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嵇雪眠臉頰乍青,隨手抄起墨台,電光火石之速砸了過去。
段棲遲頭迅速一偏,墨台貼著他臉頰飛出一丈遠。
帘子撩開,閆明捧著個熱鍋,嘴張開一半,「嵇」字剛喊出來,緊跟著就是「啊」的一聲慘叫。
一個墨台正中閆明膝蓋,疼得他手抖,腿一彎跪了下去,給他撩帘子的士兵趕緊接住湯藥跪下。
士兵戰戰兢兢舉起托盤:「王…王爺,葯熬好了。」
段棲遲一本正經,繼續喝茶:「給嵇大人。」
被點名的嵇雪眠站在一地狼籍里,微微冷笑,快步走到閆明身側,手抓住閆明衣領子猛地一提。
閆明被迫站了個溜直,低頭一掀褲腿,那塊皮馬上就紫了一大片,叫苦不迭:「我說二位,能不能別殃及無辜?」
嵇雪眠額上還有滲出的細汗,閆明靠的他太近了,鼻子里鑽進來一陣極其情甜冷冽的香味,閆明不疑有他:「嵇大人,這帳篷里藏了個女子嗎?這麼香?」
段棲遲輕笑,「不錯,藏了個美人,嵇大人沒搶過我,氣的要打死我。」
閆明釋然:「嗨,這算什麼事,嵇大人何苦去和攝政王爭?等回了京城,我給你介紹我表妹家的二女兒,長的那叫一個標緻。」
嵇雪眠冷著臉接過士兵手裡的托盤,示意他出去,轉過頭:「閆大人,對不住了,坐。」
閆明齜牙咧嘴坐在桌子邊,自然不敢和段棲遲面對面坐,坐在他左手邊,請示道:「攝政王,南疆局勢如何?」
語氣不卑不亢,是朝中難得的硬骨頭。
段棲遲在京中待了十多年,不過兩年沒回京,閆明此人在嵇雪眠扶持下快速成長,是嵇首輔一派的中堅力量之一,撐著這風雨飄搖的江山。
他也是段棲遲早就預料到難啃的鐵血清官,和嵇雪眠不同的是,閆明通常說話婉轉,心思透靈得很。
因此,段棲遲不會與腦子活絡的臣子為敵,他並不在意挖嵇雪眠的牆角,也不覺得為了奪位這麼做有什麼錯。
只是想來這數百名朝臣,唯嵇雪眠一人孑然獨立,是個死腦筋,撞上南牆頭破血流也不回頭。
段棲遲不在乎眼前這倆人此時此刻都想弄死自己,反倒是親手給閆明斟了一杯茶。
閆明接過,道了聲謝。
嵇雪眠靜靜看著他們,一言未發。
段棲遲真是一點都不遮掩,想收買閆明,沒那麼容易。
嵇雪眠不可能放手,也不會讓段棲遲撬開他經營多年的江山支柱,一根一根,他都不會拱手相讓。
和對待嵇雪眠那種不正經的輕佻語氣不同,世人面前,段棲遲是真正的狠角色,殺人見血,笑裡藏刀二詞最適合他。
段棲遲沉吟片刻,「差不多了,等到攻下天華城,就可以鳴金收兵,班師回朝。」
閆明試探:「我一路上來,聽說南疆當地部落里最強大的一支就佔據在天華城裡,攝政王此去天華城,是想一舉拿下?」
段棲遲不動聲色:「大營里的這一支人數不多的精銳部隊,就是我特意留給天華城的。」
這話……不對。
嵇雪眠心知,段棲遲已經把部隊分散成無數股,整個南疆都是他的眼線,收復失地只是早晚的事。
但是天華城這最重要的據點,才能真正決定整個南疆歸屬誰。
周邊部落死的死,逃的逃,唯獨天華城歌舞昇平,段棲遲隔了這麼久都沒向天華城下手,肯定另有原因。
嵇雪眠想起他剛到南疆的時候,御林軍對南疆複雜的地形不熟悉,第一個找到的城池就是天華城。
天華城外有一部落老翁,見裝束明顯是中原人的御林軍,吩咐人放箭。
御林軍猝不及防,死傷慘重,嵇雪眠被他抓走,這才遇見段棲遲。
嵇雪眠瞳孔突然放大。
他突然意識到,段棲遲怕不是已經通敵了!
想到這個可能,嵇雪眠的心口怦然狂跳,一股火從肺里流出來,流到四肢百骸,點燃了他手腳里每一根冰涼的神經。
他早知御林軍要來南疆,先是留下天華城據點,假意允許老翁入城為主拉攏他,再算好御林軍到南疆的日子,借老翁的刀,殺嵇雪眠的人,御林軍猝不及防,被老翁一舉拿下。
老翁意外留下嵇雪眠一命,一是嵇雪眠確實長得美,二怕不是……
段棲遲給自己營造了一個喜好美人的名聲,那老翁為了討好段棲遲,自然要把嵇雪眠獻供給他。
蘭慎對此一無所知,去求此地勢力最雄厚的段棲遲,段棲遲趁機裝了個好人,和老翁拌了幾句,裝作不樂意的樣子,把嵇雪眠幾根金條買回大營,還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騙了他這麼久!
怪不得他那天去逛窯子,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段棲遲二話不說把他給抓了個正著!
那夜,大營被南疆人放蠱蟲襲擊,肯定也是老翁的人,否則,憑誰也找不到段棲遲的營地。
老翁怕是也意識到自己被他玩弄了,畢竟段棲遲,是條真正的瘋狗。
現在,段棲遲如願把嵇雪眠「俘虜」回大營,作為整個南疆勢力最可怕的幕後黑手,他馬上就要卸磨殺驢,迅速收回天華城,那位被他利用夠了就扔的部落首領老翁,怕是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原來嵇雪眠還沒到南疆之前,段棲遲就已經把他算計進去了!
段棲遲被他這樣看著,反倒是風輕雲淡地笑了一下,垂下眼眸,滿不在意的喝了一口茶。
他敢告訴嵇雪眠這句話,就不怕嵇雪眠參透真假。
段棲遲語氣溫柔,緩緩問他:「首輔大人,想什麼呢?」
嵇雪眠靜坐飲茶,心中的計量不少。
如果小皇帝的母妃失了攝政王這個靠山,可能會親自架空小皇帝,垂簾聽政。
按下葫蘆起來瓢,嵇雪眠寧死也不能看見這種場面發生。
敵強我弱,因此,嵇雪眠不動聲色道:「我在想,臣得好好活著,皇帝不能沒有臣的輔佐。」
閆明仔細去看嵇雪眠,雖然他膚色蒼白冷淡,氣色卻很好,整個人的精氣神比國子監那群小崽子都亮堂,一雙眼睛漂亮又奪目,簡直像是撲不滅的兩團火。
就很奇怪,閆明從前只在兄長娶回家的病軟新婦臉上見過,那還是新婚之夜之後的第二天一早。
白里透著紅,紅里透著粉。
是被某些愛火狂熱滋潤過的證據。
這也太勁爆了……
閆明餘光瞧了一直都很淡定的段棲遲一眼,不敢細想。
誰不知道段棲遲這個攝政王當的簡直無趣,府里只有個老管家和一眾下人,連個當家做主的女主人都沒有,京城各家臣子都想把未出閣的嬌娥嫁給他,甚至想嫁小兒子的臣子也不少,都被一一拒絕。
聽說段棲遲從小就對閨閣之趣沒什麼心思,是個怪人,這麼多年潔身自好,比黃花閨女還保守。
反倒是嵇雪眠……誰不知道,那是青樓常客?
閆明想破腦袋也不明白,嵇雪眠騙他,他明明睡過攝政王不知道多少次了吧?
猶豫了一下,還是大膽問道:「嵇大人,我對你的病一無所知,我得給你把個脈,才能對症開藥方。」
嵇雪眠不能拒絕閆明的好意,掙扎了一下,只能撩起衣袖,把手腕露在桌面上。
段棲遲不知怎麼的,心跳停跳了一下。
這手腕子上……
簡直沒眼看,全是紅粉交加的咬/痕,新鮮的很。
段棲遲想到剛才帳篷里那檔子事,嘴角一點一點勾起來。
只有閆明活像受刑,一搭脈:「嘶……我怎麼覺得……」
嵇雪眠眉頭一凜,火速把手撤走,「算了吧,我的身體我自己心裡有數。」
閆明摸著下巴,「不對勁!你的脈不對啊,問題是我還真不知道哪裡不對勁!不行,你讓我再搭一把……」
嵇雪眠心裡轟隆一聲,差點把肺都嚇的炸開。
哥兒的脈象肯定和尋常男子不同,柔弱,稀薄,真是像河水一樣潺潺流動,綿軟至極。
像嵇雪眠這樣能打能抗的,閆明不可能往哥兒上去想。
嵇雪眠仗著一身病,糊弄閆明這半桶水大夫簡直是易如反掌。
「閆大人,要是看出來個好歹,我便是犯了欺君之罪,再不能苟活了。」
閆明被他堵住,一時無言,先皇是嵇雪眠的恩人,嵇雪眠願意拼著一身病骨立於君側,不過是為了「恩」之一字。
他口中的欺君之罪,是沒好好能護著小皇帝長大成人,留著一口氣為他守好江山。
當真冥頑不化。
閆明也很堅持:「萬一真有什麼大病呢!還是讓我看看吧!」
嵇雪眠淡淡道:「大病治不了,小病不用治,放心吧。」
閆明急得一拍桌子:「你是不是把我當外人!」
茶全灑了,段棲遲欲言又止,默默把灑了一手的茶水蹭在嵇雪眠衣角上。
嵇雪眠眯起眼,盯著這塊水漬,迎上段棲遲滿眼的笑意。
帳篷外一陣躁動,幾個人打起來了。
不多一會兒,蘭慎滿臉挂彩,二話不說衝進帳篷,「大人你怎麼了!我聽見有人拍桌子,是不是驍王他——」
嵇雪眠無奈瞥他一眼,「出去。」
蘭慎一向衝動,記掛著他家大人的安危,看他好端端坐著,「誒」了一聲,「大人,我還有事,剛才巡崗,我又撿了一個……肚兜。」
「非禮勿視。」閆明念叨念叨,回過頭不敢看。
嵇雪眠瞅著這玩意兒腦袋都大了,這又是什麼人栽贓陷害!
這次的肚兜是白色的,染了紅色的血,赫然畫了一隻蜘蛛。
這是第二次在營地里發現「蜘蛛」,段棲遲這次也不叫人搜大營了,反倒是覺得有趣:「看起來,「蜘蛛」還沒死光。」
說完,想起那夜嵇雪眠哭紅的眼睛,他一門心思盯著嵇雪眠,嘖了一聲,嘆息:「這次總不能是我的首輔大人了吧?昨夜我可沒在你身上發現有什麼肚兜。」
氣氛緊張一點就著,閆明簡直如坐針氈。
嵇雪眠攥拳,二話不說打斷他:「閆大人,你就在營里做你的督察使,我和攝政王要去天華城,去去就回。」
然後一抬手,皺著眉頭,把苦成黑炭的湯藥一飲而盡。
嵇雪眠舔了舔唇邊的苦汁,忍無可忍:「這也太難喝了。」
閆明如實相告:「還有好幾鍋呢。」
盯著嵇雪眠把碗里的葯喝了個乾淨,段棲遲這才起身出門,帳篷外,林淵早就備好了馬,等著他們倆出來。
誰成想一進天華城,四個人就被齊齊攔下。
城外全是粗布麻衣的百姓,把城門口堵的水泄不通。
身形粗鄙的官兵大吼:「進城的都給我搜身!你給我站那!你再敢走我們大蠱師弄不死你!」
一個滿腦袋珠子木球的巫蠱師傅翹著二郎腿,坐在十人抬的轎子里,眼珠子死死盯著每個人的眼睛。
嵇雪眠心道,是讀心術,他在觀察,誰是試圖進城的驍王軍隊的狗賊。
整個天華城至少有兩股到三股勢力,段棲遲軍隊,老翁部落,不知道死沒死絕的「蜘蛛」。
只有嵇雪眠知道,還有藏在暗處御林軍那些散兵游勇,好好利用一下,反而最有利於嵇雪眠率先收歸南疆。
蠱師倆眼珠子盯緊了嵇雪眠,從頭看到腳。
嵇雪眠最不喜歡猥瑣眼神,先是別過頭,然後才翻了翻眼皮,森然眸光飛過去,冷冷看著蠱師。
像一匹美艷又渾身刺毛的駿馬。
蠱師的胸膛迅速起伏,招呼官兵拿下嵇雪眠:「就他,比媚姐還好看那個男的,把他給我抓過來!我親自搜他的身!」
蠱師激動的連雙腿都在抖:「我要看看,眼睛里這麼多水的大美人,底下水多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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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可愛們留個言舉個爪撒個花也好啊!我好寂寞呀(轉圈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