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熱情?
嵇雪眠渾渾噩噩的,他感覺到全身熱度都要消耗殆盡了,全身被雍水江冰冷的水泡了個透心涼,腕子上的傷口一直在流血。
段棲遲也沒好哪去,兩個人一樣都是落湯雞。
他把嵇雪眠安穩妥帖地放在木榻上,褪了那雙濕透了的靴子,段棲遲摟著這兩隻白瑩的腳,緊緊捂進了胸膛里,「冷不冷?」
嵇雪眠茫然地低下頭看了他一眼,冷到快凍上的血液開始重新流動,他動了下指骨節,感覺已經有了些微的熱意,便緩緩道:「不冷了……」
帳篷里燒了一盆噼里啪啦的篝火,火星子亂跳。
嵇雪眠被那火光晃到了眼睛,微眯了眯眼,他貌似很久沒見過火了。
嵇雪眠遲鈍的意識到,原來南疆的火是這麼溫暖的。
段棲遲半跪在地上,又去抓嵇雪眠按在被子上伶仃雪白的指尖,輕輕地牽住,好像眼前人是一朵嬌弱無依的菟絲花。
他不由得放低了態度哄起人來:「司伶,不管今天晚上|你想要我怎麼幫你,我都答應。」
嵇雪眠的瞳孔恍恍惚惚地盯著他,眸光如水霧,喉結細微地滾動一下,「怎麼做?我也不知道。」
緊接著,一聲嘆息之後,他的腕被段棲遲溫柔握住,薄薄的細布覆了上來,蓋在傷口上,一圈一圈,一直綁到大拇指處。
嵇雪眠想躲,被制住動作,段棲遲眉心微微一蹙,「乖一點,別動。」
嵇雪眠就真的沒再動。
很多塵封的記憶追溯而來,眼前這個人熟悉的好像昨天才見過,陌生到明天可能再也不見。
嵇雪眠一時間分辨不清真實的想法,陷入了一陣又一陣的混沌中。
包紮完了傷口,段棲遲循循善誘:「你知道的,你只是不願意說出口對不對?你想怎麼要我,你說?」
被輕輕一推,嵇雪眠跌在厚重柔棉的榻褥子上,猝不及防,想要驚呼,又給生生憋了回去,「我、我真的不知道。」
嵇雪眠的耳垂被段棲遲的尖牙銜住一口,他忍住了沒躲,偏過頭去,不得已把修長脆弱的脖頸毫無保留地呈現出來,「別。」
段棲遲得寸進尺,刻意要逼他說話,「你說出來,說出來我都能滿足你。」
嵇雪眠閉上眼睛,突然害怕,想要退縮,「要不還是算了吧,我忍一忍。」
「不能算了。帝師四持,忍之一字,沒人做的比你更好。但是在我這裡,你永遠不需要忍耐。」
段棲遲的拇指按住嵇雪眠的大動脈,眸色深深淺淺,看著他的眼淚劃過眼瞼,流過削尖的下頜,一滴一滴砸在枕面上。
四持?
持容,持忍,持默,持謙。
嵇雪眠出身名門,天資聰慧,為人子、為人友、為人師,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諸多榮耀加身,難能保持勤謹躬行,需要時常提防著。
拿香燙腕這種事,段棲遲想想就覺得后怕,不知道他從前還做過什麼樣的蠢事,心裡像是被一把刀攪著,一邊心疼他,一邊悶悶生氣。
嵇雪眠被他摟著,感覺身上不那麼涼了,有了幾分說話的力氣,也有很多想說的話,不知道從何說起。
嵇雪眠胡亂地尋了個話捻子,緩緩說道:「我從前只知道讀書寫字,當高門貴子太久,不了解人世間的疾苦,心高氣傲慣了,若不是孤家寡人置身風雨的這十年,我只怕是沒有那般普濟心胸,不夠資格做宣沃的老師。」
深深吸了一口氣,嵇雪眠沉沉道,「南疆縷縷遭亂,百姓的苦楚,不能一一言明,此次到南疆來,一是為了江山穩固,二是為了體察民情,黎民百姓窮苦,是我朝之不幸。」
「若能回到上京,我願傾盡一生扶持超綱,也不枉啟程出京那日百官相送的陣仗,不叫他們失望。」
絮絮叨叨皆是公事,段棲遲一聲不響地看著他,握著他的手,看他的眉眼染上醉人的紅,也放低了聲音。
「若我說,你我都死了才是他們所願呢?你還願意為社稷奉身嗎?」
嵇雪眠垂下眼眸,安安靜靜的,「你當我不知嗎?古往今來,帝王師一職,大多不得善終,我不怕。」
「可是我怕。」
段棲遲把他的掌背按在心口,嵇雪眠聽到這話,本就強撐著一絲清明,不得不把全部注意力轉回來。
那雙華美雋深的丹鳳眼透著疑問,淚痕淺淺乾涸在臉頰上。
「你不能一死了之,你不能這麼對我。」
段棲遲的語氣溫柔的像水,委屈又可憐。
嵇雪眠被這語氣弄的有些手足無措,掌心向下伸出去,輕輕蓋住他的頭髮,緩慢又輕柔地撫摸下去。
段棲遲感受到他開始灼人的溫意,分明指尖還泛著涼意,可這動作卻讓他心裡一暖。
段棲遲微眯著眼睛,「下次別折磨自己了,你要是想不開就來折磨我,你知不知道我看見那一桌子血跡有多害怕?」
「我真怕你再有哪天想不開,就不止燙香這麼簡單了,你要是不見了,我一定會發瘋的。」
嵇雪眠本來有點詫異,又被他的話逗笑了,「怎麼會不見呢?我這不是活的好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