不會注意你這邊的。」

惠嬪順著她的視線,把眼神落在尹幼薔身上:「你是說……不會吧?」

曲紅昭對她挑了挑眉。

惠嬪心領神會地壓低了聲音:「淑妃不是好好的嗎?她進宮還不到一年,國公府幹嘛這麼急?」

聊起八卦,惠嬪的心思瞬間就被從剛剛的不愉快上吸引走了。

不論男女老少,人人都熱衷八卦,簡直是一條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

「大概就是敲打敲打她,」曲紅昭分析,「淑妃前段時間和咱們走得近了些。」

惠嬪怔了怔:「就因為這個?」

「我想不出別的原因了,我也不善於辨識人心,」曲紅昭托著腮苦惱道,「你知不知道誰擅長分析這個?」

惠嬪想了想,說出了她們中比較冷靜的那一個:「沈良媛?」

曲紅昭點頭:「好,那我去找她聊聊。」

「麗妃娘娘……」惠嬪哭笑不得。

曲紅昭以為她心繫八卦結果,於是安慰道:「我和她分析出結果后,一定過來轉告你。」

「……」這倒也不必。

曲紅昭笑了笑,她其實也就是開個玩笑,倒也不至於拿淑妃的堵心事到處八卦,剛剛也就是轉移一下惠嬪的注意力,讓她別陷入妹妹帶來的糟糕心情。

此時踱步到沈良媛身邊,也就隨口聊聊:「壽宴還有多久正式開始?」

「大概還有一炷香時間。」沈良媛並沒有親眷進宮,此時仍獨身一人坐在座位上。

曲紅昭知道她是將門遺孤,自然不會沒眼色到拿這種事情問她,兩人隨意聊了幾句,從天氣一直聊到甜酒的口味。

在曲紅昭一句「下次我們可以試試石榴酒」中,隨著內侍唱喏聲,皇帝踏進了這座園子。

年輕的帝王一身明黃,陽光灑在他身上,襯得他越發風度翩翩,龍姿鳳章。

眾人忙下拜行禮,陛下帶著笑意,請眾人起身入座。

隨著帝王到來,壽宴正式開始。

皇帝率先向太后祝酒,在眾人面前給足了太後娘娘面子。

兩人對視間,臉上都帶著笑意,彷彿前幾日私下裡的小小不愉快從未存在過一般。

淑妃用力握了握掌心的帕子,按姑母吩咐,給皇帝引薦了自己的妹妹。

「參見陛下,」尹幼薔盈盈下拜,模樣很是嬌俏討喜,「常聽姑母和姐姐提起陛下,今日一睹陛下聖顏,果真器宇不凡。」

「薔兒,」太后笑著道,「瞧這孩子,難得一見陛下,怕是高興得傻了,哪有直視天子容顏的道理?」

太后這就是明貶暗褒了,她自然清楚皇帝並不在意這個。

果然,皇帝很溫和地對尹幼薔笑了笑:「無礙。」

尹幼薔便頗羞澀地低頭一笑,以一種柔婉動人的姿態,將修長白皙的脖頸展露在陛下視線中。

淑妃木然看著,卻只覺得悲哀。

宴席正式開始,便有幾位宮妃輪流上前為太后獻藝,有歌有舞,有琴有畫。尹家五姑娘也為姑母準備了一支舞,她起舞的模樣煞是好看,裙擺迴旋,衣袖飄飛,說是為姑母祝壽,一雙眸子卻始終望著陛下,一副欲語還休的模樣,遺憾的是皇帝始終沒分給她太多眼神,倒是曲紅昭欣賞得挺開心。

太後娘娘帶著微笑一一賞了。

獻藝的人退下后,陛下陪太後娘娘說著話,太后目的達成,也不拘著大家,只讓眾人隨意在園子里逛逛,互相說說話。

康寧宮的園子很大,風景很美,有花有樹,還帶了一個不小的池塘。

有些初次進宮的女子自然不免好奇,新奇地打量著太後娘娘——這位普天之下地位最高的女人的居所。

曲紅昭也晃悠著把這裡參觀了一遍,逛到無人處,正想躲躲懶,卻見池塘邊的涼亭里,尹幼薔正和孫修儀說著話。

這對組合實在是奇怪,曲紅昭未免多看了兩眼。

然後就見兩人似乎是發生了爭執,尹幼薔突然腳下一滑,發出一聲驚叫,便向池中倒去。

曲紅昭將兩人的動作看得清楚,無奈地望了望天,怎麼讓自己碰上這種戲碼?

她委實不是很想救人,大夏天的,下去游一圈又不會凍出什麼毛病來。

但考慮到孫修儀的處境,曲紅昭還是懶洋洋地動了一動。

她今日披了一件淡金色的披帛,此時這道披帛如練,在空中卷上了尹家五姑娘的腰。

剛剛尹幼薔在君王面前起舞時,曲紅昭看得挺仔細,對她的重量有數,此時用力拉了一下披帛另一端,沒怎麼費力便把尹幼薔從墜落邊緣拉了回來。

正要上前安撫一下驚魂未定的孫修儀,就見她已經對著自己身後的方向拜了下去。

「……」曲紅昭一回頭,便看到當朝帝王正站在自己身後,許是被尹幼薔那一聲驚叫吸引來的。

第一次在宮裡動武,就被皇帝抓了個正著,這還真是巧了。

「尹姑娘受了驚嚇,先回府休息吧,」皇帝先對尹幼薔安撫了一句,又轉向曲紅昭,「你隨我來。」

曲紅昭跟在他身後,出了園子,來到僻靜處,她立刻跪了下去:「請陛下恕罪。」

「起來說話,」皇帝屏退左右,面上看不出喜怒,「你會武?」

曲紅昭知道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說,定北侯曲家往宮裡送了個會武功的女子,豈不是累及帝王安危?他們想做什麼,居心叵測?趁其不備要在床榻間刺殺君王?

往小了說,那就是宮妃恰巧會點功夫,無傷大雅。

可大可小,全憑帝王心意。

曲紅昭只得小心作答:「少時見長姐習武,跟著學了一點皮毛。」

「原來如此。」皇帝說了這一句后,居然就沒再追問。

身為九五之尊,這脾氣簡直好得離譜。讓曲紅昭都為之怔忪。

皇帝尋了個花壇邊,坐了下去,又拍了拍身側的位置:「坐。」

曲紅昭依言在他身邊坐下。

皇宮大內,連這隨意一個花壇都雕刻得極精細,繪著牡丹的紋路。

兩人卻沒什麼欣賞的意思,只把花壇當成座椅。

皇帝似要與她閑聊:「朕今日第一次見眾妃嬪歌舞,想不到大家都是這般才藝出眾。」

曲紅昭今日只是備了壽禮,並未參與歌舞,聞言便奇道:「陛下是第一次見?」

小皇帝神色莫測地看她一眼:「怎麼你不是嗎?」

「……」她還真不是,此前在景儀宮,眾妃嬪常常歌舞,還時不時拉著她品評誰的舞姿最動人。

皇帝見她沉默,笑了笑,並未深究,轉開話題道:「為什麼救尹家五姑娘?」

「能救,就救了唄。」

「再有下次,讓她掉下去吧。」

「……」

「朕又不傻,還能真信孫修儀敢推她?」

曲紅昭斟酌著措辭:「妾身自然知道陛下聖明。」只是很多君王,懶得在後宮之事上明辨是非。

皇帝搖搖頭:「對了,那天惠嬪的事,朕還沒謝過你。」

「謝我?陛下為何要謝妾身?」曲紅昭著實被這話弄的有些茫然。

「你讓她暈過去的吧?」皇帝看著她,「你既然會武,大概清楚令人迅速昏闕的方法。」

曲紅昭沒有否認:「原來陛下知道惠嬪的事?」朝堂上事務繁忙,曲紅昭還以為後宮這些事,皇帝全然不知情,或者就算知情也不會放在心上。

「自然,其實得知此事後,當晚,朕去找過太后。」

曲紅昭微怔,難怪太后的態度出現了變化。

太后很清楚皇帝從未寵幸過惠嬪,自然會以為他是看在麗妃的面子上才肯去為惠嬪說話。

怪不得太后剛回宮時還不急不緩的,惠嬪之事後卻突然訓斥了淑妃,還把尹幼薔叫進宮來敲打這個侄女。

大概是因為太后自以為看到了皇帝對麗妃的重視,有些急躁了。

皇帝願意寵幸一個美人、在她的宮裡歇上一晚,和皇帝願意為美人出頭,那可不是一個意思。

但曲紅昭當然知道陛下此行絕不是看自己的面子,遲疑著問道:「陛下為惠嬪的事……」

皇帝已經猜到了她想問什麼:「朕對惠嬪的確沒有特別的感情,但朕既然讓她進了宮,至少就對她的性命負有責任。」

曲紅昭不由微笑。

「笑什麼?覺得朕太天真?」

「沒有,您這樣挺好的。」

陛下沉默半晌又問:「你覺得尹家五姑娘是怎麼回事?」

曲紅昭覺得這問題不好答,遂反問道:「陛下覺得是怎麼回事?」

「還能怎麼回事?」陛下摸了摸臉,「朕還沒無恥到以為憑自己一張臉就能讓天下女子傾心。」

曲紅昭忍了忍笑:「但陛下的確氣宇非凡。」

「你真這麼覺得?」小皇帝居然高興了幾分。

「真的。」曲紅昭倒也不是說謊,小皇帝這張俊美的容顏,外加通身的貴氣,怎麼說都算得上是位翩翩少年郎。

皇帝開開心心地坐在花壇上捧著臉,配上那一身明黃,像一朵可愛的向陽花。

曲紅昭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免得不小心笑出聲來對陛下大不敬。

「麗妃啊……」皇帝突然拖長了語調叫她的封號。

「陛下?」

「你們世家勛貴,都是怎麼看待朕的?」

曲紅昭沒想到他突然問了這麼個嚴肅的話題:「世家和世家,想法也未必相同。」

皇帝自嘲地笑了笑:「也對。」

「陛下在朝上遇到什麼難事了嗎?」

「不算什麼難事,」皇帝想了想,撿了件不大不小的事對她說了,「年前宮裡放了一批宮女出去,至今沒補新人,這點小事,也有臣子要勸諫朕莫墮了天子威儀,請朕即刻遴選宮女,真是奇也怪哉。」

「宮裡的確用不上那麼多宮女。」畢竟皇帝連後宮都沒幾位。

「是啊,太妃她們早搬出宮去了,再選一批十幾歲的姑娘進來,拘她們在宮裡,就為了留人打掃那些空置的宮殿嗎?」皇帝不滿,「朕給國庫省點銀子他們還不高興?」

「您說得對。」現在民間選宮女的情況確實比較複雜,自願的倒也不是沒有,但更多的,都是聽說要大選宮女,便匆忙給自家適齡的女兒定了親嫁出去避免進宮的。

不然十幾歲正值青春妙齡的姑娘被選進宮,到二十四、五歲再放出去,青春年華都蹉跎在宮裡,想嫁人也有些難了。

曲紅昭正思考著如何安慰他,就見小皇帝狡黠一笑:「隨他們怎麼說去吧,反正朕想辦的事辦成了。」

小皇帝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塵土,站起身來:「跟你聊了一會兒,朕覺得開心多了,多虧你的開解。」

「……」曲紅昭覺得自己什麼都沒說,皇帝能想開全靠他自我開解來著。

目送陛下離開后,曲紅昭又懶散地晃悠著回到了園子里。

她晃到孫修儀面前:「沒事吧?」

「沒事,」孫修儀見到她,眼神一亮,忙拉她到一邊,「陛下沒為難你吧?」

「沒有。」

「原來娘娘您會武?」

曲紅昭總覺得孫修儀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變化:「會一點。」

孫修儀捧著心口看她:「您剛剛救人的樣子太威風了,嬪妾只恨差點掉下水的不是我。」

「……正常點。」

「……好吧,」孫修儀強自壓抑了一臉興奮,「多虧娘娘了,嬪妾就奇怪尹家姑娘怎麼突然來找我說話,原來是要陷害我推她下水。不過嬪妾還是搞不明白她在想什麼。」

曲紅昭誠實搖頭:「我也不懂。」

孫修儀有些遲疑:「娘娘,您說會不會是淑妃……」

「不會,別多想。」

「嬪妾也沒想說是淑妃娘娘指使的,」孫修儀抿了抿唇,「但尹家五姑娘是不是想幫姐姐的忙,才要陷害我的?不然她有什麼目的?她又不是宮裡人,和我又沒有仇怨。」

「也可能是做給太後娘娘看的吧,」曲紅昭問道,「她人呢?」

「和淑妃一起離開了,大概是正送她離宮呢。」

淑妃那邊,卻已經爆發了一場爭吵。

「尹幼薔,你瘋了?!你還沒進宮呢,耍這些手段做什麼?你以為你很聰明?」

尹幼薔看起來比她冷靜些:「我是在對姑母表忠心,我不做點什麼,證明我比你有用,她怎麼會願意扶持我?」

「你就這麼想進宮?別天真了,宮裡有什麼好?」

「姐,天真的是你,外面哪個女人不是削尖了腦袋想往宮裡擠?你呢?你有那麼好的位置,背後還有國公府的支持,卻不肯聽姑母的話,你知道父親對你多失望嗎?」

淑妃的神色悲哀:「也許等她們擠進來了,就知道後悔了。」

尹幼薔搖頭:「不要和我說這些有的沒的,爭不到的人才會後悔。我比你年輕,比你聽話,我能為姑母衝鋒陷陣,同為尹家女兒,我比你有用得多。你會後悔不代表我也會。」

「薔兒,你聽我一句勸……」

「我也給你一句勸,姐姐,希望你不要阻礙我進宮,我並不想與你為敵。」

她說完,便轉身離去,徒留淑妃站在原地,覺得整件事都透著荒謬可笑。

她不想妹妹陷進這個泥沼,偏偏尹幼薔自己想進來。

為了不讓妹妹進宮所付出的努力,真的就有意義嗎?

這樣算不算是打著為她好的旗號做違背她意願的事?

自己不想爭,妹妹想爭,就讓她進來頂替了自己,不是兩全其美?

還管她會不會後悔做什麼呢?

說不定等她後悔了,才會明白自己今日的苦心。

淑妃陷入一陣難以抑制的自我懷疑。

她踩著最慢的步子回到了康寧宮園子里,剛坐下,曲紅昭就湊了過來:「你還好嗎?」

淑妃知道自己不該和麗妃走得太近,但此時心下疲憊,懶得去抗拒:「堅持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但別人不會感激你,反而會怪你;和乾脆放手成全別人想要的,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

「你問我,我會說一心想找死的人沒必要攔。」曲紅昭上下拋接著一隻果子,怎麼看怎麼不正經。

「什麼?」淑妃聽了這個回答,心下竟有些失望。

「難道我說的不對?」曲紅昭這一刻看起來分外冷酷,「是死是活都是自己的選擇,後果由自己承擔,怨不得旁人。」

「這怎麼行?」淑妃的神色有些激動,「那根本不是她自己選的,只是身邊的人灌輸給她的觀念,就像……」就像曾經的我一樣。年紀輕輕,太容易被長輩編織的虛假美夢所誘惑,會一點拙劣的小心機小手段就自以為是,低估了通往鳳位這條路有多難多苦。

就算有一天登上那個寶座,也不是一切的終結。

比如姑母,已經坐到了太后的位子上,成為了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卻仍然不能享清福,反而要為下一代謀划,下一代之後,是不是還有再下一代……對權力的追逐永遠無法徹底滿足,是要把人的一生都填進去的。

曲紅昭笑了笑:「看來你已經做了決定了。」

「……你故意激我?」

曲紅昭把手裡那隻果子塞給她:「自己認為正確的事,就堅持下去吧,不需要管別人感激與否。」

淑妃握著那隻果子,怔怔地反問:「是嗎?」

她的決心在一點點成型,是啊,只要自己堅信這是正確的,就應該堅持下去,她才是尹家按皇后標準培養出的最優秀的女孩兒,她若真要爭,尹幼薔難道爭得過她?就算要選一條最孤獨的路,就算要學著濃妝艷抹輕紗薄衣去獻媚……

正悲壯間,又聽曲紅昭繼續道:「不過,也別把自己逼得太狠,陽奉陰違、心口不一這種事快點學起來啊。」

「……」悲壯的氣氛全被毀了,淑妃嘆了口氣,也感慨不起來了,學著曲紅昭的樣子懶洋洋地靠在了椅背上,「行了,知道了。」

「知道就好。」

「你猜到了我指的是什麼事?」

「這不是挺好猜的嗎?我又不蠢。」

「你不蠢嗎?」

「……辱罵我會讓你心情變好嗎?」

「會。」

曲紅昭又拿起一隻果子,砸在了淑妃臉上。

「你個混賬。」淑妃有氣無力地罵道。這一天幾變的心情,被曲紅昭這一攪和,悲哀也不是,悲壯也不是,失落也不是,憤懣亦不是。

反而懶洋洋的提不起勁,對她而言明明是天大的事,偏被曲紅昭搞的,彷彿卻也不過如此。

——

曲紅昭離開園子時,發現定北侯府曲家的庶三姑娘曲映芙,也就是她的三妹,正在必經之路上等著她。

她情知避不過,乾脆走上前去。

「大姐?」這是曲映芙見她過來,說的第一句話。

「你看到我救人了?」曲紅昭狐疑,難道是武功暴露了自己?

「什麼救人?」

「那你為什麼懷疑是我?」

「……怎麼說呢?」曲映芙摸著下巴,「看你到處跟姑娘們聊天的模樣,就看出來了。」

曲紅昭嘆氣:「好吧,是我。」

「哦。」曲映芙陷入沉默。

「你在想什麼?」

「在想事情暴露后,萬一曲府被抄家,我應該提前偷藏點什麼。你有什麼好建議沒有?」

曲紅昭順手給了她後腦勺一巴掌:「你就不能想點吉利的?」

「嗐,」曲映芙摸了摸後腦,「早知道不進宮了,發現這麼個大秘密,還不能跟別人說,真難受。」

「……」

「不過曲盈袖真是膽大包天啊!」顯然曲映芙已經猜到了事情真相。不過這也不難猜,除了曲盈袖逃婚以外,曲紅昭沒有任何理由要代替她進宮。

「什麼曲盈袖曲盈袖的?」曲紅昭教育道,「那是你二姐。」

曲映芙若有所思:「怪不得父親和母親那段時間情緒不太對,我還尋思著呢,曲盈袖,不,我是說我二姐這麼個禍害,早點嫁出去不是個喜事嗎?他倆難過什麼呢?」

「曲映芙!」

「大姐,我錯了,誒,別打。」

曲紅昭其實也沒捨得真用力打自家妹妹,擺了擺手:「快出宮去吧,看著你我頭疼。」

曲映芙嘿嘿一笑:「大姐,你不想我嗎?我可想你了啊,要早知道宮裡的是你不是曲盈袖那廝,我肯定想辦法求母親帶我進宮看你啊。」

曲紅昭看著皮猴一樣的三妹:「有時候我真覺得,所有姐妹里,我真的是脾氣最好的那一個了。」

曲家的姑娘不知怎麼養出來的,從嫡女到庶女,一個個都十分個性鮮明。定北侯夫人對丈夫的庶女,一向不裝賢良也不刻意苛待,該請的師父都請了,該讓人露面的宴會都帶了,剩下的時間喝喝茶敷敷臉,基本不會管庶女如何生長。

嫡次女和庶女掐架,這種小姑娘鬧脾氣的事,也用不上她出面,都是曲紅昭一拳一個小朋友。但偏偏從小到大,這些妹妹們都喜歡和曲紅昭親近。

曲映芙認真想了想:「你的確是。」

「……」

曲映芙離開前,想了想,又過來給了曲紅昭一個擁抱:「大姐,你千萬保重。」

曲紅昭拍了拍她:「好。」

「我偷藏財物的時候,會給你也藏一份的。」

「滾。」

曲映芙立刻圓潤地滾了。

曲紅昭看著她的背影笑了笑,這一天下來,看似發生了很多事,但卻並不教她覺得惆悵,因為她身邊實在都是些很可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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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甲后我冠寵六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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