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段棲遲靜靜看著嵇雪眠撫摸著宣沃的頭髮,他的臉頰還透出潮紅,蕩漾著絲絲粉意,被宮壁上暖洋洋的燭光映照著,一張美人面簡直好看的要命。
唯獨那雙不饒人的丹鳳目,氣勢如虹地看向洛國公,絲毫不顯弱勢,像一棵屹立懸崖的孤松。
宣沃正摟著他的腰,嵇雪眠的腰實在是太細了,段棲遲真怕宣沃再用力一點,嵇雪眠的腰就被他勒斷了。
段棲遲不合時宜地想起他曾和嵇雪眠說過的渾話。
就這麼細一把腰,真能懷上個小娃娃?
天天揣著到處走,那不得累斷了?
還不如不懷呢,果然還是嘴上說說算了,真生一個,還不夠他心疼的。
段棲遲這樣想著,卻發現了嵇雪眠一個幾乎微不可查的小動作。
他悄悄捂著肚子,好像哪裡不太舒服,俊秀的長眉微微擰起來,似乎在忍著什麼疼痛。
他怎麼了?是不是剛才在轎子上太胡鬧了?
還是宣沃撞他那一下太凶,給他撞疼了?
段棲遲壓著脾氣呼出一口氣,惹得所有人都看他,臉上表情都露出了點驚恐。
除了嵇雪眠,他沒有看自己,而是長睫微顫著,刻意迴避了自己的視線。
嵇雪眠微微低頭,嚴謹公正道:「洛國公,微臣失禮了。」
洛國公回過神來,「不用了,老臣受不起您這皇帝跟前大紅人的禮。」
嵇雪眠也不生氣,不疾不徐說道:「這是氣話,您消消氣,咱們心平氣和地說。」
然後他就坐在下首最後一個位置上,極其懂規矩。
一坐下來,他便捂著嘴唇,輕輕咳了兩聲。
段棲遲哪怕只看見他有一點點稍顯脆弱的模樣,滿腦子就想把所有人都趕出去,讓他們誰也別煩他。
但是理智告訴他不能這麼做,除非他想讓嵇雪眠氣吐血。
因此,段棲遲生悶氣,只能喝茶,但是心裡的火卻越躥越高,眼前不合時宜地浮現出剛才他主動的場景。
只是稍稍回想一下,就覺得心跳加速,愛不釋手。
段棲遲難耐地把涼茶一飲而盡,重重放下茶杯,「有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
連洛國公都驚了一下,「攝政王今天這是……心氣不順?」
嵇雪眠也不知道他又怎麼了,但看段棲遲那凌厲臉色是不會回答了,就直接接過話茬,「攝政王陛下為皇上思慮,自然氣惱了些,洛國公不妨先讓皇后說明情形,再解決不遲。」
洛國公只看了嵇雪眠一眼,本來怒氣沖沖,到嘴邊的話就帶了點疑問:「嵇首輔,這是風寒了?臉這麼紅。」
嵇雪眠面色蒼白里透著紅潤,知道他確實極不正常,臉上鎮定如常,「有些。」
躲在角落裡哭的一塌糊塗的阿蘭可能這輩子都沒這麼狼狽過,她見爹爹來了,抹了把眼淚,「父親,本也沒什麼事,是皇上不喜歡我,不願意和我躺在一處。」
「這成何體統?」洛國公眉宇凝重,隱隱作怒:「新婚之夜,皇上不在皇後宮里,還要去哪位妃嬪那裡?」
宣沃亦是不卑不亢,也不覺得自己有錯:「朕哪宮也不去,只想找老師詢問政事,無心情.愛。」
宣懿輕笑一聲:「皇弟,如此勤政,也要分個時候。」
段棲遲便笑道:「不像睿王,吃多了酒便回府,哪裡體會皇上和首輔大人批奏摺的辛苦。」
此話一出,宣懿的笑就突然陰狠,卻沒敢回嘴。
洛國公聽到這,神色稍微緩和了點,「若是這麼說,皇后,你應該陪皇上一起去。」
段棲遲就在此時低哼一聲,「去找了,又回了,這不是正鬧著嗎?皇后,說你真正想說的。」
阿蘭本來就怕他,只好閉著眼睛,不管不顧說道:「是皇上不想碰我,他只想把我養在宮裡,不願綿延子嗣。」
這話從一個大家閨秀嘴裡說出來,就連嵇雪眠都覺得,宣沃實在是做的過分了。
宣懿鷹勾一樣的眼睛盯緊他:「皇上和皇后就不覺得,喝多了酒,只想休息嗎?」
阿蘭臉紅了,宣沃居高臨下地瞥了一眼宣懿:「原來是皇兄的意思。」
洛國公眯起眼睛,「皇上切記,寵妃可以有無數個,可是皇后只能是皇后,如若不然,老臣可不答應了。」
宣沃卻說:「朕只想和真心喜愛的人共度,這有錯嗎?」
「皇上,」嵇雪眠已經不想勸了,語氣乾脆利落,狠了幾分,「這樣的話以後不要說了,您若是無子嗣,百年後怎麼面對皇室祖宗?你若是再任性,那臣也不管你了。」
這麼說著,語氣里的怒氣昭然若揭,嵇雪眠氣他不懂事,只想當即抽出板子揍他幾下。
他的手捏住了桌上的一對核桃,愣是給捏成了碎末。
段棲遲緊緊蹙眉,滿腔的戾氣便再也鎖不住了,厲聲斥責了宣沃一句:「宣沃!」
他這一發怒,滿宮的奴才跪了一地,除了宣沃低著頭,其他的人包括嵇雪眠也都跪了下來。
段棲遲更是惱怒不已,恨不得扇自己兩下,只好憋著火氣,「都起來,跪什麼跪!」
洛國公是怕極了這位陰晴不定的攝政王,趕緊說道:「您息怒,這事也不是不好解決,只要皇上給個態度,老臣願意不再追究。」
宣沃立刻說道:「老師別生氣了,朕明日便大賞皇後宮里上下的俸祿,一定給皇后和國丈一個交代,今夜這事,是朕的錯,和皇后開枝散葉是朕的本分。」
他認錯的這麼快,嵇雪眠都有點促手不及。
他感覺到段棲遲一直盯著自己,嵇雪眠便看了他一眼,果不其然,他怒氣未消,一臉懊惱。
洛國公順著坡路息事寧人,「既然皇上有心,老臣也不好阻攔,今夜的事,便算了吧。」
段棲遲卻看的分明,氣不打一處來,卻再也不敢說話了,生怕他再跪一次。
宣沃在不斷試探嵇雪眠的底線,這孩子精的很,粘上毛就是個猴,今天晚上他敢這麼鬧,就是想看看嵇雪眠能忍他到哪裡。
宣沃又說:「不過,朕終身不願再大選,還請老師體諒朕一心為朝為民。」
嵇雪眠嘆氣:「這又豈是臣能管的了的?您和皇后好好的,便是大吉。」
宣沃似乎鬆了一口氣。
洛國公見為女兒討回了公道,又聽說皇上只想獨寵皇后,心情好了不少,連說話都和顏悅色起來:「老臣惶恐,驚動闔宮,這就退下了。」
宣懿也起身,順勢要送走洛國公,阿蘭跟了出去,宣沃就走了過來,拉著嵇雪眠:「老師,您別不管朕,朕真的知道錯了。」
嵇雪眠已經是心力俱疲,「皇上,再過一年半載的,您就要做父皇了,不能總是這麼不考慮後果,今天的事,萬萬不要再發生第二次了。」
嵇雪眠也納悶,宣沃不是這樣衝動的人,他是個忍辱負重的脾氣,這麼多勢力盯著他的皇位,他也做的很好,怎麼就在情情/愛愛這種事上偏執又沉不住氣?
可能,還是得靠他和皇后兩個人協調吧,日子長了就好了。
這也不是嵇雪眠能左右的了,只要他在朝政上不出岔子,其他的都好說。
嵇雪眠也要告辭,宣沃卻抱住他:「老師,這就要走嗎?」
段棲遲大步走過來,沒好氣地扯開宣沃,「抱夠了嗎?鬆手。」
宣沃回頭,眼睛里有點兇狠,「皇叔,老師都沒說話,關您什麼事?」
段棲遲被他問噎住了,關他什麼事?關他的事大了!
宣沃抱著的那是他的首輔大人,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崽子!
好在嵇雪眠也不想留在這裡,他心平氣和地對宣沃說:「皇上,從今天起,您就不再是孤家寡人了,要學會疼愛皇后,後宮的事情臣會放手,您應該自己想好。」
宣沃也只好點頭,「老師說的是,朝政的事,朕以後就問您……和皇叔。」
段棲遲聽他這語氣十分不樂意,心裡的不樂意比他更盛,「侄兒自己哄人吧,本王和嵇首輔這就走了。」
宣沃攔不住人,只能看著他們倆一前一後離開了。
一出了祈年宮的宮門,嵇雪眠就撐不住了。
他不是裝的,確實太疲憊了,段棲遲的手搭在他的腰上,讓他靠著自己,被他這樣依偎著,段棲遲心裡所有的火一下子就都滅了。
嵇雪眠推了他一把,「有人。」
段棲遲卻把他摟的更緊,「宣沃能抱你,本王為什麼不能?」
嵇雪眠瞪他一眼,「王爺也知道,您是攝政王?」
祈年宮離玄清宮不遠,嵇雪眠不願意坐轎了,段棲遲便扶著他慢慢往玄清宮走。
段棲遲低聲細語:「剛才是肚子里不舒服嗎?」
嵇雪眠頭皮一緊,若無其事說道:「被撞疼了,無妨。」
段棲遲嘆氣:「我沒想讓你跪我的。」
嵇雪眠卻沒什麼想法:「你想多了,我還沒有那麼虛弱。」
沒走多遠就到了,趁著沒人看見,段棲遲把嵇雪眠摟在懷裡,兩隻手抱著他的腰,感受著薄薄布料下勁瘦的肌肉,一絲絲多餘的肉都掐不起來,真是太瘦了。
可是他的腰瘦,再往下一點,不僅不瘦,線條優美又流暢。
段棲遲想,他這麼好,真不想被其他人看見。
還應該把他喂胖一點。
除了酸梅子湯和蓮子羹,他好像沒有特別喜歡的了?
尤其是酸梅子湯,喝一壺也不覺得酸,也是奇怪了。
段棲遲不由得打趣他:「司伶,你的腰太瘦了,萬一真的懷了,我怕你大著個肚子會累病了。」
嵇雪眠整個人都愣住了,然後才意識到他在說笑,忙回過神來,「你……」
「別生氣別生氣,」段棲遲趕緊哄他,在他眼角親了親,「先回宮再說。」
嵇雪眠被他像只八爪魚一樣抱著,無可奈何地拍他的手,「再不鬆開,今晚你就回王府住。」
段棲遲眯起眼睛,這句話的意思是……
段棲遲的眼眸像點亮了兩簇星子,板正了身子,滿懷期待地問他:「司伶,你是說……今晚我可以住在玄清宮嗎?」
嵇雪眠不習慣被他這樣看著,稍稍別過頭去,「我今天不是答應你了嗎。再說,你也不是沒住過。」
段棲遲卻欣喜著語氣:「這不一樣,這次是你允許我住在玄清宮,天天照顧你的。」
嵇雪眠還沒等說什麼,就被他二話不說打橫抱起來,一路進了玄清宮。
這樣的場面靈音沒少見,這次也是放下手裡的活計,笑著迎上去,「王爺,先生,你們回來了。」
段棲遲便道:「靈音,幫我收拾個廂房,以後本王就住玄清宮了。」
靈音誒了一聲,極有眼色地帶著人收拾屋了,臨走還說了一句:「今夜是收拾不出來了,王爺還請見諒。」
段棲遲低頭,看了看懷裡默不作聲的嵇雪眠,笑意快要從眼睛里溢出來,「那就麻煩首輔大人擠一擠了。」
嵇雪眠抿了抿嘴唇,似乎是被他的笑感染了,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你要和我蓋一床被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