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城門前所有人都回頭看,嵇雪眠站在風暴中心,脊背挺的比竹竿子還直,加上一臉面無表情,看起來強大又鎮定。
反倒是段棲遲無聲扶了扶額,把林淵嚇了個夠嗆。
他是最熟悉段棲遲本性的,掩下眼中情緒,這要死的沉默昭示他正在盛怒之中……大事不好!
但是林淵卻沒看見段棲遲再有什麼動作。
再一抬頭,段棲遲滿目暴怒消失不見,異常平和。
林淵更害怕了。
官兵馬上上前來抓嵇雪眠,嵇雪眠乾脆利落抽出長鞭,周身一圈殺氣,彷彿不可侵犯。
蠱師痴迷看他,「真是高不可攀啊……讓我更想嘗嘗你下面的滋味了。」
蠱師身後,一個面露委屈的少年攀著他的肩,像一條纖瘦的水蛇,眉目含春,圓鈍的唇角顫顫巍巍貼上蠱師布滿皺褶的臉皮,看的嵇雪眠微一皺眉,心裡某一根弦被觸動。
他也曾差點委身人下,不同的是他武藝傍身,這小少年實在是太可憐了,他看不下去。
嵇雪眠對蠱師的污言穢語充耳不聞,修長的手撫摸著長鞭,一寸一寸,極其緩慢,「想搜我的身,你算個什麼東西。」
蠱師擰了一把鼻子,更來勁了:「跟我玩寧死不從這一套?太好了,我就喜歡不好馴服的野馬,尤其是你這樣的中原美人!你不讓我搜,你們誰都別想進天華城。」
「我操!」蘭慎脾氣更暴,一把拔劍,「你他娘的放什麼厥詞呢?」
嵇雪眠閉目,低聲警告:「蘭慎,不用跟他廢話。」
他抬眸,一雙帶笑的鳳眼微微一眯:「不搜不讓進城?想搜也可以,你親自來搜。」
蠱師看那把鞭子,膽怵了,「你……你不把鞭子放下,我不過去。」
嵇雪眠如他的願,把鞭子別在腰間,「我不打你,來吧。」
蠱師一把把少年推倒,跳下轎子,急色地沖嵇雪眠走來。
嵇雪眠看起來是那麼坦蕩,蠱師先是摸了一把嵇雪眠的腰,見他真沒什麼反應,一雙手順流而下,直往那處抓去。
嵇雪眠還是不動,甚至抖都不抖,坦坦蕩蕩,大大方方。
最後還是段棲遲深深嘆了一口氣,拔出了林淵的劍。
嵇雪眠看著轉眼間一雙斷手齊齊摔在他腳面上,血噴上他的衣袍,眼眸里露出一絲意料之中的狡黠笑意。
誰看不出來,段棲遲暫且還不想得罪天華城,毫不擔心嵇雪眠可以自行解決。
可惜現在還不是失了分寸,砍了城門口蠱師的手?
不多時,城內就會傳遍,驍王砍了城主老翁的狗腿子,居心不良。
他賭的就是段棲遲那一點點真假難辨的真心。
段棲遲丟下劍,也不管有沒有人看,一把扯過嵇雪眠,拉到自己身邊護著。
嵇雪眠任由他拉,挑釁一樣,「驍王怎麼不接著作壁上觀了?」
段棲遲低頭盯死那雙造孽的唇,「我說過,被你算計,我心甘情願。」
蠱師放肆道:「嵇雪眠,你還不知道吧,你已經被下蠱了!不和男子交.合解蠱,你會死的!不如看看我,我可以幫你——」
蘭慎全部注意力都在蠱師身上,乾脆一劍斬了蠱師的后膝蓋,「卑鄙無恥的小人!這等邪術都想的出來!」
蠱師整個人撲向嵇雪眠,嵇雪眠被他抱住雙腿,竟然有點動彈不得。
蠱師道:「我不會告訴你們下這蠱的人是誰的!你們殺了我吧哈哈哈哈——」
段棲遲暗罵一聲:「找死。」他一掌按住蠱師頭頂,蠱師慘叫一聲,雙膝磕在地上,整個人疼得要往上躥。
他被段棲遲死死按著,竟然從七竅里透出了血跡,黃豆大的汗珠子從蠱師頭上滾落,不多時,他就忍不住疼昏死了過去。
嵇雪眠掙脫開來,拍拍手心,吹去不存在的灰塵,眼皮都不抬,「多謝驍王幫忙,我今天身體不適,不想動氣。」
段棲遲踢了一腳蠱師,眼看著是沒氣了,吩咐林淵,「把他的屍體掛在城門上,貼張告示,誰都不能摘他,風乾為止。」
林淵試圖勸一句:「王爺,這影響不好,咱們畢竟……」
段棲遲看了一眼環伺四周的官兵,都拿著劍要殺了他們,已經有人跑進城報信了。
段棲遲不悅道:「畢竟什麼?敢動我的人,他做天華城主的氣數也就到頭了。」
嵇雪眠冷笑,「誰是你的人?」
段棲遲避而不答,抬下頜示意那南疆少年:「你想救他?」
嵇雪眠挑了挑眉,「看出來了?」
段棲遲淺笑一下,「我知道你最心軟了。」
又小聲添了一句:「榻上更心軟,據我觀察,至少這蠱師的臆想還是沒錯的。」
嵇雪眠忍無可忍,「段棲遲,你給我消停點。」
段棲遲笑道:「大人莫生氣,你一生氣,我心都疼。」
嵇雪眠心裡卻一直尋思著蠱蟲的事。
他看了一眼段棲遲,很明顯,他也在想著,段棲遲問:「那個蠱,你有感覺嗎?」
嵇雪眠閉著眼睛,不想回答他。
官兵們等不及了,一擁而上,不出意料被蘭慎和林淵殺了個乾淨。
四個人跨過一地屍體往天華城裡跑,臨跑時候,被嵇雪眠救了的小少年也緊跟著蹦了下來,提了提滑到肩膀的衣裳,扯住嵇雪眠的衣袖,可憐巴巴的,「漂亮哥哥,求求你了,帶我走吧……」
嵇雪眠本來也沒想把他丟在這自生自滅,二話不說把他拽過來,一起跑。
追殺他們的官兵越來越多,小少年攔住四人,「到……到我家吧!我家只有我姐姐,很安全的!」
小少年把他們帶到一個茅草屋,推開門,一腳把門踹上,趴在門縫上聽了半天。
一陣腳步聲跑過去,沒動靜了,小少年才撫摸著心口跌坐在地上,又一骨碌爬起來,給嵇雪眠跪下,「恩人,您就是我的恩人,從今以後,靈音就跟定您了!」
嵇雪眠語氣平和,似有安慰之意,「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起來吧。」
靈音很固執:「不行,姐姐說過,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段棲遲隨意找了個門框斜倚著,「你知道他是誰嗎?」
靈音卻說:「是地獄惡鬼我也跟定了!」
嵇雪眠拗不過他,想了一下,覺得收下他也沒什麼不行。
他身邊沒有隨侍小廝,這個南疆少年人乾淨,心眼靈,帶回京城嵇府里伺候他倒也說得過去。
見嵇雪眠默認了,靈音高興地把四人迎到屋裡,「我姐姐不在家,她出門擺攤算命去了,我也會做飯,你們餓了嗎?」
蘭慎摸著肚皮,「餓了,靈音,咱倆一起去做飯。」
林淵摟著蘭慎肩膀,倆人混的熟絡,「帶我一個。」
稻草房裡就段棲遲和嵇雪眠兩個人,嵇雪眠正想擦擦長鞭,就聽見房後有女子的哀嚎聲。
段棲遲頓了頓,「這房子附近能出現的女子,是不是靈音的姐姐?」
嵇雪眠雙目凝霜,濃墨一樣黑,衝出門去,翻身上牆,段棲遲緊隨其後,兩個人活像一對刺客,哪還像君臣?
看見了那女子身上的人之後,嵇雪眠的眼神厲的像刀,冷冷道一聲:「強搶民女,你好大的膽子!」
這狂徒一回頭,右半張臉上的蜘蛛紋身張牙舞爪:「我當是誰,是嵇大人?可真是陰魂不散。」
他眼珠子一看段棲遲,「果然趙兄弟說的沒錯,你們倆真有一腿!」
段棲遲拎著從牆頂順來的一塊磚頭,笑的風流倜儻,「實話告訴你,我倆睡過了,不僅有一腿,以後還有兩腿三腿無數腿,可惜你死的早,看不見了。」
嵇雪眠心裡罵他,臭流氓本色,一點沒冤枉他。
「蜘蛛」卻是哈哈大笑,「段棲遲,段九爺,我尊你一聲九爺,其實你是個屁啊!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來歷!你比嵇雪眠更有趣!不就是個沒人要的小狗崽子,扔垃圾堆旁邊都活該發爛發臭的——」
一道寒光飛過,「蜘蛛」的眼珠子還瞪著,嘴都沒來得及合上。
頭滾到一邊,嵇雪眠收回鞭子,冷冷說了一句:「吵死人了,聒噪。」
段棲遲卻定在原地,眸中蘊藏著某種不知名的波動情緒。
他比嵇雪眠高上半頭,站在人堆里已經是出類拔萃的高挺男子,嵇雪眠卻覺得,他好像看見了少年時候的段棲遲。
一個長相俊朗,愛笑愛鬧,卻將心事埋在心裡的陰鷙少年。
從小他就像極了一個喜怒不形於色的掌權者,比起嵇雪眠,他將自己埋的很深。
就連嵇雪眠也就只知道他在家裡排行老九,是小皇帝母妃的九哥,母妃來自遙遠荒蕪的漠北,其餘的一概不知。
嵇雪眠強硬慣了,要讓他說點好聽話哄哄段棲遲,還真是有點難。
想了一下,嵇雪眠緩緩拉住了段棲遲的手。
段棲遲愣愣地被他握著,一時間,竟像個不知所措的小孩子。
臉上有點熱,嵇雪眠不自然地乾咳一聲,「你幫過我一次,像你說的,我也……自己看。」
段棲遲遲緩地看著嵇雪眠,眼裡一片可怖的血紅,隱隱泛著凶光和殺意。
嵇雪眠倒是不怕,低聲道:「你放心,我不會把這件事當做威脅你的手段,我嵇司伶做不出那麼下賤的事。」
段棲遲當然相信他。
一恍惚回到了小時候,嵇雪眠也曾把他護在身後,雖然那個時候嵇雪眠不知道自己護的是誰。
當時漠北部族零落,小皇帝母妃帶著同歲的哥哥段棲遲嫁到寧朝,段棲遲剛被掌事太監領進國子監,就被人套著麻袋打了一頓。
段棲遲很不願意回憶這段往事,但確實是嵇雪眠扔下書本,第一個衝出來,把幾個紈絝子弟揍趴下了。
段棲遲透過麻袋的眼兒往外看,看見嵇雪眠單薄的背影擋在他面前,一頭烏黑披散的長發像極了他們漠北策馬揚鞭的公主。
儘管嵇雪眠被他的老師罰了好一通手板,段棲遲卻默默記下了這個沉默寡言卻是個暴脾氣的美貌少年。
眼前的美貌少年依舊美貌,卻羞慚地拉著他的手,笨拙的安慰著他。
他的嘴唇很薄,卻軟軟紅紅的,眼神一點也不溫柔,卻讓人忍不住想擁他在懷裡。
段棲遲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火熱的躁動。
那女子慢悠悠爬起來,看兩個男子拉著手,「誒呀」一聲,「兩位貴人,快來扶我一把,我懷孕了,自己起不來呀!」
嵇雪眠趕緊把手撤走,去扶小孕婦的時候,小孕婦卻看著他微微一笑:「這位……小哥哥,我看你面露喜氣,不日可能會有好消息臨近,要不要算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