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之後發生的一切,既是他經歷過的,又是他沒經歷過的。
他在烈性藥物的作用下,曾短暫地失去神智,在慾望中沉浮著,而司淵渟是唯一抓住他的人。
昨夜以前,司淵渟給過他機會放棄與逃離,可事實上他們彼此都很清楚,他根本無路可逃,楚岳磊既已對他起了殺心,他便只剩下一條路可走。
於是他在與司淵渟幾次的密會中,強迫自己適應接受了司淵渟帶給他的所有折辱。司淵渟總是在試探他承受的極限,一次又一次,不斷破壞他曾經的底線,不允許他反抗,只容許他在強烈的恥辱感中學會承歡。
而昨夜,他在藥效驅使下求著司淵渟不要停手,又在最後因為已然泄無可泄而生理性失禁,被折辱到這般地步,他其實在與司淵渟定下協議時,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他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否有一天會在這樣彷彿永遠止境的折辱中被徹底毀壞。
搖搖頭,把思緒從昨夜的回憶中拉回,楚岳峙將茶碗中的藥茶飲盡,對周楫道:「我交出兵權時被遣散的將士,如今還有多少可用可信之人願被召回?」
他手握兵權長達十年,曾在軍中培養過一支戰無不勝的小隊,專門執行普通將士無法勝任的任務,那支小隊的將士每一個都是由他親自挑選並訓練,經過重重考核篩選後方能留下的戰士,無論是單兵作戰抑或是團隊協作均能勝任,是精英中的精英。
這支小隊本就是他秘密組建,裡面的每一個將士都對他有絕對的忠誠度,只聽令於他一人,在交出兵權前,他唯恐楚岳磊會在發現這支小隊后借題發揮,又恐楚岳磊會因無法驅使這支小隊而直接將將士們秘密處置,是以在決定要交出兵權時,他便將這支小隊解散,並下令所有人即刻起有多遠逃多遠,就此隱姓埋名安然度日,或是改頭換面成為另一個人,總之若非得他詔令,均終生不可再踏入京城半步以免遭不測。
他只留下周楫一人在身邊,只因周楫是這支小隊的最高指揮使,也是自他入軍營那一天起就跟在他身邊的侍衛,對周楫他有絕對的信任與放心。
周楫抬起頭,面上沒有顯露出太多的情緒,但那看向楚岳峙的眼神分明是欣喜,似乎楚岳峙所問之言正是他一直以來在等待期待的:「蒼鷺營眾將士,誓死效忠王爺,只要王爺願下詔令,必將全員歸營!」
茶碗在手中轉動,楚岳峙似笑非笑地輕點下頜,道:「本王眼瞧著這天要變,也是時候讓蒼鷺們回家了。」
「屬下,領命。」
楚岳峙將茶碗放下,五指虛握成拳,指關節在桌上輕叩幾下,道:「周楫,起來回話。」
他雖長於皇宮之內,自小便被數不清的太監和宮女朝他下跪,但他向來不喜旁人跪著與他說話。他的生母原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舞女,宮宴上被先皇看中承了恩,曾兩次懷上龍胎,他是幸運得以被生下來的那一個,也是在他出生后,他的生母方從才人晉陞為嬪。生母是舞女,因此他自小便知自己與帝位無緣,故也從未對帝位有過覬覦之心,更未曾想過要將這天下握在自己掌心之中。本以為自小護著自己的皇兄登基后,自己只須恪盡輔佐之責即可,卻不曾想到,七年後,自己終究也如同歷史上大多數皇子一般,在命運的趨勢下走上了謀反篡位之路。
周楫起身,復又低下頭像適才一般只敢看楚岳峙的腳尖,又聽楚岳峙說道:「我記得,方本和有一個兒子,才入翰林院不久,上個月還成了親,叫什麼名字我倒是給忘了。」
「王爺,方本和的兒子叫方知禮,雖學識尚佳,但生性好色,他的新婚妻子亦出身名門,原本已有婚配之人,卻不想被方知禮酒後污了清譽,這才委屈嫁入方家,屬下聽聞那女子性烈,出嫁前還曾絕食甚至自殘明志,最終是為了家族門楣才不得不從。」周楫今晨去查昨夜之事時也一併將方家的事查了個清楚明白,楚岳峙雖未明說,但既然讓他去查了,便不可能只查方本和這個人那麼簡單。
「生性好色,聽起來倒是頗有幾分意思。」楚岳峙扶著桌沿站起,看著自己腕上那被鐵鏈捆綁過後留下的淤痕,慢悠悠地說道:「派人去給方知禮和此前那些最喜與本王一道尋歡作樂的紈絝子弟們傳話,就說本王近日閑來無事,聽聞雲霓坊的新任頭牌生得沈魚落雁之貌,不僅精通琴棋書畫還十分善舞,頗有興緻後日邀諸位一同前往品賞。」
他一個閑散王爺,上朝也不過是做做樣子,平日既無事可做,就該及時行樂,在管弦嘈雜與釧動釵飛間盡情享受窮奢極欲的快活,不是么?
次日早朝,楚岳峙以身體不適為由告假。
再過一日,楚岳峙再次以同樣的原因未有參與早朝。
早朝過後,楚岳磊在御書房內來回踱步,司淵渟垂手立在一旁,平淡的神色也看不出多少恭敬之意,更多的是事不關己的漠然。
楚岳磊臉色陰沉,雙手負在身後,案桌上還放著許多未批的奏摺,那還是已經經過內閣票擬以及兩位秉筆太監批紅,並由司淵渟審核蓋印后才呈上來的奏摺,可現在,他根本無心批閱。
宮宴之後他就讓方本和來給他回話,確定在宮宴上楚岳峙的那份膳食中的的確確是依照吩咐下了葯。然而那晚無論是在宮宴上還是在宮宴后,楚岳峙都表現正常,第二日還沒有半分異狀的參加了早朝。
他一直令司淵渟要時刻監視楚岳峙,因此司淵渟回話時也道楚岳峙在入宮參加宮宴前並無服食過什麼解毒的藥物,那到底是為何,明明用了那樣重的葯,楚岳峙卻一點事都沒有?
還有這兩日,竟連續告假不來參加早朝,是當真身體不適,還是在籍此暗示其他?
停下踱步,楚岳磊回身瞥向靜立不語的司淵渟,問道:「司淵渟,依你所見,朕這七弟,連著兩日不來早朝,是何意?」
「臣以為,安親王此舉有兩個可能性。一是那日宮宴上那葯確實起效了,只是被安親王用內功強行壓下,安親王到底曾是統領數十萬大軍的皇將,一身武功修為不在臣之下,然強行壓製藥效必然傷身,故而才會連續兩日均以身體不適為由告假早朝。」司淵渟面不改色地對楚岳磊說出早已備好的說辭,刻意停頓少許,才接著說道:「二則是安親王雖一直未有動作,實則早已對陛下與臣有了防範之心,是以才能避過宮宴上的下藥,而今告假早朝,臣只怕安親王在陛下的試探之下,已起了異心。」
「異心……」楚岳磊雙眸微眯一下,想到宮宴上與自己談笑的楚岳峙,那樣毫無防備也無心朝堂的姿態,果然都只是在做戲么?
「是我將他逼得太緊了么?他已如我希望那般,交出實權做個閑散王爺,我再如此試探,是不是太過了?」楚岳磊又背過身去喃喃低語。
他這幾句話乃是自問,並不需要司淵渟的回話,司淵渟也十分清楚,面上便又擺出了那副自己什麼都沒聽到的表情。
楚岳磊心中焦慮,他又來回走了幾步,沉吟片刻又自行否定了適才的念頭:「他將兵權握在手中那麼多年,即便如今已過去三年,在軍中依舊有極高的威望,便是我將兵權收回來了又如何,這數十萬大軍忠的也不是朕這個名正言順的皇上,更何況他當初能助朕篡位,難保將來不會來篡朕的帝位。」
「司淵渟,你說他起了異心,起的是什麼異心?」楚岳磊突然又再對司淵渟拋出問話,那肯定的語氣彷彿並不是在懷疑楚岳峙,而是已經確信,自己的皇七弟要造反。
「陛下,安親王有何異心,臣不敢妄言。臣在安親王府安排的眼線,以及從東廠調去護衛安親王府的人,這兩日也並未回報安親王在府中有異常的舉動。」司淵渟平直地說道,安親王府的護衛,設有左、右、前、后、中五所,所千戶二人,百戶十人。而王府侍衛指揮使手下,千戶六員,百戶六員,另有正旗軍六百七十二名。這其中有一半都來自於東廠,可以說是名為護衛,實為監視。
楚岳磊聽了仍不放心,追問道:「那周楫呢,七弟身邊的那個貼身侍衛,也沒有異動嗎?」
司淵渟道:「周楫亦一直在安親王府中,並未離開過。」
「難道是真的身體不適?」楚岳磊又一次自問,卻每一個字都透露濃重的疑心,他摸著手上的扳指,看著司淵渟問道:「以七弟的敏銳與聰慧,必然能看清宮宴上被下藥,多半有朕的授意,可他卻按下不發,司淵渟,你說他到底在想什麼,又背著朕在做什麼打算?」
楚岳磊說話間連續向司淵渟走近兩大步,眉宇間一股咄咄逼人的威壓,分明不讓司淵渟將此問敷衍糊弄過去的意思。
司淵渟卻沒有任何錶情變化,仍是那淡漠的神色,低頭拱手做禮,道:「安親王如今空有封號,手無實權亦無追隨他的大臣,再看安親王這三年間遠離朝堂之事的表現,即便知道宮宴之事乃是陛下授意,也只會繼續隱忍。」
對於司淵渟的這番話,楚岳磊卻是半個字也聽不進去,他見過楚岳峙統領大軍一呼百應的樣子,絕非池中之物,他無比肯定道:「不,一定沒有那麼簡單,朕的皇七弟從來就非軟弱無能之輩,他是即便已經山窮水盡也會負隅頑抗的人,所以朕才不能放過他,更不能相信他會甘心做個閑散王爺!」
司淵渟抬眸,恰好便窺見楚岳磊回到案桌前坐下時,與楚岳峙極為相似的那雙眼中所殘留的冷酷與兇狠,那是,年輕的皇子如願登上帝王之位后才生出的瘋狂與殘忍。
兩日後,禮部尚書方本和之子方知禮,被幾個乞丐發現曝屍於雲霓坊後街小巷中,不僅容貌遭到硬物重擊以致面目全非,就連下身亦被人用刀砍得血肉模糊,死狀極為可怖。
資料參考借用:
每王府設護衛,衛設左、右、前、后、中五所,所千戶二人,百戶十人。又設圍子手二所,每所千戶一人。——《明史》
凡王府侍衛,指揮三員,千戶六員,百戶六員,正旗軍六百七十二名,守御王城四口,每日輪直宿衛。——《明皇祖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