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攝政王府修葺在京城坊市的中央,宅院闊氣,曾是先祖皇帝修建的行宮之一,後來被攝政王占做府邸。
王府里的亭台樓閣無處不大氣,一條筆直的路通向正殿,這是能看得見的,再往後就是非尋常人能踏足的禁地了。
嵇雪眠被他抱到院子里,眨了眨眼睛,「鬧夠了就放我下來。」
段棲遲走了一路,吹了些秋風,揉了揉眉心,「宣懿和你說什麼了?說了那麼久,難不成真的要拆了那酒樓才行?」
「無關緊要的事,你要是拆了,以後我也沒得去了。」嵇雪眠瞞下了,不打算和他講。
院子里有個鐵鎖吊著的鞦韆,嵇雪眠順便坐在鞦韆上,慢悠悠地晃起來,段棲遲緩緩走過去推他,鞦韆越飛越高,嵇雪眠覺得很有趣。
老管家叫孫貴,急匆匆跑過來,「王爺,您可算回來了,藏書閣昨兒個晚上遭賊,您親手畫的霜落圖被人偷走了!」
段棲遲動作沒停,似乎是僵硬了一下,良久,他才若無其事問道:「只偷了這一幅?」
嵇雪眠耳邊掠過盪鞦韆的風,疑惑:「難道有很多幅嗎?霜落圖……似乎並未聽說過是哪家名作。」
孫貴仍舊不敢看嵇雪眠,甚至在嵇雪眠提到霜落圖的時候還低下頭,灰白的髮絲都在抖,「這位……大人,那是一年四季十二幅的畫,被偷走的那幅是冬日景,是王爺畫的最久的……」
「孫貴。」段棲遲不疾不徐攔了一句,「下去。」
嵇雪眠卻起了興緻,從鞦韆上下來,半眯著笑容,和藹問他:「孫叔,能帶我去看看何謂霜落圖嗎?既然是王爺的手筆,自然應該觀賞。」
「不行,你先回宮吧。」段棲遲乾脆利落,居然開始趕他,甚至嵇雪眠去拉他的袖子,他都給甩開了。
「嗯?」他越是這樣,嵇雪眠就越是好奇,挑了挑眉:「王爺說真的?如果我走了,明晚興許不會來。」
「你敢不來,我就去搶你。」段棲遲還是沒醒酒,轉身的動作有點踉蹌,吩咐孫貴:「先派人送嵇首輔回宮。」
孫貴也是個人精,趕緊躬身:「嵇首輔,您請吧。」
嵇雪眠看著他的背影,也不強求,心裡卻另有主意,這攝政王府的牆頭是高,也不是不能飛躍。
孫貴把他送出去,卻被嵇雪眠叫住,義正言辭的模樣,清高貴氣:「孫叔,王爺是不喜歡這圖嗎?」
「喜歡?怎麼不喜歡?王爺離京前夜夜都要去看!有時候翻來覆去看好幾遍!」孫貴急了。
嵇雪眠站在大門口往裡瞧,「藏書閣」三個字的牌匾就掛在不遠處,硃紅色塗的漆,大門虛掩著:「王爺這是又進去了?畫的是什麼好看的景,這麼念念不忘,真是吝嗇,不願意和臣下分享。」
孫貴苦笑兩聲:「那誰能知道呢?畫的是什麼……王爺不吩咐,做下人的哪敢說呀?嵇首輔,您就別問了,快走吧。」
嵇雪眠倒是慢慢悠悠起來,把腰間長鞭取出來,在孫貴眼前揚了幾下,「不知道嗎……」
孫貴撲通一聲跪下,以為嵇雪眠要揍他,「誒呦,老奴真不知道,王爺他都是二更天才進去藏書閣,一待就是一宿,今天怎麼進的這麼早,誰能知道啊!您就別為難老奴了,這把老骨頭還能活幾年啊?」
原來是二更天啊。
嵇雪眠索性把鞭子收起來,冷聲淡淡說道:「難不成王爺是睹畫思人?」
孫貴一哆嗦:「思……思人,那可不敢說,咱們王爺的親娘倒是失蹤了,可王爺他也沒提過這事!」
嵇雪眠滿意地點了點頭,既然都交代了,那就等二更天再來一探究竟吧。
嵇雪眠看了一眼攝政王府森嚴的守衛,眯了眯眼,不很擔憂地飛身上房走了。
孫貴再一抬頭,驚了,哪裡還有那位清冷好看的首輔大人?看那架子是個病秧子,怎麼腳步這麼快,這一會就沒影兒了?
這一晃就到了二更天。
段棲遲推開藏書閣書房的門,一如往常對著滿屋子的畫如數家珍。
春夏秋冬,一季三幅,畫中人只有同一個,就算時間久了,也保存地非常好,白宣紙一點也沒泛黃。
畫中人有的眉眼彎彎,有的衣袂沾了花瓣,有的正抱著貓咪,躺在美人靠上酣睡,有的穿著秋衣,望著漫山紅遍。
那人身姿頎長清俊,眉眼冷淡似天人臨凡,一雙丹鳳眼,永遠高高在上,不可侵擾。
是嵇雪眠。
只可惜少了一副冬天的,那張嵇雪眠坐在臘梅下,舉著酒杯對月獨酌,桌子的另一側卻是空著的。
段棲遲沒有把自己添上去,因為嵇雪眠不一定希望和自己對月同酌。
今天把嵇雪眠攆走,怕的就是被他看見,到時候沒法解釋,恐怕會讓他覺得很困擾,要是氣病了可怎麼辦。
「王爺,不好了,有刺客!」守衛闖進藏書閣,氣喘吁吁的,「咱們沒抓住他,他往您的寢殿去了,還抓了蜘蛛扔在咱們臉上,太可恨了!」
段棲遲沉吟一瞬,決定去看看,「走。」
他吩咐人吹熄蠟燭,前腳一出藏書閣的門,嵇雪眠就順著窗子溜了進來。
很輕鬆,要不是那堆蜘蛛不僅難抓還有迷暈人的毒,嵇雪眠也沒這麼容易得手。
他記得清楚,方才點蠟的屋子就是這一間,此刻漆黑一片,一不小心就會碰倒什麼東西,嵇雪眠輕手輕腳的摸索著。
他暗道,看來自己確實有做刺客的天賦,這書房著實整潔,牆上相隔不遠的距離就掛著一副畫,就是孫貴說的畫了。
嵇雪眠湊近了,去看畫中畫的是什麼,待他認真看清之後,心弦突然就被撩動了那麼一下。
是他。
全都是他。
除了大的,還有小稿子,作畫的日子……細細數來,已經有十年了。
有些場景是他真實做過的,但那時候不應該有任何人看見……
比如嵇雪眠坐在御花園裡看月亮,神情落寞,那是上弦月,他記得清清楚楚。
嵇雪眠突然就想起,他和段棲遲在南疆共度的第一個夜晚,也是那樣的情景。
嵇雪眠突然覺得,他這樣偷偷潛入段棲遲的書房……並不好。
他正要離開,門外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嵇雪眠趕緊躲在書架子後面,門就在同一時間被推開,一盞燈籠照亮了整間藏書閣。
段棲遲不覺得有異常,兀自把燈籠掛在牆上,自己坐下,正待提筆,卻頓了一頓。
這屋裡有人,味道么……
段棲遲垂下眸,微不可查地笑了笑。
本來理虧的人是自己,暗自肖想首輔大人,是有悖倫常的事。現在風水輪流轉,首輔大人也學會偷進別人的房間了。
段棲遲決定一句話不說,讓他自己自投羅網。
嵇雪眠躲在書架后屏住呼吸,只聽到前方的人一聲不響,把筆擱下,然後一陣悉悉索索的衣料打開聲他就聽見了不可言說的吐息聲。
他在喊自己的名字,自.瀆。
嵇雪眠一下子就知道了,段棲遲是故意逼他,非得說些浪蕩話出來。
「司伶,嵇司伶……」
「我想你……」
「我想要你……」
嵇雪眠腦子轟隆一聲,差點氣的當場把書架子推翻。
「恭喜你,我輸了。」嵇雪眠從後面踱步出來,恨恨地看著他,直到眼神往下一瞥,臉馬上紅了一大片。
果然其他時候見到,都會覺得很誇張。
「我還以為,你這一晚上都不會出來。」段棲遲笑起來,眉目如燈花璀璨,華美矜貴。
用這樣一張俊氣的臉,做著這樣可恥的事,還喊自己的名字……
嵇雪眠忍無可忍了,他走過去,把段棲遲從椅子上拽起來,段棲遲懶洋洋地任他扯來扯去,摜到牆上,歪著頭,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嵇雪眠感受到他的那裡正精神,和自己不過隔了一件衣裳那麼薄,頓時就想退開一步。
誰知道被段棲遲一巴掌摟住,勒緊了他,不讓他走,嵇雪眠的衣裳都潤潮了,直接錘他,「你給我鬆開!」
段棲遲笑的很可惡,「誰讓你偷著進我房間的?我讓你進了嗎?你進了就想出,也不問問我的意見?」
「那你……的時候,有沒有問過我的意見?」嵇雪眠不服氣。
「那我問你,」段棲遲湊近他耳朵,「來都來了,不幫幫我?」
說著,掌心就引著嵇雪眠的,一路向下,抓過去,「它等著你賠禮道歉呢。」
嵇雪眠被他禁錮著動作,躲又躲不開,指節都酸了,反駁他:「你畫這麼多我……做什麼!」
段棲遲喟嘆一聲,嵇雪眠果斷覺得自己不該說這句話。
因為他的手更酸了。
段棲遲緩了緩說道:「不做什麼,你不喜歡我就收起來,再不看了還不成?」
嵇雪眠也不是想這麼不講理,「你不是說……少了一張霜落圖?」
段棲遲一怔:「何意?」
嵇雪眠紅了紅臉,一咬牙,「明天晚上,我幫你畫,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段棲遲緩緩勾起唇角:「你說。」
嵇雪眠打定主意,閉著眼睛,過分地要求他:「明天我和宣沃去皇陵,你也去。」
段棲遲沉默了很久,「好。」
嵇雪眠知道他是在強人所難,如果段棲遲真是先皇的孩子,他理應當去皇陵看看,百年之後才能不落人數落。
就算他不是,單單隻是攝政王,也得裝模作樣去看看。
嵇雪眠不要求段棲遲現在就對他敞開心扉,他可以慢慢來。
但是段棲遲這副受傷的表情,嵇雪眠突然不忍心起來。
他閉起眼睛,親了親段棲遲的唇角,換了個說法:「我只是想……你陪我。」
他不知道段棲遲有沒有起疑心,卻把他抱得更緊了,隨手打了個手刃熄滅了燈籠,在一片黑暗裡,他低聲說道:「還沒完,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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