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第8章 第8章

月華宮中,在天帝緊鎖的眉目下,天醫仙官們垂手躬身的小心進出,不敢發出絲毫多餘的聲響。

應華坐在榻前,望著池音的雙眸沉沉如山雨欲來。他一言不發地坐著,略顯單薄的唇緊緊抿起,目光如密不透風的網,細密的籠罩在池音的身上。

他早就隱隱地察覺羲瀾神女的事不能輕易叫她知道,可他依舊不明白她為何會有這樣大的反應,以至於自傷到這種地步?

他覺得她額間那道滲著的血痕實在刺目,刺的他生出一份難以壓抑的怒意:她如此自傷究竟想做什麼?難道不是她說的嗎,只要世間有他一日,她便陪著他一日!

即便有羲瀾神女又如何?他從未想過棄下她,他不是已經給了她名正言順與自己相伴的名分了嗎?

可偏偏這震怒之中卻還夾雜著一絲慌亂和一絲無措的心虛。

以至於他此刻都不敢輕易的眨眼,就好像只要有些許不留神,床榻上的人就會離他而去。

想到「離他而去」這幾個字,應華骨節分明的手指就煩躁地捏緊了些,見榻上的人始終沒有醒轉的跡象,一抬手,精純的神力便向著那人身上輸去……

殿中的天醫仙官見此,便立刻識趣的退了出去。

池音終是醒了過來,就好像做了一場支離破碎的夢。

她睜開雙眸,卻沒有起身,只是仰面痴痴望著宮殿的穹頂,也不知她心中此刻在想些什麼?

「阿音……」看著她這般,應華心裡的怒氣霎時就短了好幾分,輕輕的喚了她一聲,見她毫無反應,竟有些不敢再喚第二次,只是靜默地走過去,小心地攬起她。

幸而她並沒有推開他,只是依舊望著殿宇上的雕刻精美的橫樑發獃,少頃之後,才幽幽地開口道:「我原以為,這世間最叫人歡喜不過的事,無非是失而復得。原來……」

她氣息虛浮地嘆了一口氣,轉過眼眸看著應華,那雙清艷絕倫的眼中,看不見絲毫的波瀾。她的聲音很柔卻又平靜的叫人驚心:「應華,我想單獨和雲笙說幾句話。」

應華愣住,即便不願意承認,但他此刻卻早已做好了面對她責問的準備。

沒想到她卻不哭不鬧,甚至連一個關於羲瀾神女的字都沒提起,只是語氣平靜地要求單獨見一見照顧她的仙娥。

不知為何,她這般的反應竟讓他更為慌亂,抱著她的手臂下意識地擁得更緊,垂下的眸光與她相接,想要從她的眼神中探究出一絲絲情緒的波動。

可那雙眼睛卻靜得嚇人,除了烏沉沉的瞳孔中映著的自己的倒影,應華什麼也看不到。

他望著她眼中的自己怔了怔,不知該怎樣答她。

「應華。」她清靈的嗓音讓他回了神,雖然沒有再重複之前的話,但面對著她那雙烏黑的眼眸,即便應華心中預感不詳,但拒絕的話卻堵在嗓子里,來回翻滾之後又咽了回去。

「好。」在她略顯木然的目光中,他起身出去,將雲笙叫了進來。

池音看到雲笙之後,挪了挪身子,指著床榻前的玉杌笑了一下,對雲笙說道:「坐吧。」

她的笑容浮得就像是一吹就散的煙雲,看著就叫人覺得心酸。

雲笙坐到她的對面,望著她喊了一聲:「仙子。」她還是習慣這般叫池音。

池音微微頷首,面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看著她的眼睛,說道:「雲笙,我想聽你說一說那個故事。」

在她告訴雲笙她與少寧的事之後,雲笙問過她是否介意如今的應華與當年的少寧的不同,她當時說不介意。為此雲笙一再的說她好,後來她問過雲笙為何?雲笙只是輕描淡寫地提了幾句過去的事,之前她也未對此上心,但現在她卻很想知道那段往事的結局。

雲笙大致猜出了她的想法,吸氣又嘆氣后才說道:「仙子可知我為何修仙嗎?」

池音搖頭。

雲笙起身為池音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直到將茶杯端給池音之後,她才用雙手捧著茶杯道:「我原來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十四歲便與世伯家的小公子訂了親。我雖未見過他,但家中兄長和母親都說他是個很好的人,品格端方,舉業有成,而且世伯家三十無後方可納妾,他也不似別的世家子那般,年紀輕輕便有了通房。總之,是個很好的人吧。」

雲笙說著,拿起茶喝了一口:「對於這門親事我本是很滿意的,直到我遇到了他。」

她頓了頓,咽了一下喉嚨:「他是只妖,可很奇怪,自第一眼起,我便不怕他。他說那是因為我前世本就是他的戀人,我信了。那時的我才十五歲,見過最廣闊的景緻也只是后宅中那一方天地,突然出現了一個妖,他面容姣好,處處寵著我由著我,我皺一皺眉,他便能知道我在想什麼,更何況我們還有前世今生的約定。多旖旎,多動人,叫我怎麼能不動心?」

「為了他,我用自己的性命逼著父母退掉了親事,父母疼愛我,終是不忍心我孤苦一人,便同意了我與他的婚事。」雲笙又低頭喝了口茶,「日子是他挑的,就在我十七歲生辰的時候。」

「那段時間我真的覺得我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子。直到……」雲笙苦笑了一下,「成婚那晚,他……要殺我。」

聞言,池音眉頭立刻一緊,但卻沒有打斷雲笙。

雲笙又重複了一遍:「他要殺我,若不是我身上有相國寺高僧所贈的玉佩,我大約便死在自己的新婚之夜了。」

「後來我才知道,我和他確實有一段情緣。但那並不是我的前世,那已經是幾世之前的事了。」雲笙看著手中茶杯中的浮葉淡淡地說著,「人若是一再轉世,終究是會慢慢忘記某一世所發生的事的。那一世的『我』曾為了救他,遭了天譴,註定要受十世輪迴之苦,而我便是這第十世。他為了讓我不在輪迴中忘記那一世的記憶,便用他的妖珠鎖住了那一世的記憶。」

「只不過妖珠的能力有限,那一世的『我』死在十七歲的生辰,所以他只有在我十七歲生辰的時候殺了我,我死後才能完整的保留那一世的記憶。」雲笙突然抬頭看著池音,「我當時是真的喜歡他,前世今生之言確實旖旎動人,但我根本不記得什麼前世,我喜歡的不過是眼前的他而已,可他喜歡的卻不是眼前的我。」

「我是第十世,原本他已經為十世前的我準備好了妖身,只待我一死恢復記憶,脫離了十世輪迴的詛咒,他便將我的魂魄引入妖身,長相廝守。為此他已經殺了『我』九次,我的前九世都是這樣,在十七歲生辰的時候死在他的手上……」

「也因如此,我的前九世死後都只留下了那一世的記憶,明明活了九世,卻彷彿從未活過一般,原因竟然是因為他愛我……」雲笙長嘆了一口氣,「我平安渡過了生辰,他再殺我也沒用了,所以他便囚禁了我,一遍遍的強迫我記住他和那一世的我的全部回憶……直到有一位捉妖的仙長收了他救下了我。」

「待我再回人間,人間已是百年,過往的親人朋友早已不再。他是有萬年修為的大妖,仙長除不了他,便將他壓在鎮妖塔下。為了永世不再與他相見,我拜入仙長門下修仙,只為晉陞天界,不必再見他。」

「所以我說,仙子你很好。」說完,雲笙疏淡的眉間又恢復了往日堅定而平淡的神色。

「不過改變和忠貞並不是一件事,天帝與溫公子也並非是輪迴轉世。」在雲笙看來池音早已接受了天帝的不同,讓池音動搖的是天帝對她的感情不再獨一無二的事實。

「我明白。」池音笑了一下,對她道了一句「謝謝」,又從玉簡中拿出一粒青黑色的珠子交給雲笙,「這是定妖珠,是我與少寧的一個朋友所贈,你拿著,萬一……你或許用得上。」

雲笙看了看手中的珠子,微微嘆氣,道了謝便退了下去。

她知道池音眼中並沒有什麼主僕之別,但她現在將這顆珠子給她,便說明她們這場主僕的緣分也快要到頭了——池音以後大約會離開天界吧。

雲笙走後,應華便又進了殿。

池音知道她與雲笙的談話瞞不過他,便也沒想著瞞他。

「他便是我。」

應華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

池音默了一下,才點頭道:「我知道。」只是你也許並不是他。

池音的話音一落,二人之間便又只剩下了沉默。

「我想回舊宅看看。」池音忽然打破了平靜。

應華不自覺地上前一步:「我陪你去。」

「我想自己去。」池音的目光直直看進他的眼底,「只三日,三日後我一定回來。」

「阿音。」應華向她逼近一步,但低沉的嗓音中帶了些溫少寧從前與她討饒時的意味。

池音眸色一凝,最後還是低垂了下去,側身推開一步,緩聲道:「不要在這個時候逼我。」

「阿音!」這一次他的聲音沉了不少,壓抑的怒氣彷彿隨時都會噴涌而出,似乎方才是示軟已然耗盡了他全部的耐心。

池音卻未理他,揮手穿戴好了衣衫,兀自往殿門外走去,直至他步步逼近要來攔她,她才回頭望住他,問道:「你是真的想過要娶羲瀾神女的,對嗎?」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這句話就像一記悶棍,在他以為她不會再提起此事的時候,猝不及防地打了過來。

再回神,殿中早已沒了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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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離后,天妃成了海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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