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荒唐了一宿,第二天,嵇雪眠和段棲遲從攝政王府出來,眼看著大街上人潮如織,趕著仲秋節,熱鬧的很。
段棲遲昨天晚上還答應的好好的,今天就想反悔不去皇陵,被嵇雪眠駁回之後,氣的在他脖頸一側親了一串紅印,嵇雪眠差點沒和他打上房頂。
因此,兩個人自打進了宮就擺了張冷臉,叫誰也不敢和他們說話,太監宮女們縮成一團,生怕惹了兩個活祖宗不高興,叫他們去陪先皇。
去了皇陵,站在碑前,段棲遲也不拜,宣沃和宣懿他們站的遠,又不敢挑他的刺,一直到所有儀式進行完畢,段棲遲都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模樣。
出了皇陵,嵇雪眠要去大理寺,見趙玄朗和那苟活的「蜘蛛」。
「蜘蛛」什麼都不肯說,趙玄朗也頭疼,琢磨著要給上刑,就怕用刑太狠給弄死了。
嵇雪眠垂眸,冷情道:「前些日子不是還殺了京城劉員外家十五口人,還怕什麼刑嗎?」
蜘蛛咧嘴:「我不怕刑,就怕嵇首輔這身子骨弱的,萬一有一天上了刑,還不得馬上死過去?」
趙玄朗心裡一驚,一拍案子:「放肆!胡說八道什麼?來人,給我掌嘴!」
嵇雪眠卻沒什麼想法,甚至都沒生氣,手一直扶著肚子,額頭滲出冷汗來。
趙玄朗從嵇雪眠一進大理寺就覺得不対勁,他似乎対獄監的味道很反胃,時不時就皺眉,揉著小腹,甚至點了自己幾個穴位,看起來是屏蔽了嗅覺。
這地方也沒什麼特別味道,就是血腥氣重了點,嵇雪眠這武藝趕得上武狀元的人,居然還噁心血?
趙玄朗打趣一句:「首輔大人,回京才幾天,人愈發嬌氣了,以後少不得往獄監里跑,這就受不了了?」
嵇雪眠起身,丟下一句話:「好好的審,撬不出東西來,你這個月的俸祿就罰去一半。」
趙玄朗為了這一句打趣的話馬上就要失去一半錢財,恨不得馬上去抱嵇雪眠大腿求放過。
嵇雪眠卻走的快,一口氣走出大理寺,再也撐不住了,扶著圓柱子一個勁地喘,疼得他兩眼發黑,險些跪倒在地。
這些日子總是這樣,動不動就疼一下,而且頭暈,緩一緩就好了,就是獄監里的腐爛味道太重了而已。
嵇雪眠循著記憶回到嵇府,眼前的故居一如當年,大宅院空無一人,家僕都被他放回家休假了,他推開門,回到自己的屋子。
陳設一點也沒動過,嵇雪眠走到閣樓下,在那裡面的小木盒子里翻出來兩枚玉佩吊墜。
嵇雪眠攥著沁得打手的玉佩,放在了里懷衣襟里。
和段棲遲生氣歸生氣,既然答應過他,要送他個什麼定情信物,不得拿出點真東西,怎麼入得了他的眼?
更何況,今夜還答應了那人畫幅圖,還不知道要怎麼被他欺負……
嵇雪眠後悔自己被段棲遲醉暈了頭腦,一時興起答應了他那麼多,眼下是逃也逃不掉了。
磨蹭到了晚上,嵇雪眠還是敲響了攝政王府的門環,才剛叩了一下,貴叔就趕忙把大門打開,迎祖宗一樣把嵇雪眠迎了進來。
嵇雪眠奇了,「你家王爺被犬咬了?」
貴叔急得差點咬舌頭:「快別提了,王爺非得做月餅,弄得廚房都著火了,您快去勸勸他,別再糟蹋東西了!」
等貴叔連哄帶勸把嵇雪眠弄去廚房,卻看見段棲遲把盤子擺了一桌,上面各式各樣的月餅,不僅奇形怪狀,估計口味也不怎麼樣。
段棲遲知道嵇雪眠生他的氣,厚著臉皮把人摟過來,「司伶,今天過節,我親手做的,來嘗嘗?」
嵇雪眠看都不想看,「不嘗。」
「不嘗也行,那咱們打個賭可好?」段棲遲不勉強。
嵇雪眠點頭,「你說。」
段棲遲搖起摺扇,笑意盎然:「我拿出去賣,若是賣出去一個,你就欠我一個承諾,敢不敢?」
「有何不敢?只要你帶著面紗,別叫人認出來身份,還能賣的出去,我便認賭服輸。」嵇雪眠非常有信心,段棲遲一個也賣不出去。
「就這麼辦。」
一刻鐘后,月色漸亮,人來人往,段棲遲不疾不徐坐在攤子后,帶著面紗,搖著玉骨摺扇,沒人買也不著急。
他這麼悠閑,惹得挑燈籠猜燈謎的姑娘們顰顰回首去看他,竊竊私語,這公子的眼睛長的漂亮,怎麼人是個傻的?這月餅這麼難看,哪個人會買?
嵇雪眠倒是奇怪了,坐在茶攤里喝茶,看了半天,心裡就有那麼點不落忍。
便不自覺地上了那人的圈套,走了過去,拾起一塊,咬了一口。
倒不難吃。
段棲遲等的就是他自投羅網,他根本就沒想賣出去,只要嵇雪眠肯來捧他的場,便是贏了……
段棲遲的笑僵在嘴角,嵇雪眠只是咬了一口,放下,拍拍手掌,「好吃,不買。」
說完了,眼角含著笑意,負著手往人堆里走過去。
段棲遲就連攤子也不要了,起身追了過去,知道被他識破了心思,笑的更暢然,也不管旁人看他,攬著嵇雪眠的腰,一邊搖著扇子,倒真像個風流的王爺。
兩個人走到燈謎街,段棲遲和嵇雪眠又去比誰猜的多,速度之快,叫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紛紛喝彩。
賣燈的小販便湊上來,「二位公子,買個燈吧,趁著過節找個心儀的小娘子送給她,裡面寫些情詩,保管她高興!」
段棲遲笑眯眯地看著嵇雪眠,「我心儀的小娘子啊?寫情詩么,他倒不一定高興,要是寫幾句誇他武藝高,有才氣之類的,他興許會喜歡。」
小販也奇,「那您的那位姑娘可真是不一般,女中豪傑啊!這位公子呢?」
嵇雪眠一言不發,小販摸摸鼻子,知道這是個不通人情的冷清男子,收了段棲遲的銀子,樂顛顛地遞了筆。
段棲遲自然不遑多讓,雖然是個領兵打仗的攝政王,到底也是學富五車,瀟洒暢快寫下幾行鐫刻小字,工整渾厚,也沒有署名,只是擎著不放飛,故作苦惱地看著嵇雪眠:「公子你說,我家小娘子會不會喜歡呢?」
嵇雪眠閉了閉眼睛,甩手提筆,臉頰微紅,「不知道。」
只見嵇雪眠寫了張字條,放進了燈里,段棲遲還沒等取出來看一眼,嵇雪眠便放了手,讓燈飛上了天。
這就是怎麼也抓不到了,段棲遲把燈提著,再一抬頭,嵇雪眠早就不知影蹤,只有一袂潔白的衣角殘留,段棲遲便笑著追了上去。
嵇雪眠走到了一處放花燈的河邊,被身後的段棲遲攆上,一把抱住他,嗅著他耳畔,聲音震蕩著耳膜:「跑的這樣快,丟了可怎麼辦?今夜不是還要給我畫圖嗎,不作數了?」
滿河都是花燈,一盞一盞,有的是蓮花,綻放著花瓣,有的是小動物,端著香油,在水波里蕩漾,越飄越遠。
河燈的光芒很亮,見嵇雪眠出神地去看花燈,便咬了下他的耳垂,有些不滿:「你方才寫了什麼不讓我看?」
嵇雪眠回過神來,「沒什麼。」
他接過段棲遲的燈籠,看了看那些詩:
彤霞久絕飛瓊字,人在誰邊。人在誰邊,今夜玉清眠不眠。
香銷被冷殘燈滅,靜數秋天。靜數秋天,又誤心期到下弦。
今夜是仲秋,這詩纏綿又思念……也正合適。
嵇雪眠默默記下了,鬆手,放飛了燈。
段棲遲卻不饒他,非要問他嵇雪眠寫了什麼字條,嵇雪眠偏不回答,就這麼折騰回了王府,段棲遲把他扯到藏書閣,就在昨夜那個地方,給他鋪開宣紙。
嵇雪眠便畫,冬景圖倒是好畫……如果不是段棲遲一門心思搗亂的話,畫的更要快些。
「小娘子,再不快些畫,就趕不上賞月了。」
「你吃了我的月餅,待會就得多喝我一杯桂花酒。」
就這麼被他纏著纏著,嵇雪眠終於畫完了,段棲遲欣賞著畫,叫人拿去裝裱起來。
出了藏書閣,坐在亭子里看月亮,段棲遲還沒忘那字條的事,院子里空無一人,王府里的下人們知情識趣,許是知道他家王爺這麼多年都念著這麼個人,好不容易能帶回王府,還不得怎麼喜歡著,誰敢上前去討不自在?
嵇雪眠見四下無人,只是慢慢喝了一口桂花酒,甜絲絲的,綿潤好喝,一點也不沖,就多喝了點,誰知道竟然渾身發起熱來,沖熱了溫涼的血管,舒服的很。
院子里種了花藤,嵇雪眠走過去,賞花,賞月,賞風,心情暢快的很,回過頭來,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段棲遲,似乎是有些醉了。
「你問我那字條上寫的是什麼嗎?」嵇雪眠見他越靠越近,嗓眼裡似乎是含著甜蜜的桂花,半眯著眼睛,被段棲遲抱著,胸膛緊貼,感受到他的溫暖,不由得又貼近了幾分。
段棲遲便知道他醉了,正被這難得的安逸醉暈了頭,語氣也不由得溫柔起來:「我想知道,你告訴我。」
「不能告訴你,這是秘密。」嵇雪眠好像作弄他,一向冷淡的眼眸笑起來,染上燦然的笑意,偎在他懷裡,醉的不輕。
段棲遲眸光暗沉著,「你記得你答應過我的話嗎?」懷裡人記憶力好得很,便綿綿地說道:「記得,那你要什麼?」
段棲遲只顧著看他的笑,眼花繚亂之時,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嘶啞的不像話:「我要你。」
「好,我給。」嵇雪眠想也不想地答應了,他甚至抬起手,去勾段棲遲彎下腰來,「你來拿吧……」
段棲遲低頭吻住了他,和以往的輕吻不同,這次他用了些力氣,帶著些兇悍霸道的佔有慾,在他口中肆意揮霍著溫情,逼的嵇雪眠更縱容著他,紅著臉被他親個不休。
花藤被他們撞掉了花瓣,散落一地,水聲糾纏的聲音在院子里分外響亮,此時卻是什麼也顧不得了,段棲遲順著他敞開的衣襟親下去,問他:「你寫的是……是誰的名字嗎?」
段棲遲突然怕他的回答,如果嵇雪眠寫的是別的……倒也正常。帶著這樣的想法,段棲遲專心致志地討好他,直到嵇雪眠發出一聲驚呼,微微戰抖起來,他就知道対了,抬頭去看他漂亮沉醉的丹鳳眼,卻正看著他,很是沉溺:「是。」
「誰的……?」段棲遲見他沒有拒絕,更加得寸進尺,衣裳自嵇雪眠肩頭滑落,他不由得抱緊了段棲遲的脖頸,一大片一大片皮膚燒的粉紅,醉的像是一灘水,段棲遲低低一笑,「你不說,我就停在這。」
嵇雪眠被他磨的受不住,睜開了眼睛,不想被人看見他們交疊的身影,抿了抿薄滣,眸光如水,繾綣又多情,平素冷情的眉眼變得生動又多情,此刻卻很是不滿段棲遲的過分舉動,只聽他自己的聲音說道:「不要在外面……」
「可我聽說在外面的感覺很不一樣呢,要不要試一試,嗯?」調笑的尾音上挑,嵇雪眠耳邊炸開一朵盛開的花,被他這麼一笑,心裡亂跳地更厲害,咽了下喉嚨,「回去……我就告訴你。」
「你說的,不要反悔。」段棲遲笑的更高興了,花瓣落在他肩頭,人就像是月中降下來的那麼風雅。
還沒等進廂房的門,嵇雪眠的衣裳就被他扯下來,兩個人都被燒紅了眼睛,還沒等到榻上,就等不及糾纏了起來。
嵇雪眠就這麼掛著衣裳,和段棲遲滾到了一起,聽見段棲遲逗他:「現在該告訴我了吧,我的首輔大人?」
嵇雪眠被他抱在身上,撐在他肩膀上,不復清明的鳳眼笑吟吟的,似乎也是顧不得什麼臣不臣、王不王的,対上段棲遲那雙笑的歡暢的眼睛,「你做的月餅沒人買,我捧了場,算不算兩相抵消了呢?」
「真狡猾,不愧是司伶你啊。」段棲遲翻身討好他,淡淡的笑在他臉上浮現,今夜見到嵇雪眠笑了這麼多次,段棲遲像是個初出茅廬的少年郎,沒輕沒重的,「那司伶也該言出必行吧?你說,寫的是誰的名字?你說了,我就再不問了。」
「你嗯……太過分了……我說還不成么?」嵇雪眠便湊到他耳邊,呼吸不暢,呼出的氣變成了燎原的烈火,逐漸開始意也亂,情也迷,眼睛失神了,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回答我,嗯?別想逃過去……」段棲遲恨恨的親上他的每一寸,放燈的時候要是動作再快一點,就能知道他寫的到底是誰了……
「我寫的么……」嵇雪眠眸光脆弱,卻笑個不停,心情好的很,「你猜是誰,便是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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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採桑子·彤霞久絕飛瓊字》—(清)納蘭容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