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池音轉著明眸,指尖輕點下巴思考了片刻,但實在想不出言淵何時說過答案,仰起臉看他又沒有解答的意思,便擺擺手將這個問題拋到腦後了。
反正人都在自己跟前了,又何必計較這些,自尋煩惱?
二人並肩往池音的院子走,望月谷只有春秋兩季,徐徐溫風吹著,言淵側低下頭看了看身邊少女模樣的小月鳥。她手中捏著一根隨手採的長草葉繞著嫩白的手指玩,又長又直的睫羽壓著點漆一般眸子,嘴裡還哼著不知從哪兒聽來的小調,無憂無慮的氛圍似乎也感染了他那被封了七情六慾的心,讓他忍不住也勾起了嘴角。
站在院子門口等池音的小谷,看到她這一趟去竟然沒將之前的事解釋清楚,還直接把人領回來了,不覺拍著腦門為連越未來可能面臨的處境感到頭痛。
不過頭疼歸頭疼,他心裡到底是更偏袒池音一些。即便知道這兩人若是攪合到一塊,池音辜負人家的概率要大得多,但還是忍不住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起言淵來。
當初那個書獃子看著不也挺好的,還不是一轉臉就變成了負心漢天帝?
面對小谷有些不善的眼神,言淵卻是坦然,依舊是風度翩翩地說話,溫和友善地微笑,倒是把池音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趁著回屋拿點心的功夫,她將小谷拉到一邊問道:「小谷,你這般看著人家做什麼?像是要吃人似的。」
「還不是怕你又遇到個不靠譜的,不行,我還得考驗考驗他。」小穀道,「素玄大人叫我平日多看著你些,我不能讓你吃虧!」
「說什麼呢?」池音道,「我現在這般,他再不靠譜能有我不靠譜嗎?再說了,人好歹鳳族少主,家世清白尚未娶妻,我吃什麼虧啊?」
「這……倒好像確實是這個理。」小谷皺著眉頭撓撓頭。
「所以你別這麼盯著人看了,和你說句實話,我現在不單單對這位鳳族少主挺有好感的,心裡邊還很敬重他,你別給我瞎搗亂。」池音道。
「你是說他封印魔源的事?」小谷問。
池音一愣道:「你知道?」
「他在素玄大人那兒瞧傷,我一直在旁邊打下手,這點還是知道的。就這點來說他確實挺了不起的,素玄大人說魔尊內丹陰毒無比,要剋制需在體內一直燃著鳳凰真火,這兩股力量一直在身體里纏鬥,其實是件相當痛苦的事。」小谷嘿了一聲道,「這樣一想,我倒是有些想勸你別禍害人家了。」
「你這牆頭草。」池音聽出來小谷並不知道言淵被封了七情六慾的事,便沒打算說。這不是信不過小谷,只是這畢竟是人家的私隱,於是就故作生氣的敷衍了過去。
果然出來之後小谷對言淵的態度便好了許多,只是他實在是懶得留在這兒看池音與言淵二人膩膩歪歪的眉來眼去,不一會兒就起身去了素玄大人那邊研習醫術。
吃了些果點,池音帶著言淵上樹屋。
這間屋子不大,內中放著一張玉竹榻,一個竹藤的書架並一隻長矮几和兩個蒲團。
這樣的擺設之於堂堂鳳族少主而言自然是簡陋的,但池音卻對這樹屋滿意驕傲的很。她坐在蒲團上頗為得意地指著書架上堆放的書卷道:「那些都是我從凡間搜羅來的話本子,你無聊時可以看看打發時間。」
「還有那個。」池音指著長矮几上的一套茶壺道,「那個可有來歷,我幫一個茶商捉了一隻弔死鬼,他送給我做謝禮的。」
說著池音便掐著自己的脖子吐著舌頭學弔死鬼的樣子。
「這弔死鬼怨氣可真大,可她恨的人早投胎轉世去了,那茶商一家不過是買了那棟宅子搬進去的,無辜的很。」池音道,「為了超度她……說起來我還欠千慈寺的大和尚一個人情呢,這麼久過去了,大和尚他還在嗎?怎麼這麼久了,大和尚也沒用我給他的羽毛找我幫忙呢?」
想起往事,池音的心又痒痒起來,到底還是人間好啊,熱鬧繁華,每天都有新鮮事。
於是她就對著言淵說道:「等你的傷全好了,我帶你去人間看看吧。」
言淵看她一臉心馳神往,烏木鎏金般的眼珠子晶亮耀眼,就輕聲應了一句:「好。」
接下去的日子倒是悠閑自在,平日里言淵的傷勢有小谷照看著,生活起居又有池音照顧,常常他一抬眼便能看到池音的那雙含笑的眼,有時替他續一杯茶,有時給他說幾個凡間趣事……
饒是無情無欲,也覺得這般的日子好,就像是隔著重窗望著外頭冬日裡的暖陽,雖然感受不到那陽光的溫度,但對金色日光那溫暖到叫人疏懶骨頭的記憶,卻依舊讓人生戀。
不多日,言淵身上的傷便好了,身上魔器留下的魔氣日日被月靈果樹的靈氣凈潤著也消散得差不多了。
這日,小谷正在院中與言淵下棋,池音坐在二人身旁抱著話本子閑閑地翻著,眼角的餘光突然掃過言淵高高束起的髮髻,清亮的眼中便閃過一絲光。
她抬手,月靈果樹便如有生命一般伸了一枝枝丫過來,她輕柔地折下一段,雙指捏訣,不消一刻,手中的月靈果枝便成了一根雕著羽紋的素簪。
她起身,將素木簪子插到言淵的髮髻上,而後貼著言淵的背,俯身看了眼棋局,雙方勢均力敵正焦灼,便笑道:「我去給你們倒茶。」
言淵伸手摸了一下髮髻間的簪子,月靈果樹獨有的純凈靈力縈繞其中,還帶著小月鳥身上淡淡馨香,他下意識的便覺得自己應當感到高興。
但不知為何,這個念頭一起來,心中反而有些空,溫雅的笑臉上添了些許暗色。
或許即便是他,也會想知道,在收到這樣一份禮物時,作為一個男子,會有怎樣的發自肺腑的喜悅。
不過這樣的想法轉瞬即逝,眨眼間就沉入他空空蕩蕩的心淵之下。
這便是被封了七情六慾的後果,除了壓在肩上不可推脫的責任,鮮少有事物可以一直佔據他的心頭。
——
原本被應華揮落到地上的觀天琉璃盞,此刻被束之高閣放在乾元殿中博古架的最高處,裡面依舊靜靜的滋養著一小撮清灰。
自那日之後應華便強迫自己不再去看池音的一切。
前塵往事罷了,有什麼值當他在意的?
嘴上這般說服自己,但有好幾次,腳步卻又不自覺地走到月華宮前。
待發覺過來的時候,心裡又是一陣惱怒,卻也不知道這陣怒氣是對誰發的。
恰好有下界土地上報某處山脈有魔尊留下的魔器現世,索性就打算留個分神鎮守凌霄殿,親自去下界去封印魔器。
就像是故意似的,這個時候羲瀾神女卻又不請自來了。
「雖是魔尊留下的本命魔器,但也無需你本尊下界封印吧。」羲瀾神女自顧自地變出一杯飄著熱氣的茶水捧在手心裡,眯著笑眼說道。
確實,只是封印一個魔器的話,有他的分神下去便足夠,但……
羲瀾神女的這張臉如今與其說像昔年的曦神,倒不如說是那小月鳥的翻版,就連舉手投足的動作,說話揶揄人時的表情都像了十成十。
可偏偏她模擬得越像,他的心就越是清醒的知道,她不是她。
他沉著張萬年冰封似的臉,不去管羲瀾神女說什麼。
但她卻像是看不到他忍著怒氣的面容一般,捧著熱茶喝上一口,舒舒服服地眯起慵懶的眼,接著說道:「你在擔心她,你知道她現在日日與那鳳族少主在一處,太親近了少不得沾上些鳳族少主身上魔源內丹的氣息。魔尊留下的魔器與魔源有感應,一旦鎖定目標,必是要將其開膛破肚挖出內丹為止。」
「所以你想親自到凡間找出另外兩件魔器,一併封印。」羲瀾神女面上彷彿帶著些譏笑,「還真是看不出來……」
「閉嘴!」應華呵道,「封印魔器是本君的職責,與她無關。」
魔尊伏誅之後,留下三件魔器,這三件魔器皆是魔尊以其本命元神所煉,只要魔尊的魔源內丹未除,這三件魔器便無法摧毀。
想到這個,應華就不由地想到在琉璃盞中看見的那一幕。
鳳族少主言淵……
作為天帝,他自是清楚魔尊的內丹現在正封印在言淵體內,也知道封印魔源內丹要付出的代價,甚至還知道前段時間傷了這位鳳族少主的魔器,正是此次現世的魔器。
魔尊的魔器魔力強大,即便是鳳族少主亦難以抵抗。
此次一個魔器現世便把這鳳族少主傷成那樣,若是三件魔器一起現世……
應華目光一冷,不顧羲瀾神女依舊坐在殿中,便徑自離開了乾元殿。
「若是三件魔器一起現世,那小月鳥與那鳳族少主要是一直呆在望月谷中倒也安全。可偏偏她生性丨愛熱鬧,少不得要跑去凡間玩,她日日與那少主親近,若是沾上了魔源的氣息,那可真是要惹上大麻煩了。」
應華的銀灰的衣擺漸漸在殿中消失,羲瀾神女卻依舊顧自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