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第72章 第72章

嵇雪眠過去,當真伸出兩根手指,探了一下霍邱的鼻息。

很好,胸膛微微抖動,微弱的鼻息有進有出,大名鼎鼎的霍大將軍,義無反顧地選擇了裝死。

嵇雪眠收手,淡淡得出結論:「還沒死,他受什麼刺激了?」

蘭慎哭的像個傻子,抹了把眼睛,語氣哀怨:「大人您還不明白?霍將軍把您弄丟了,又把攝政王唯一的子嗣弄沒了,等攝政王知道,咱倆腦袋非得開瓢不可。」

嵇雪眠低低咳了一聲,不太自然地擋了下鼻子:「不至於。」

霍邱裝死到現在,聽到這句話突然「詐屍」,苦不堪言的表情:「大人,您太低估您在攝政王心裡的分量了。」

嵇雪眠直覺地感覺到他話裡有話。

他眯了眯眼睛:「什麼意思?」

霍邱眼睛一閉,心一橫,索性都坦白了:「七個月之前,攝政王曾經把老臣叫去軍營,有過一份秘密的囑託,老臣本來不想揭他的老底,但是眼下看來,說出來才是明智的,還指望首輔大人救老臣一命!」

嵇雪眠在山洞裡穴居了快小半個月,渾身都不太舒服,本來困得要命,乍一聽這話,提起精神來:「你說,我聽著。」

霍邱從地上爬起來,坐在椅子上緩緩,「嵇首輔可還記得,大越氏副君瞿罪?」

嵇雪眠沉默了一會兒,「他本該在五個月之前就死,誰知道竟然拖到了前幾天才死。」

「他一死,大越氏就像點了尾巴的炮仗,攻勢猛烈,老臣差點就敗了,多虧「瞿罪」暗中幫忙,才大獲全勝,實在兇險,勝利的希望只有一丁點,可咱們終究是力挽狂瀾了。」

嵇雪眠皺眉,「瞿罪幫你?」

霍邱:「因為他根本不是瞿罪,是攝政王的人,善於易容。他也沒死,只是換了張臉。」

霍邱的語氣有些快意,「自從那夜冬節宴,瞿罪表達了想娶你的想法,攝政王就念念不忘,派人替換了瞿罪身邊的使臣,一直忍到漠北才動手。」

但是,霍邱也有不明白的地方:「能殺瞿罪,在京城就殺了,為什麼要咱們遠行一趟?還……」

霍邱一想起來就心痛:「還拿自己的孩子做賭注?太狠了。」

嵇雪眠愣怔了半天,然後笑了一下,明白了。

霍邱當他被氣傻了,把手伸他眼前晃了兩下:「首輔大人?老臣可不是挑撥你們的關係,但是攝政王此舉,老臣不明白。」

嵇雪眠回神,不急不慢地解釋給霍邱,一點也不生氣,語氣平靜得很:「攝政王布局這麼久,偏要一直等到漠北才收網,等的就是這場征戰,他要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

「他要藉此來給睿王施壓,他在京城可睿王打了那麼久,能贏早就贏了,這次的反叛軍還是棘手的,他只能一路收復失地,邊打邊造聲勢,讓天下人都認為攝政王勝券在握,現在就是逗狗玩,殊不知,收復漠北只是一個噱頭。」

「他真正的目的,是要讓自己的軍隊,徹底吞併各地方的睿王軍隊,披上榮耀軍的外皮,裡子卻一步一步把控了這天下幾乎每一個角落,還不落百姓埋怨,都得感謝他救命之恩。」

霍邱咽了口唾沫,簡直是一字不差。

他還想試探一下嵇雪眠到底知不知道,現在看來沒有必要了。

嵇雪眠那麼聰明,肯定早就料到了原因。

「他只是沒猜到,我也會跟著來。所以他一再耽擱殺死瞿罪的計劃,冒著風險,讓你承擔了不小的壓力和罵名,怕的就是大越氏瘋狗一樣反噬,事實證明也是如此,咱們是險勝。」

霍邱一把年紀了,直言:「攝政王到底在怕什麼?」

嵇雪眠說不出口。

他明白段棲遲在怕什麼。

他在想,等自己把小崽崽生下來,兩個人相安無事,正好所有局勢壞的不能再壞,壓抑的不能再壓抑了,最後發起一次進攻,一鼓作氣,乾脆漂亮的收復漠北。

攝政王是最不怕冒風險的人,這次卻殫精竭慮地像個忠臣。

他一點都不想讓任何不可控的結局發生在嵇雪眠身上,不惜被人罵,也做了萬全的打算。

但是誰也沒料到,嵇雪眠會和所有人走散跑去山洞生產,又被大越氏造謠,說已經死了,一屍兩命。

霍邱也沒說錯,按攝政王已知的事情走向,真能滅他九族。

霍邱雙膝跪地,眼珠苦的像是苦瓜:「大人,您既然都知道,可不可以為老臣求個情?雖然攝政王的孩子沒了,他日回京,老臣送他一個都成!」

嵇雪眠低下頭,耳廓卻稍稍紅了點。

霍邱渾然不覺,自己說個不停:「您失蹤那些天,大越氏暫時又支棱了一陣,千里傳信去京城,說是您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死了,攝政王知道了,差點沒從京城跑過來把臣掐死,臣好說歹說,才穩住攝政王,說您是失蹤了。」

蘭慎無情的戳破真相:「可能在攝政王眼裡,失蹤就等於死了吧?反正閆明大人來信說,他知道之後,整個朝野上下苦不堪言。」

「吏部侍郎因為小妾生了頭胎,下朝時候說要殺雞煲湯給小妾補身子,攝政王聽到了雞這個字,當即下命以後宮裡不許殺雞。」

「孫國公的娘子和他冷戰回娘家,捨不得他吃冷飯,十天就回來了,孫國公沾沾自喜說他娘子離了他就活不起了,攝政王恰巧得知,給他娘子一枚通關令牌,現在已經出關遊玩好多天了,孫國公一直後悔自己不珍惜。」

霍邱在地上,半跪著縷鬍子,「攝政王陛下從前眼裡沒有這些兒女瑣事,果然,就算是孤狼,有了喜歡的伴兒也會變成善妒的犬。」

霍邱心虛:「雖然他認為您死了,等回京了,大變活人,攝政王會不會嚇暈過去?」

蘭慎嗤了一聲,「咱們大人何時說過喜歡攝政王了?反正我沒聽說過,大人,您說過嗎?」

嵇雪眠被他問的啞口無言,竟然一時間卡住了嗓子。

說過嗎?

好像真的沒說過。

他們之間發生過太多太多的過往,從前是竹馬,是同窗,是朋友。

後來他們是宿敵,是帝師攝政王,甚至並肩作戰,共赴生死,還有了孩子。

在無人能見的角落,意亂之時,哥哥、夫君、九爺,這些稱呼輪一遍,半強迫地也說出口了。

唯獨沒說過喜歡二字。

「你起來吧,攝政王那邊,我替你求情。」

嵇雪眠的語調還是清冷的,霍邱卻聽到了天籟之音那樣,挺大個男人,激|動的哭哭啼啼就出帳篷了。

嵇雪眠見就剩下蘭慎了,默不作聲把他領回自己的帳篷。

蘭慎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大人,幹什麼神神秘秘的?」

嵇雪眠:「給你看個大寶貝。」

蘭慎的臉唰一下通紅:「大人,您怎麼也學的不正經起來了?」

嵇雪眠:「你看了就知道了。」

蘭慎眼前狼皮墊子一撤,一個貨真價實的大寶貝出現在眼前。

蘭慎頭皮都快炸開了,張嘴巴半天「啊」不出來,緊緊捂著嘴巴,發出嗚嗚不能控制的尖叫聲。

「這是……您……您生的?」

嵇雪眠溫和地看著蘭慎:「別太激|動,是我生的。」

蘭慎再次哀嚎一聲,顫顫巍巍地去抱孩子,又怕給碰壞了,跪下來看來看去,沒一會,趴在床上就開始哭。

「嗚嗚嗚……公子,您受苦了……生孩子多疼啊……您怎麼不告訴我啊……」

嵇雪眠摸了摸他的頭髮,輕描淡寫地掠過:「都過去了。再有小半年的時間,咱們就要回京城了,這一路上免不了和睿王的軍隊打,你記住,如果我出了意外,你要把孩子安全送到攝政王府,這就是我交代你的最後一件事。」

蘭慎不想聽這種話,但是怕嵇雪眠生氣,只能點頭,答應了。

半年之後,霍邱和嵇雪眠的隊伍行至滄州。

這一路上,他們大獲全勝,比想象中的順利無數倍,原來睿王忙著在京城紮根,顧不上外地,守備薄弱,輕易被嵇雪眠他們攻破。

滄州城內,一如既往的安居樂業。

嵇雪眠這麼多天睡不著,腦子裡一直合計那倆字。

喜歡。

嵇雪眠沒喜歡過人,他只為段棲遲睡不著覺過。

從前不覺得,總能見到攝政王不厭其煩在身邊晃,晃來晃去,他習慣了,也就不去仔細想。

現在閑下來了,有時間了,無數疑問湧上心頭,日夜糾纏地他心口砰砰直跳。

嵇雪眠看了一眼懷裡抱著的小崽崽,快要一歲了,該斷奶了。

一說起這個,嵇雪眠頭又開始疼起來。

斷奶……實在是件辛苦活。

滄州離京城太近了,再有個三五天就進京了,這個時候斷奶……實在是太不明智。

為了防止小崽崽沒的吃會撒嬌耍賴,再天天不睡覺鬧他,嵇雪眠可受不了,寧可忍痛繼續喂。

不過,途徑一個極其隱秘的衣裳店鋪,嵇雪眠鬼使神差地住了腳。

這裡面的款式,都很特殊。

嵇雪眠紅著臉,兀自鎮定地進去了。

裡面無人販賣,看好哪件交錢走人。

片刻之後,看花了眼的嵇雪眠拎了件「見面禮」,不動聲色地走了出來。

這種衣裳,他應該會喜歡吧?

·

離首輔大人離京那一日起,到現在,足有一年時間整。

一年時間對京城的百姓來說,變化不是很大,但是對於朝政上的更改,簡直和前一年有著天差地別。

皇帝宣沃被長兄睿王軟禁於行宮,所有朝政上的決議由攝政王一人做主,每日焦頭爛額,好在天下秩序有條不紊的運轉著。

人們私底下都說,睿王棋差一招,明明想要奪|權,卻被攝政王擺了一道,分明也是奪|權者,卻贏得天下稱讚,大權在握。

就怕睿王被逼急了,啥事都幹得出來。

今天京城口熱鬧得很,所有人擠在一起,迎接收復漠北的功臣們。

一如當年,嵇首輔和攝政王從南疆歸來,如今換成了霍將軍,同樣不辱使命。

比他們來的更早的人便是攝政王。

段棲遲站在城門上,看著那隊人馬越來越近。

段棲遲本不想來,他不想讓霍邱當著所有人的面親口告訴他,嵇雪眠真的死在漠北。

霍邱因為行軍路線不固定,半年沒回過信了,段棲遲只知道沒找到他的屍體,他抱著這一絲希望,等了這麼久這麼久。

後來他還是決定來,哪怕他迎接的是嵇雪眠的屍體,他也要第一眼就看見。

如果他死了,收拾好京城的一切,段棲遲便帶著他回西北,了此殘生,也不過如此。

這樣想著,突然,段棲遲眯起眼睛。

他看見了打頭騎在馬上的一個人。

段棲遲心裡狂跳起來,心跳要衝出胸膛。

其實只有短短八個字,足以形容。

他還活著。

他回來了。

段棲遲快步走下城樓,看似冷靜,實則腳步錯亂,差點滾下樓梯去。

這樓梯很長,很長,長到段棲遲下樓的時候,嵇雪眠剛好就站在他面前。

萬人面前,段棲遲霎時間就紅了眼睛。

嵇雪眠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彎起了眉眼,淡淡地沖著他笑。

嵇雪眠身後,是凱旋而歸的軍隊,霍邱對著他遙遙跪下,山呼攝政王萬歲,臣不負使命,平安歸來了。

此刻,段棲遲的眼裡卻全都是嵇雪眠,他再也看不見其他人了。

他想現在就把人搶回去,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顧,別人愛說什麼說什麼,說他昏庸無道也行,說他淫|亂無度也好,段棲遲再也不想顧及這麼多了。

段棲遲等不了了,去他|媽|的江山社稷,他現在就想親他。

但他發現,嵇雪眠是自己一個人站在這裡的。

他的肚子平平的,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段棲遲的心又被揪成一團。

他嗓音低沉又艱澀:「雪眠,我們的孩子呢?」

「攝政王安好。」嵇雪眠一如既往,嗓音泠然,卻也有了幾分動|情。

看他明擺著不想說的神情,段棲遲就懂了。

他終究沒忍心去揭露傷疤,只是重複著:「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嵇雪眠心疼他什麼都不知道,但是自己還沒法說,只好在袖子下,悄悄拉著他的手,故意把一段紅繩垂落下來。

段棲遲一怔,順著手腕撫上去。

他在嵇雪眠的腕子上,發現了一條極細極細的紅繩。

不動聲色地拉了一下,居然拉不動,反倒是牽扯出來更多編製細密的繩線來。

像是一件,特殊款式的「衣裳」。

段棲遲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呼吸一滯,眸色沉的像是幽暗的深海。

孩子沒了……就沒了,人活著就好。

但是他什麼時候被人教壞了?

勾|引他?

段棲遲不禁心動。

他怎麼就這麼吃嵇雪眠這一套呢?

就算是知道嵇雪眠在蓄意撩撥他,目的不明確,段棲遲也打算先不問。

現在要是問了,晚上就沒得逼他做些他羞於啟齒的事了。

隔著一層衣裳,段棲遲的心都要蹦出來,他喉嚨發緊,聲音低啞地不像自己:「先回府,本王給你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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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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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師揣了死對頭攝政王的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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