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嵇雪眠回嵇府的時候,臉還是紅著的,看起來氣色好得很,才剛一走到門口,就被噼里啪啦響的鞭炮聲震到了耳朵。
原來是休假的家僕們都回來了,齊刷刷地站了兩排等著他,嵇雪眠感覺到了一絲不一樣的氛圍,好像有什麼人來了。
蘭慎和靈音喜氣洋洋地迎了出來,上來就問:「大人,攝政王陛下沒有和您在一起嗎?」
「沒有,今早沈敬來找,攝政王去了京郊外的軍營。」嵇雪眠語氣淡然,頭卻不自覺地偏了偏。
醒酒之後他才意識到昨夜他都說了什麼,現在想一想簡直是……丟臉。
沈敬早上看見他倆一起出了寢殿時,笑的那叫一個嘖嘖稱奇,他來接段棲遲去軍營,段棲遲那個缺心眼的居然問他去不去,嵇雪眠沒搭理他,甩袖子就走了,沒走幾步就被林淵攆了上來,親自送回了嵇府。
蘭慎和靈音誰也沒再問起,扶著自家首輔大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狼子野心攝政王回去鍛煉兵馬,他家大人居然放行且沒語氣尋常,倆人暗自讚歎攝政王好手段,估計沒少費心思討好自家爺。
不過,想練個兵還得請示一心想幹掉他的首輔,這攝政王當的比被攝政的皇上還憋屈。
兩個人一邊一個把嵇雪眠擁進了府,你一言我一語的,蘭慎道:「大人不知道,您西北老家來親戚了!」
靈音:「來給您祝壽的!有很多人呢,昨兒個晚上就到了,結果您不在,奴婢和蘭侍衛把人安頓下來的。」
嵇雪眠恍然,算了算日子,下個月就是他的生辰了,說起在西北的親戚,莫過於西北都護府的大伯,宣慰司的二舅舅,父母不在後,這兩位無形之中護著他在朝中的地位,雖然遠隔千里幫不上忙,至少沒讓他擔憂西北邊疆的局勢。
這次攝政王打定了主意要替他過生辰,非說首輔兼任帝師實在辛苦,眼前國泰民安,理應當祝壽,一時間朝野上下聲勢極大,眼瞧著各地官員的禮物不要錢一樣往嵇府送,嵇雪眠不過一夜沒回,昨天還空蕩蕩的府里,竟然堆滿了奇珍異寶。
靈音解釋:「這都是一早上收到的,府里人都忙死了,原來都盯著我們府里什麼時候開門呢,烏泱泱就踏破了門檻了。」
蘭慎卻小聲說:「我看嵇都護和梅宣慰,也就是您的大伯和二舅,帶了家眷,還有好多行囊,看樣子要在京中舊宅待一陣兒,我聽說他們要為你說親,趁這時日給您娶個娘子……」
「亦或是尋個夫郎嫁進府,這可是梅二舅說的,府中該有個主持家事的人了,作為長輩,他們要替您的終身大事做主了。」靈音一邊說一邊笑,觀察著嵇雪眠的表情,一會青一會紅,笑的更歡了。
正說著,就看見嵇愈和梅常青正在花庭里下棋,見嵇雪眠來了,雙雙拱手,嵇雪眠上前扶起他們,臉上膚色本就艷如桃李,眼神又不似平常冷若冰霜,整個人不自覺帶了點笑模樣,「大伯,二舅。」
梅常青就詫異了:「奇哉怪也,侄兒居然在笑?不瞞都護說,當年妹妹帶他回門那麼多次,從小到大我就沒見過這孩子笑。」
嵇愈和他一樣年不過四十多,卻是老成持重,打量嵇雪眠幾眼,瞭然問他:「司伶,昨天晚上去哪,幹什麼去了?這麼開心?不要瞞大伯,我是過來人。」
嵇雪眠愣住,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半晌他才平靜說:「過節。」
嵇愈心裡明鏡兒似的,也不為難他:「與其出去私會,不如娶回來,我們兩個老東西就先住在京城了,正好有事要辦,臨走之前,非得把你這終身大事訂好了。」
娶回來?
娶誰?娶攝政王嗎?
倒也不是不行,若是他披上鳳冠霞帔,風風光光嫁進來,好像也不錯,憑他那張俊美的臉,會是個漂亮的新嫁娘。
嵇雪眠的眼眸里就又閃出了點笑意,被嵇愈和梅常青看在眼裡,懼是驚詫不已,暗自對這件事情上了心,「這是哪家的姑娘,叫你這麼喜歡?」
嵇雪眠搖頭:「沒有,大伯和二舅既然來了,侄兒就好好款待便是。」
從這天之後,大伯和二舅連同幾個隨行的世子就住在了京城,嵇愈和梅常青時不時來轉嵇府一圈,幾個世子也來看望嵇雪眠這個哥哥,嵇雪眠白天上朝,下午就回來收拾府里的事情,批閱些奏摺給宣沃送回去,忙忙碌碌的,一晃眼就是生辰了。
臨生辰還有一個時辰的夜晚,嵇愈和梅常青在嵇雪眠屋裡和他講話,就聽見靈音在外面叫:「攝政王陛下您來了?怎麼還提著這麼多東西?您找首輔大人嗎?您稍微等會兒,先生正忙著和兩位家裡的老爺議事呢——」
「攝政王來了?」梅常青放下書卷,「司伶,攝政王常在夜裡登門嗎?」
嵇雪眠也如實回答:「不曾,這是頭一回。」
嵇愈正研墨,停下動作:「怕不是有大事吧?司伶啊,怎麼不出門迎接?壞了禮數叫他挑了毛病,還不得在朝堂上為難你?快走。」
段棲遲風塵僕僕從嵇府外走進來,一推開門,看見三個人也是沒想到,面上平穩,走到簇金枝大椅前坐下,倒像是真有什麼大事。
一番寒暄,嵇愈和梅常青說起這次進京想給嵇雪眠說親,段棲遲聽到了,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嵇首輔是何意?」
梅常青道:「我家侄兒讀書讀傻了,這方面一竅不通,攝政王若是有好人選,不如幫著物色一個?」
段棲遲長眸微眯,「好說,本王正有個好人選,等到時機成熟,便帶來給兩位長輩瞧瞧,可好啊?」
嵇愈便應和著:「若是真能嫁進我嵇氏一族,那當真是好事。」
「嫁么……」段棲遲笑笑,「也好說,只要嵇首輔同意,自然是沒問題。」
「攝政王別開玩笑了。」嵇雪眠決定阻止這個話題的肆意發展:「今夜來可是有事?」
段棲遲不語,嵇愈便帶著梅常青退了下去,臨走還貼心地關緊了門。
段棲遲便起身走過來,扶著嵇雪眠坐下,拉著他的手,笑意滿眼地看著他,「我來給你過生辰。」
一個月沒見到他人影,瞧著比之前瘦了些,也更有力了,看起來這人確實底子好,禁得起折騰。
「不是明天嗎?」嵇雪眠拿他沒辦法,「我今天進宮,險些以為皇后懷孕了,未免也太豐盛了些。」
段棲遲神秘兮兮地從袖中取出一樣東西,「你就別操心了。我這幾天新得了樣好東西,覺得你戴上應該很好看。」
嵇雪眠接過來一看,確實新奇:「西域的東西?這玉可不常見。」
段棲遲便繞到他身後,把幾串藍溪錦玉細細編進他頭髮里,一顆一顆綻放著妖冶魅色的玉珠編織在他發間,隔幾顆就有段金箍,點綴著透明的琉璃,乍一看還以為是西域來的美貌公子,端莊又貴氣。
「常不常見不要緊,喜歡嗎?」段棲遲從後面抱著他,「你要是不喜歡,我就拿去丟了。」
嵇雪眠無奈,「喜歡,別丟。」
「既然這個喜歡,那我還有樣東西要送你。」段棲遲露出個不懷好意的笑,嵇雪眠本能覺得不對勁,只見他拿出個小盒子,取出樣細小的玉條來:「這個也是西域進貢的東西,好處卻不一樣,不能戴,只能——用。」
嵇雪眠都不用想就知道,「用」的意思是什麼。
他推開這盒子,耳朵根就紅了一陣子,「不用。」
「好東西呀。」段棲遲一臉情真意切,「隨便放進哪處,可以緩解體寒虛涼的病症,雖然放進去的地方不可說,但是有用的,你就拿著吧。」
嵇雪眠瞥他一眼,「王爺費心,那我便收下了。」
段棲遲便滿意地摟著他,親吻著他的唇,「我明晚再來。」
段棲遲走後,嵇雪眠就又泛起噁心來,叫來靈音,果不其然換來兩碗苦的要死的葯湯。
這一眨眼,嵇雪眠懷孕已三個月左右,天天喝這苦水,整個人都高興不起來了。
這肚子倒是……漸漸露出些平滑的模樣來,從前他的腰細,又勁瘦,現在看起來就有那麼點平直,雖然也看不出來什麼,但是剛才段棲遲猝不及防抱他那麼一下,嵇雪眠心都少跳了一拍。
好在段棲遲根本沒感覺出來,就連嵇雪眠自己不注意都看不出,可能是他身子骨太薄,又是個哥兒,和尋常婦人之症不太一樣。
這一夜就又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踏實,第二天進了宮,坐在壽星的位置上時,看著滿桌子豐盛的菜肴,嵇雪眠竟然不是很餓。
好在有一壺新鮮的酸梅湯,一碗白透的蓮子羹擺在面前,佐上幾樣清新的小菜,看起來比大魚大肉有食慾的多。
段棲遲就那麼看著他,見他果然對這幾樣東西很上心,心裡也沒多想,就猜他口味獨特,便喝著酒,和旁人交談。
今年秋闈,登科的進士選出來了,和他身邊伺候他的一個小廝一起進來的時候,本來好好的行著禮,誰知道那小廝突然從袖子里掏出匕首來,也不沖著宣沃,也不沖著旁人,偏朝著嵇雪眠刺過來——
嵇雪眠便隨手將杯子擲了出去,刀刃碰上瓷片,刺客的刀猛震,嵇雪眠側身躲開,身手依舊矯健。
「哪來的狂徒,不自量力?」嵇雪眠本不用自己出手,但是挂念著速戰速決,便使出了真功夫來。
看的眾人瞠目結舌,「這是我認識的那病怏怏的嵇首輔嗎?」
「文武雙全啊,不愧是當年得過狀元的才子!」
「那刺客怎麼好像脖子上紋了只蜘蛛?難不成又是那波孽畜!」
幾招之後,旁人也插不上手,只見那刺客漸漸落了下風,被嵇雪眠踩著胸膛匕首抵住喉嚨的時候,舔著牙笑了一下:「首輔大人,你看這是什麼?」
嵇雪眠聽這聲音,異常熟悉。
掀開他的面罩,居然是雪公子。
而他剛剛扔出來的,正是從前在南疆的時候,在軍營里搜出來的紋著蜘蛛的肚兜。
嵇雪眠瞳孔緊縮,這東西怎麼在這!
雪公子不復當時的嬌俏模樣,如今看來,確實是個殺人不見血的模樣,從前裝的那麼像,嵇雪眠細細回想起來,也許從一開始就該對他提高警惕。
沒有人可以天生和旁人長的幾乎一模一樣,除了有心裝扮易容,而且能在宣沃身邊待這麼久而不失寵,又是個太監……
太監?
嵇雪眠突然想起,當時宮宴,有個小太監給他倒酸梅湯,卻偷偷看著大太監趙禹的眼色——
難不成,「蜘蛛」的頭兒就是趙禹?
嵇雪眠按下心思不表,他不僅沒有證據,恐怕還要被潑一盆「蜘蛛同謀」的髒水。
雪公子便道:「司伶哥哥,你怎麼解釋這從你行囊里搜出來的東西?莫不是你自己的吧?」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看向嵇雪眠。
嵇雪眠的腦袋嗡的一聲,他不確定,這是不是段棲遲畫他的那一件肚兜……
那一件,可是一筆不落把他全身上下的模樣……畫了個一清二楚。
「司伶哥哥,要不要看看呢?」雪公子惡意地笑起來,正要展開那件肚兜,卻被一柄橫空飛來的劍一劍穿喉!
是段棲遲。
所有人都不敢出聲,侍衛們護著宣沃,離得近的侍衛被崩了一臉血。
而雪公子倒在地上,目光獃滯,卻直直看向趙禹。
嵇雪眠注意到了這微妙的眼神,不甘心、卻又抱著必死的決心,他看了一眼趙禹,發現對方正盯著他。
嵇雪眠識人從不出錯,這樣的眼神……
惡狠狠的,像只真正的惡犬。
段棲遲把酒喝光,不甚在意:「都沒長眼睛?拖下去,喂狗。」
一堆侍衛這才敢上前,把死透了的屍體拖了出去。
然而,宣沃和宣懿的眼睛卻一直盯著那肚兜不放。
宣沃還愣著神,似乎不敢相信雪公子就這麼死了,半晌才顫抖著聲音問道:「皇叔,那上面畫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