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淡時出雄傑 第八章
「怕嗎!」
隨著侍衛走到了瓮城中央,念修睨了眼不遠處木欄柵里的豹子,它正伸出利爪不斷扒拉著欄柵,彷彿隨時都會衝出來。感覺到肉肉不斷的往自己身後躲,還有些隱隱的顫抖,念修便笑問了句,想試圖讓大夥都輕鬆些。
「嗯。」肉肉應得很輕,眼神炯炯的和那隻豹子互瞪著,禁不住喉頭動了下,宣誓著她的不安。這是她第一次那麼近距離的看見一隻豹,它拱著身子,蓄勢待發的模樣,毛色紋路均勻漂亮,眼神泛著凶光。
看著看著肉肉脫口而出:「討厭鬼,它長得跟你真像。」
「謝謝。」珏塵接過侍衛遞給他的棍子,揮舞了幾下,敷衍的回了肉肉句。
「大哥,那東西是不是很久沒吃東西了。」侍衛剛想退開,肉肉就拉住他的衣角追問著。不過只是種逃避,她心裡很清楚,那侍衛一走開就會下令放出豹子。
侍衛回頭看了他們三人一眼,口吻里滿是無奈:「你們好自為之吧,沒有人活著從這裡出去過。就算殺了豹子,還會有其他的東西,太子不會讓你們出去的……該死的,我還沒走,哪個笨蛋放出它的。」
隨著侍衛叫嚷著逃開的身影,三人的視線齊齊看向剛才豹子的方向,肉肉還來不及眨眼,只見到一個黑影撲了過來。她靈巧的躲開,沒想到念修反倒愣著沒了反映,猝然地被豹撲到在地。
他吃痛的悶哼了聲,肉肉沒有思考衝上前猛揮了下棍子,豹子往一旁滾去,再次站起來的時候它沖著肉肉兇殘的咧開嘴,甚至還能看清它耷拉著的口水,緊接著它便撲向了肉肉。
「凌珏塵,你睡著了啊!」她轉身就逃,拚命往珏塵身後躲,壓根不考慮跟它正面較量。
「別亂動。」
肉肉只聽到珏塵對自己交待了句,而後用力將棍子戳進地下的泥土,撐著棍子躍了起來,一個旋身,結結實實的賞了豹子一腳。那隻豹像是瘋了,開始四處亂竄,一時整個瓮城裡亂成一團,原先在四周巡視的侍衛也胡亂奔逃著。
「肉肉,打它腦袋。」遠處的念修沖了過來,協助珏塵穩住了豹,誘住了它的視線。見情勢稍微控制了些,才覺得時機差不錯,朝愣著的肉肉吼道。
「打打打,用什麼打呀。」雖然抱怨著,肉肉還是效仿剛才珏塵的動作,上前抬起腿往豹的腦袋上踹去,跟著還覺得不夠,又補上了一拳。豹子的獸性,讓它本能的揮了下前爪,朝肉肉的手腕上抓去,留下鮮紅的爪痕。
珏塵也沒心思在這時候去關注肉肉的傷,欺身上前,動作利落的用雙腿準確夾緊豹的腹部,從靴子里抽出匕首,扔給念修。接住匕首后,念修也沒停頓,直接往豹的喉間割去。溫熱的血濺滿了他的臉頰,他居然還記得指責肉肉:「真是笨蛋,你的棍子呢!」
「我怎麼知道,該死的……」邊咒罵著,肉肉的表情扭曲了,豹在倒下前試圖做最後的掙扎。遭殃的還是肉肉,原先就被抓傷的手腕上,又添了幾道新痕。
「拿著防身,照顧好自己。」珏塵很快就爬了起來,彈了彈衣裳上的灰塵,帥氣的彎下身從另一隻靴子里又抽出一柄匕首,扔給肉肉。
「放心,我沒事。」肉肉撩起衣擺,粗暴的撕扯了塊布下來,熟絡的把自己的手腕包了起來,用嘴咬住布條的一端,打著結的時候,突然看著不遠處,嗜血的笑了:「珏塵,又要玩了哦。」
順著她的視線,珏塵和念修同時望了過去,城牆上傳來了太子和一些近侍的喝彩聲,更激起了三人潛在的血性。又一場惡戰開始了,眼見珏塵和念修默契的朝剛奔出老虎沖了去,肉肉反而調頭逃開了,她可不想死,也沒珏塵的身手念修的蠻力去搏命。
反正珏塵說了,讓她照顧好自己就好,那肉搏的事應該跟她無關了。
只是那頭餓極了的老虎,似乎不願讓肉肉如願,反倒掠過珏塵和念修,直往肉肉衝去。一個俯衝,就將她壓倒在了地上,清楚自己掙扎不過,她絕望的別過頭,大呼出口,「念修,救我!」
這是一種潛意識裡的依賴,生死之際,肉肉能想到的人唯有念修。肩胛處前不久才剛好的傷,又被拉扯開了,滲出殷紅的血。念修也急了,一種莫名的恐慌讓他亂了陣腳,還沒來得及出手,餘光處就見到一支箭滑過,刺入老虎的背部。
跟著無數箭落下,每支都準確無誤的扎入老虎身上。無疑的,它臨死前也曾奮力掙扎過,肉肉已經沒有力氣去理會這些箭的主人了,她只覺得全身都痛,黑暗襲來過來,便就暈死了過去。
~﹡~﹡~﹡~﹡~﹡~〖。笙樂嫣寧。〗~﹡~﹡~﹡~﹡~﹡~
薊都的市集熱鬧得就像天上的日頭一樣,轟轟烈烈,沸沸揚揚,教人忽視不得。光是從南門到東門就有六家藥鋪,安旅按照珏塵清晨臨走時的交待,找到了「致福藥鋪。」一一買齊了他說的那些傷葯后,安旅還是略有著不放心,一路低著頭,認真的盤數著。
越是相處,她便越是發現珏塵那不擅於表露的體貼。來薊都的路上,他總是比她更挂念肉肉的傷。就像這次的事,他想著倘若還能活著回來,大夥也定是都傷得不輕,這些傷葯是免不了的。
一想到他們有可能回不來了,安旅始終掛在臉上的笑容就黯淡了。肉肉和念修對她來說,已經像是親人了,如果沒有了他們,她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
想到了深處,安旅就顯得愈發煩躁了,每次她心情一躁,就會無意識的學起肉肉耍性子的模樣,橫衝直撞的。也就這麼撞上了迎面而來的那數十個人,安旅沒顧得上對方的情況,只吃痛的喊出聲:「哎呀,怎麼走路不長眼。」
敢情這人是鐵做的,就這麼將她撞得跌坐在了地上,鼻腔酸疼,淚抑制不住的泛涌而出。
「哈,真是好笑了,究竟誰不長眼了。居然敢撞本郡主的人,你活膩味了是不是!」
頭頂上傳來了跋扈的叫囂聲,這口吻張揚得讓安旅不舒服的皺眉。她在臨陽待慣了,看多了肉肉蠻橫的模樣,可也不會就這麼張狂的。
「傻愣著幹嗎,還不跪下來給我道歉。」那刁蠻女子絲毫沒有放過她的打算,依舊在叫罵。
安旅嘟著嘴抬起頭,閃著些微淚光的眼中,除了委屈還有濃濃的厭惡。她這才瞧清眼前的陣仗,那個女子一身錦衣,是昭顯身份的廣袖衣裳,耀眼的翠綠色。隨著她說話的動作,那袖口一扇,還會掀起陣陣暖風。
她的身旁簇擁著若干侍衛,這般算來安旅剛才撞上的人應該是侍衛,就在侍衛的後頭,還有三四個年齡稍長,打扮得很是斯文的人,看他們的喬裝和周擇逸有幾分相象。
「瞪什麼瞪,道歉是應該的,可憑什麼要我跪下來。」見那女子不停的沖自己瞪著眼,安旅也不服輸。是她走路分神撞上人家的,自然該道歉,但是做什麼要跪。肉肉曾說了女兒家也是有尊嚴的,不到逼不得已,只能沖自己爹娘和君主跪。
雖說這話肉肉也只是說說,為了保命她是萬顧不上什麼尊嚴的,但是安旅可是很認真的受教了。
「上去掌嘴,這種人不教訓一下,就不分尊卑了。用力打,等你手腫了再回來赴命。」不由分手的,女子指使著一旁的侍衛。
一旁侍衛作揖領命,面無表情的就沖安旅走了去,彷彿眼中只有主子,壓根就沒有其他七情六慾。安旅驚恐的瞪著眼前侍衛,他的身子壯碩得可怕,那手掌更是偌大,讓她聯想到了蒲扇……就這麼一雙手,要打到腫起來,那得花上幾年的功夫呀!
下意識的她想饒命,但是那個自稱郡主的女人,表情太過驕傲,讓她不甘認輸。最後只好硬著頭皮迎上去了,當第一個巴掌落在臉上的時候,安旅只覺得全身火辣辣的,疼得她立刻就倒臭涼氣。
跟著,連她自己都忘了這種痛承受了多久。終於有個好心人站出來了,一聲怒喝就制止了所有混亂,連圍觀的百姓都迅速散開了。
「你鬧什麼!忘了正經事是不是!何況這樣當街對一個女孩子動手,成何體統。」
男子的聲音聽起來很威嚴,明明是溫潤婉約不帶情緒的語氣,可是安旅就是覺得氣勢十足,有幾分類似於珏塵的味道。她費力的抬眸,倔強的擦去嘴角趟出的血絲,看向來人。迎著刺眼的陽光,她看不太清楚對方的長相。
只隱約瞧見他輪廓分明的稜角,暗紅色錦袍,髻上系著的髮帶也是暗紅色的。
「凶什麼凶,不打就不打。小四,回來了,不值得為這種粗魯的人動手。」女子雖還在嘴硬,可嘀咕的聲音越來越輕。在見到剛出現的那個男子,愈發難看的臉色時,乾脆噤聲了,轉而成了一種撒嬌狀的抱怨:「晉王哥哥也真是的,不是從來不管閑事的嘛。怎麼突然在這關鍵時候,發起善心了,居然還讓我把蜀王府最出色的大夫都帶去。還指定要『致福藥鋪』的葯,真是奇怪了。哥,你知道他救的是什麼人嗎!」
「你話很多。」男子的語氣略顯不耐煩,親自扶起了跌坐在地上的安旅,命丫鬟上前替她撣去了身上沾染的灰塵。
安旅這才看清了他的長相,分外俊朗,尤其是鼻子,輪廓簡直完美到讓她咋舌。也只是片刻恍神而已,醒悟過來后,安旅就意識到眼前的人是她惹不起的。珏塵他們已經夠麻煩了,她不能再生事。
「姑娘等等,你可否把手上的葯讓給在下,多少銀子都無所謂。『致福』的掌柜說,新葯要再過一個時辰才到貨,在下有急用,所以冒昧了。」只可惜,那個男子沒有如願讓她逃開。
「不行,再多銀子也不讓。」安旅轉身,把葯緊護在胸前,這可是珏塵交待她辦得事。
「哥,跟她講那麼多廢話做什麼。晉王哥哥向來就瞧不起你,若是連他吩咐的葯都搞不定,又要冷嘲熱諷了。」說話的同時,方才那女子直衝上前,身手利落迅速的從安旅手中奪過葯。邊嚷嚷著,邊拉起那個男子就走。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安旅壓根看不清她是什麼時候出手的,總之等到她反映過來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了。想追上前,卻被侍衛惡狠狠的瞪住,她只能望著那兩道漸漸消失在市集的背影,半晌,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