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謝嵐裳要去回春峰,可把老祖宗心疼壞了。
臨行前一晚就拉著謝嵐裳絮叨,等到第二天清早,眼睛浮腫,容顏憔悴,惹得謝嵐裳也捨不得走了。
「外出學藝,於你有利,豈能不去。」老祖宗一路拽著謝嵐裳的手,愣是捨不得鬆開。
謝嵐裳哄著道:「祖母笑著送我走,我才能放心去。」
老祖宗果然破涕為笑:「好。」
如意也安慰道:「老夫人真是的,二公子又不是不回來了,雖說回春峰離蓬萊洲有些距離,但御劍不過一天一夜的事兒,老夫人若想二公子了,只需傳信一封,二公子定會飛奔回來看您的。」
老祖宗板起臉來,笑罵道:「去去去,一來一迴風風雨雨的,可別累著我家小裳。」
如意抿嘴偷笑:「就您寵他。」
老祖宗深以為榮,拉著謝嵐裳的手說:「好好跟你師父學本事,逢年過節記得回來。」
寶貝小孫子從小就被她帶在身邊,衣食起居皆是她一手照看,驟然離家去那麼遠的地方,她能不惦記嗎?
別說懸壺門了,就算其他三大家族加起來也比不上他們謝家榮華富貴,琉璃瓦砌頂,羊脂玉鋪地,吃穿住都是金貴的,突然去了懸壺門清修,貧窮節儉,可委屈寶貝孫兒了。
也不知被子夠不夠暖和,凍著了怎麼辦?
山澗清泉干不幹凈,鬧肚子怎麼辦?
做噩夢誰去哄?
老祖宗越想越亂,差一點就命如意去收拾行囊,跟小孫子一起上路了。
「老夫人儘管放心,有我照顧公子。」夜郁畢恭畢敬,一身綉金菊的黑色錦衣乾淨利落,貴不可侵,才一個月過去,竟好似長高了不少。
老祖宗對他還是極其信任的:「好孩子,幸虧有你。」
「祖母放心,還有我呢!」簡秋笑嘻嘻的跳出來刷存在感。
老祖宗眼角抽搐:「……」
你就算了吧,忒不靠譜。
被祖母一路送出了島,謝嵐裳揮手告別。只因他不想御劍被吹亂髮型,所以雇了輛遊船,走水路緩慢前進。
一天的路程走了七天。
等到回春峰,剛好是個陽光明媚的大晴天。
遠遠望去,山峰巍峨氣派,蓊鬱蔭翳,白雲浮玉,美不勝收。
辛夷和青黛早已在山腳下等候多時,先躬身叫人,然後引領著謝嵐裳進山。
山徑蜿蜒曲折,滿山蒼翠鬱鬱蔥蔥,林間鳥語鶯歌不絕於耳,隱約之間還能聽到遙遠的江流澎湃,使人心曠神怡。峰頂雲遮霧繞,空嵐之氣掃清了紅塵污濁,不過一呼一吸間,只覺五內濁氣蕩然無存,只留一片清冽仙風。
簡秋可算開了眼界,本以為懸壺門窮鄉僻壤會很荒涼,不料這清修之地還挺別緻,風景宜人,依山傍水,怪石磷峋,氣勢不凡。
等進了懸壺門,撲鼻而來的草藥香直灌肺腑,嗅之令人神清氣爽。
正門兩側的楹聯,上書「妙手回春」,下書「懸壺濟世」。
相當簡單粗暴。
「我要愛上這地兒了。」簡秋湊近謝嵐裳,獻媚道,「你們還招人不,我當個記名弟子就成。」
謝嵐裳:「掛個名到懸壺門免費蹭葯,然後不背書不學藝?」
簡秋一臉痛心疾首的表情:「可惡,被你看穿了!」
給了發小一記白眼后,謝嵐裳去找濟世道人。
雖說懸壺門人不多,但該有的規矩得有,擇一黃道吉日,濟世道人召集全體弟子在祠堂舉辦了繼任儀式。
懸壺門第五代門主,謝嵐裳。
懸壺門人丁單薄,地方卻不小,整座回春峰都是人家地盤,在門主住處隔壁的藏書齋,更是收集了世間所有叫得出名字的醫書寶典,還有許多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古籍秘術。
謝嵐裳可激動了,一邊慶幸蘇家人做人還算有底線,沒一把火將懸壺門燒了,不然這些絕世醫書毀於一旦,他們真成人類公敵了。
謝嵐裳一個激動,便在藏書齋呆了七天,寸步未出。
青黛端著食盒在外嘀咕:「莫非,門主是想一口氣把藏書齋的書全看了?」
辛夷笑了:「這怎麼可能,這裡面藏書三千冊,一天看一本還要十年呢!再說醫書不比話本,讀起來枯燥乏味,哪那麼容易看下去的。」
「這倒是。」青黛說,「裡面有本四指厚的《三界異草錄》,我足足看了兩年。」
「對吧。」辛夷還要再說,剛好看見夜郁朝這邊過來了,「夜公子,這麼晚了還沒歇息呢?」
夜郁輕點頭,看了眼青黛手裡提的食盒,問:「給門主的?」
青黛稍顯得意:「是。紫蘇做的包子,她做飯最好吃了,是懸壺門的第一大廚!」
那個年芳二九的女醫修?
夜郁面無表情道:「拿回去吧,我家公子辟穀。」
「還辟穀?」辛夷嚇了一跳,「門主這辟穀時間有夠長的,之前在路過鎮就辟穀吧?」
「不愧是門主,有毅力!」青黛一向大嗓門,屋內果然傳來謝嵐裳的詢問,「何人?」
三人相視一眼,推門進屋。
「夜公子說門主在辟穀……」青黛提了提食盒,滿眼可惜。
謝嵐裳聞言道:「我經常辟穀,以後你們就習慣了。」
「那這包子……」
「莫要浪費,你們吃了吧。」
「嘿嘿。」青黛早就餓了,掀開食盒,拿起包子啃一口,鮮香四溢。
屋內光線很暗,只有一盞蠟燭照明,不過修士視力一向好,倒也不必弄得滿堂燭光那麼亮。
偏偏夜郁閃身出去,再回來的時候端了七八盞蠟燭,將屋子照的亮亮堂堂。
眾人這才看見桌上地下全是書,有摞著的,有散著的,有半敞著的,還有倒扣著的,少說也要幾百本。
至於謝嵐裳身前矮几上,更是同時敞開五本書。
青黛咽了口唾沫:「門主,您這是看了多少?」
「不多。」謝嵐裳動了一下,方才察覺腿麻腰也酸,「才一千多本。」
青黛:「???」
辛夷:「……」
七天。
一、千、多本?
謝嵐裳唰啦唰啦翻著書頁,像尋常人查字典似的,等翻到最後一頁,隨手將四指厚的《三界異草錄》扔到一邊。
辛夷:「門主,你在查什麼?」
謝嵐裳狐疑:「沒查什麼。」
青黛:「那您……」
夜郁將書撿起來歸置到一旁:「公子看完了。」
辛夷、青黛:「!!!」
直到離開藏書齋,青黛的腦子都是蒙的。
不知過了多久,青黛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說道:「師兄,我覺得門主不是人。」
這話聽著像罵人。
辛夷:「師弟休要口無遮攔。」
青黛目光幽幽,斬釘截鐵:「是鬼。」
辛夷:「……」
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還以為這貨要說「是神」。
夸人都不會誇,麻了。
藏書齋里燈火通明,夜郁朝外看了眼,道:「公子,丑時了。」
謝嵐裳確實有些眼皮沉,合上書本,伸了個懶腰,疲憊不堪。
夜郁趕緊湊過來:「我給公子按按?」
「行啊。」謝嵐裳坐好,夜郁繞到他後面跪下,雙手放到他雙肩上揉捏,力道適中,輕重有度。
這些日子在醫修門派耳讀目染,夜郁也認了不少穴位,哪些是舒緩疲勞的、助眠的、這些全都記住了。於是夜郁斗膽擒住謝嵐裳一隻手,在他食指和拇指之間的合谷穴揉摁,片刻后又滑落腕骨上,找到內關穴按壓。
少年眉頭微鎖,目光堅毅,看的謝嵐裳啼笑皆非。
不過是按個摩而已,他就好像在扶搖榜上等排名似的那麼認真,眼也不眨,連呼吸都變得沉重,那專心致志一絲不苟的模樣,就好像他手裡拿的不是手腕,而是一件精美的玉器,需要精雕細琢,嘔心瀝血的去對待方可完成。
只要是關於自己的事,他總是盡心竭力,絕不馬虎。
「謝謝。」謝嵐裳情不自禁的說。
少年抬起頭,不知是不是蠟燭晃得,他臉色似乎有點紅。
「夜郁。」謝嵐裳喚他一聲,唇邊勾起恰到好處的弧度,燦若繁花。
少年看的一愣,竟忘了應答。
謝嵐裳往前湊近,少年呼吸一滯,只見那張足以勝卻世間無盡繁華的容顏,清清楚楚的暴露在自己眼前,與之撲鼻而來的是一股奇異的,只屬於二公子的幽香。
心跳忽然漏掉一拍。
「你都是我義弟了,這稱呼是不是得改改?」謝嵐裳定定看著他,面上笑意盈盈,「叫聲哥哥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