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回景儀宮的路上,纏雪的嘴角壓抑不住地上揚。
曲紅昭奇道:「你在笑什麼?」
纏雪老實作答:「奴婢在回味周婕妤被您懟得無話可說的模樣。」
曲紅昭失笑:「你是有多恨她啊?」
「她當著眾人的面罵二小姐是狐狸精,奴婢咽不下這口氣嘛。」纏雪討好地沖曲紅昭笑了笑。
相處這段時日,大小姐一直待人溫和,似乎整個人都沒什麼脾氣,對宮中的低位妃嬪們亦是如此。她本以為曲紅昭對周婕妤也要搞懷柔這一套,沒想到大小姐連消帶打,不到一炷香時間就解了一樁陳年舊怨。
雖然她們離開時,周婕妤看起來更生氣了。不過這舊怨,應該也算是解了吧?纏雪不甚確定地想。
其中真相,令纏雪亦頗為訝然,戀戀不捨地回味完周婕妤受挫的表情后,感嘆道:「原來事情竟是如此,那男子當真可惡,不過大小姐您是如何得知此事真相的?」
「猜的。」曲紅昭的回答顯得非常不負責任。
「這也能猜?」
「那男子如此堅定地退婚,彷彿退了婚就能娶到盈袖似的,他如此作態其中必有因由。旁人也許會覺得是盈袖給了他什麼暗示,但我和二妹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曲紅昭解釋,「她這人身上毛病不少,但絕不會去招惹有婦之夫,這一點我還是能肯定的。」
纏雪有些驚訝:「到底是您了解二小姐,當時連侯爺都覺得二小姐有錯呢!」
當時這事鬧出來后,雖然定北侯寵愛次女,並未加以責罰,但也免不了批評幾句。
「你家二小姐可受不了這委屈,」曲紅昭笑了笑,「那男子被折騰得挺慘吧?」
「這您也能猜到啊,」纏雪憶起往事也笑了起來,「那人被套麻袋打了一頓,他去報官,無果。然後幾乎每個月都要被打一次,派人打了差不多一年,二小姐才消了氣放過他。也不知道二小姐一個閨閣小姐從哪裡學來的套麻袋打人的手段。」
曲紅昭心虛低頭,她當年不但教過曲盈袖套麻袋打人,還教過打什麼位置能讓人疼痛不已卻又不留下明顯傷痕,顯然這份知識已經被她二妹活學活用了起來。
纏雪並未注意到她這份心虛,繼續道:「不過要我說,他真是活該。若不是大小姐您機緣巧合進了宮,周婕妤豈不是要仇視二小姐一輩子?」
談話間,兩人已經到了景儀宮,李嬤嬤迎了過來,纏雪也不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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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眾位嬪妃見過面,又去見了周婕妤,也不過才一上午過去。曲紅昭用了午膳,將景儀宮前前後後逛了一遍,又在寢殿里待了一下午,竟一時不知自己該做些什麼。
平日里她每日都要練劍,但此時自然是不方便在宮裡練的。
她翻了翻陪嫁書箱想找本書看,卻發現其中大多都是些女誡女訓之類,有本名字很像話本的,曲紅昭好奇翻了翻,卻是講前朝一位賢德女子,在丈夫外出趕考時任勞任怨侍奉公婆多年,毫無怨言,後來丈夫高中狀元,為夫君前途計,又主動勸他迎娶恩師家的小姐,自降為平妻的故事。
文中對這位女子的識時務、明事理大為讚譽,故事不長,曲紅昭湊合著看完,打了個哈欠。
定北侯夫婦自然也不是要為難這個女兒,故意在書箱里塞這些無趣的故事。實在是當下女子陪嫁書箱里,大多都是這類書籍。
何況侯府送進來的每樣東西都要由內廷登記入冊,自然不方便給她帶些兵法或者有趣的志怪、情愛話本之類。
除了這些,便是幾本琴譜和講繡花女紅的書,曲紅昭對此也著實沒太大興趣。
還有一部《詩經》,也是她早就讀過的。
無奈之下又拿起另一本,這本與剛剛講女子賢德的文章正相反,講了一個丈夫過世后不到三年就改嫁的女子,最後淪落到多麼凄慘的結局,連子女都恥於認她為母。帶了些警世意味,分外發人深省。
曲紅昭茫然地讀完,覺得自己很有必要發展一項新愛好。
放下這幾本趣味性與教育性並重的讀物,曲紅昭深覺自己還不如再去看一遍李嬤嬤提供的妃嬪背景資料來得有趣。
她踱步到書案前,宮女見她要練字,便給她磨墨,墨汁里加了金箔,曲紅昭隨手寫了一行字,注意到紙上還散發著幽香。
曲紅昭屏退宮人,開始寫信,並虔誠希望收到信的人不要懷疑他們家那平日里隨便拎塊破布就能寫字的大將軍是否被什麼奇怪的東西綁架了。
邊關之事,她略有些放心不下,她長時間不在,也不知道那群不孝子會鬧騰成什麼樣。
信寫好后,曲紅昭利落地封口,蓋上火漆印,喚纏雪過來,讓其務必親手交給定北侯,並請後者將此信轉寄邊關。
宮廷內外都默認麗妃娘娘將成為新晉寵妃,她身邊的宮女要出宮辦事,簡直一路暢通。纏雪領了腰牌,直至出宮,都並未遭遇嚴格盤查。
送走纏雪,曲紅昭立在案前練了會兒字,她和曲盈袖少時曾模仿過彼此的字體,對此倒並不陌生。
練了半個時辰,曲紅昭放下毛筆,百無聊賴地思考還有什麼事可以打發時間。
在邊關時,她得了閑,最喜歡在草原上縱馬。關外草原廣闊,一眼望不到邊際,一路迎風疾馳,簡直什麼煩惱都忘了。
駐守邊關幾年間,她已經習慣了那片更廣闊的天地,如今驟然被束縛在宮中,難免有些不適應。曲紅昭在殿中來回踱步,心下盤算著明日去其他嬪妃那裡打聽打聽她們平日里有什麼消遣。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膳時分,曲紅昭舉步出門,在外殿的桌上看到一隻精緻的食盒,她打開蓋子探頭看了看,盒子看起來不大卻內有乾坤,裡面共有一十二樣點心,每種只有兩塊,均是十分精緻小巧。
曲紅昭捻起一隻玉露團放入口中,頓時眼神一亮,這味道清新鮮美,綿軟清甜,十分合她的口味。
宮女看到她,忙行禮道:「娘娘,這點心是李嬤嬤吩咐,請您給陛下送去的。」
「他還用我送點心?」曲紅昭又捻起一塊栗粉糕,「難道皇帝陛下還缺這一口吃的?」
李嬤嬤恰在此時進了殿,手裡還拎著另一隻食盒,恰好聽到她這句,心下無奈,讓宮女退下后才勸道:「娘娘,這是奴婢親手準備的點心盒子和湯品,老奴打聽過陛下的口味,這幾樣點心都是按照他的喜好做的。」
「他很有品味,」曲紅昭稱讚道,「就是分量少了點。」
「這是準備給陛下做宵夜的,不是正餐,何況宮裡人吃東西都是這樣的,講究少食,」李嬤嬤解釋,「京里那些勛貴之家不也一樣嗎?娘娘見過哪位貴女是吃起來沒完的?」
曲紅昭笑道:「今日就讓嬤嬤見識見識。」
李嬤嬤嘴角一抽,要去蓋上食盒,被曲紅昭眼疾手快又搶了一塊。
「娘娘,這些甜食還是少用些為妙,當心發胖,」李嬤嬤十分有事業心地勸道:「您看今日來拜見的諸位嬪妃,哪個不是纖腰楚楚、婀娜多姿?」
「是啊,她們可真好看,」提起這個話題,曲紅昭就精神了,「別看惠嬪有一張小圓臉,但腰身卻也是纖細得很,抱起來手感真不錯。」
「……」誰跟你說這個?
李嬤嬤尚茫然間,曲紅昭已經飛速讚美道:「嬤嬤的手藝真教人驚艷,這玉露團唇齒留香、色味俱佳,著實令人回味無窮。」
她忽悠人很有一套,在邊關時,廚娘就喜歡她嘴甜,日日給她加餐。
會做幾樣拿手家鄉小吃的將士們,也沒少被她忽悠著下廚。連一向高冷的軍師大人發現這位大將軍一挨餓就腦子停轉后,為了滿足這廝的口腹之慾,都沒少跑廚房。
李嬤嬤在宮裡這麼多年,什麼沒見過,哪是輕易能被兩句讚美話騙到的?但曲紅昭表情實在太真誠,尤其是持續往口中塞糕點的動作十分有說服力,讓她的話不似作偽。
李嬤嬤被她哄得有些開懷:「老奴的手藝不是自誇,那可是太妃娘娘和先皇陛下都稱讚過的。」
曲紅昭點點頭:「本宮第一次見嬤嬤親手下廚,自然要多吃些,方能不辜負嬤嬤的手藝。」
「……這是讓您給陛下送去的,奴婢打聽過了,陛下幾乎日日都在御書房待到很晚,娘娘晚些把這些吃食當宵夜送去,陛下許會讓您留宿呢。您剛進宮,越早得到寵愛越好站穩腳跟。」
「陛下勤政是好事啊,我可不想去打擾他。」
「這怎麼能是打擾呢?」李嬤嬤試圖給她講道理,「陛下膝下無子,您若能早日為他開枝散葉,也是於國有功啊。」
曲紅昭很想拿先帝時的兩位皇子給她舉個反例,但也知道深宮之中不比侯府,容不得她口無遮攔,於是只搖頭道:「陛下還年輕,急什麼?」
「他不急,您得急啊,」李嬤嬤分析利弊,「現在不把握機會,等淑妃娘娘隨太后回宮,您就得和她爭了,那可是太後娘娘的親侄女,在宮裡有靠山的……娘娘您在聽嗎?」
「在聽,在聽。」曲紅昭一邊咽下口中的糕點,一邊示意李嬤嬤自己有認真聽話。
「……這盒子您已經吃了一半了,還怎麼送?」
「我不能吃嗎?」曲紅昭委屈地看著她。
曲紅昭這雙清澈見底的眼睛,做委屈狀時著實令人難以拒絕,李嬤嬤無奈妥協:「能吃,吃吧。」
曲紅昭笑得像只小狐狸:「那本宮就先謝過嬤嬤了。」
李嬤嬤看她這副模樣心下到底軟了一軟,剛進宮的姑娘還不懂宮廷殘酷,有些天真情狀也是平常。畢竟是被嬌寵大的女孩子,從小在侯府養尊處優的,沒見過人間最真實的模樣,自己今日就不逼她了吧。
若是李嬤嬤知道眼前這位被自己當成小白兔的姑娘家,就是在屍山血海中趟出了一份戰功的曲紅昭曲少將軍,怕是要驚掉下巴了。
她嘆著氣打開盛湯的盒子,給曲紅昭盛了一碗蓮葉羹:「不夠奴婢再給您做。」
曲紅昭歡呼著抱住了李嬤嬤,後者一臉無奈,眼神里卻到底多了兩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