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淡時出雄傑 第七章

簡淡時出雄傑 第七章

吵吵鬧鬧了一番,最終無奈下珏塵和念修只好把肉肉他們一併帶上路了。私放了鄉民,臨陽是回不去了,逃也不是他們會做的事,商量了半晌便決定一共去薊都認罪。

珏塵站在略高出地面的小土坡上,看著遠處,順手接過安旅遞來的水囊,猛灌了口水,而後又揪眉看向那邊的時肉肉。顯然去了薊都之後,他們是生死未卜的,可是肉肉一路上就像在遊山玩水,笑容從未在她臉上消失過。

「安旅,老爹是不是一直很疼肉糰子!」珏塵下意識的問了句,他總覺得,若不是從小就被人呵護在手心裡的人,是無法這般無憂無慮的。

「是啊,哪有不疼兒子的爹爹。」安旅覺得這個問題很多餘,儘管老爹不苟言笑,那雙深邃的眼底也像一直藏著很多事般,可他對肉肉倒也是真的心疼。

「難怪了。」理所當然的珏塵輕嗤了句,有些羨慕。兒時的他也很希望能有爹疼,義父對他的教導很用心,自然的也很嚴厲。

爹娘是什麼味道,珏塵不知道。如今長大了,他也一度以為自己不再需要了,可是當肉肉這麼活脫脫的出現在眼前時,他才發現,討厭她,興許也是因為她的生活太過快樂,肩上沒有負擔,只需盡情的享受所有的人關心就好。

念修正在河邊抓魚,動作伶俐的讓人瞠目。肉肉偶爾會分神偷瞄他兩眼,她總是喜歡看念修專註做某件事時的模樣。看久了,她才捨得調回目光,若無其事的沖周擇逸說道:「原來『薊都』兩個字是這麼寫的呀。」

走累了,天色也近黃昏了,在往前走就是山林了。他們便決定在河邊露宿一夜,肉肉無聊,就纏著周擇逸教她識字。周擇逸見了肉肉始終有些怕,說不上來的原因,便也就唯唯諾諾,認真的教著她,反倒是肉肉有些心不在焉。

「是啊,有點複雜,你多寫幾遍就好了。」說著,周擇逸撿了塊扁平的石子給她,示意她在地上寫著試試。

肉肉接過,看著地上的字,認真的臨摹著。可歪歪扭扭的字,讓她自己都覺得氣餒,臉上神采也跟著黯淡了下,只是片刻,又燃起了活力:「那『凌珏塵』三個字怎麼寫!」

以前念修也有教過肉肉,她會的字不多,只會幾個朋友間的名字。肉肉學會的第一個字就是「修」,那也是她寫得最漂亮的字,用楷體寫的,流暢蒼勁,她曾經在家練習了無數遍。

聞言后,周擇逸明顯愣了下,就連一旁聞言的凌珏塵也輕震了下,心裡有股說不清的感覺襲來,暖暖的,讓他臉頰也跟著抑制不住的潮紅。調整了下姿勢,周擇逸就在地上寫下了珏塵的名字。

完成後他們誰都沒有想到,結果卻是換來肉肉震耳欲聾的爆笑聲。邊笑她還邊蹬著腿,手指著地上的字,斷斷續續的說著:「我就說討厭鬼是個小人,你看你看,連名字都是。那個『塵』字,就是一個『小人』站在『土上』嘛,哈哈哈……」

「啊……」緩緩的,那竄猖狂的笑聲被一聲哀嚎取代了。

眾人誰都來不及阻止,只好眼睜睜看著珏塵將手中的水囊擰緊,然後猛地朝肉肉扔去。若非時機不對,念修很想大聲喝彩,珏塵的下手太漂亮了,又快又准,直中目標。肉肉還沒搞清楚狀況,就瞧見一個黑黑的東西朝自己的臉部襲來,而後她就應聲倒下了。

「見血了。」出聲的是離肉肉最近的周擇逸,恍神的喃喃著,很想笑,還得硬憋著,模樣看起來著實可笑。

「流鼻血了流鼻血了,念修救我,我要死了。」鼻子疼得發酸,肉肉忍不住嗆淚,張牙舞爪的大叫著。

奈何,壓根就沒人懂得憐香惜玉,就連向來疼她的念修,都壞心的上去補踹了一腳,朗笑開了。肉肉倒在地上,也懶得爬起來了,雙手正捧著心自怨自艾,眼神一轉突然慘白了臉色,猛地坐了起來。

隨之一聲響徹雲霄的馬嘶聲傳了過來,大夥也正色望了過去,肉肉傻愣著吸了下鼻子,人中處垂掛著的兩行血,就這麼順著她的動作忽現忽滅,好不容易反映過來后,她才低吼開:「還愣著,快救人啊,他要掉下懸崖了!」

說著她快步跑到他們先前購置的馬車裡,搜尋了半天,甩了條粗繩扔給珏塵。接過繩索后,珏塵也不耽擱,與念修倆人默契的躍上馬,朝懸崖邊奔去。

安旅窩在肉肉身後,屏息看著遠處的那一幕,眼看那匹像是受了驚的馬,發瘋似的往懸崖奔去,馬上的男子一身錦衣,看想起來像是官宦之後,此刻的表情有些慌忙,拚命的想穩住自己的馬,卻無濟於事。

身後有兩三個隨從在呼喚,肉肉張大嘴,獃滯的看著凌珏塵迅速的將繩索捆綁在自己身上,另一端甩給念修,這兩人的默契簡直就像渾然天成的。跟著,珏塵就這麼躍了起來,在安旅的抽氣聲中,肉肉瞧見那匹馬直衝下了懸崖,珏塵也跟著沖了下去。

「笨蛋,過來拉!」念修也跳下了馬,沖身後愣著的那幾個隨從大吼著。

一個激靈,他們反映了過來,快速的衝上前。肉肉好奇的移動腳步,站上了先前珏塵站著的那個小土坡,這樣高度能使她看清懸崖邊的場景。她便就這麼目睹著那匹駿馬,往懸崖下掉了去,跟著她的表情也扭曲了。

崖壁上珏塵一手拉著繩索,一手緊拉著那個男子,幾經折騰,嚇得安旅和周擇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兩人總算安全上來了,正狼狽的倒在懸崖邊大口喘著氣,肉肉側頭看著珏塵,現在的他絲毫都看不見剛才英武的模樣了。

安旅他們已經奔上前了,只有肉肉還站在原地,突然的她覺得原來珏塵也不是那麼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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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後,夏日黏稠的風總算涼爽了些。肉肉貪涼的捲起褲腿,浸泡在水裡晃悠著,露出小腿腹上斑斑點點零星的傷痕,連她自己看了都扼腕。念修他們正和今天救下的男子在聊天,肉肉搭不上話,索性坐在河邊,練習著周擇逸教她的字。

「真是巧,原來你們也是打算去薊都的,去做什麼!」說話的時候,男子正皺眉,看著手中念修剛遞給他的烤魚。

「去看看。」念修沒有選擇說實話,看出對方的顧慮,他就補充了句:「吃吧,雖然不怎麼乾淨,味道還是很鮮美的。」

「那我們一塊上路,我正好也要趕去薊都。往後你們叫我儼煒就好,那位兄台怎麼稱呼!」儼煒也不再抗拒,撕了些魚肉扔進嘴裡,當真如念修所說,味道甚好。他也放下了架子,伸手指向一旁始終沒怎麼理會過他的肉肉。

從珏塵他們救下他之後,他對這群人也都了解了,只除了肉肉,未曾介紹過自己,甚至一直都沒有搭理過他。

「雲龍。」肉肉略微調轉了下頭,懶懶的扔了兩個字。

倒也不是肉肉不喜歡他,實在是這大夏天的,她還得穿那麼多來掩飾,又不能洗澡。更慘烈的是,居然突然來葵水了,她實在沒心情說話,整個人都萎靡了。

「安旅,該幫肉糰子換藥了。」已經是太過了解對方了,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念修很清楚這丫頭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代表什麼。起初的時候,他會跟著臉紅,現在也不覺得什麼了。

反而是肉肉,每次都覺得在念修面前會抬不起頭,聞聲后,她扁了下嘴縮回腿,提著靴子,領著安旅尷尬的往不遠處走去。這模樣在儼煒看來,覺得很是奇怪,總覺得這幾人間的感覺有些微妙,卻也不好多問。

……

那一夜過後,也都算熟悉了。一大夥人就這樣結伴同行,沉靜了好些天後的肉肉,終於又復甦了,尤其是到達呈州的時候,興奮的就像個孩子。

一想到這裡是老爹和娘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她就覺得開心。當晚安頓好后,就興沖沖的拖著珏塵和念修一塊去喝酒了,恰巧在酒館碰上了一住進客棧就消失的儼煒。四人把酒言歡到很晚,念修一時興起,就提議說難得天下那麼大,能聚一塊是緣分,不如以月為證,結拜為兄弟。

儼煒倒是欣然應允了,肉肉在半推半就中,狠狠的瞪著珏塵,到底還是妥協了。可怎麼看這都像一場鬧劇,當晚壓根就沒有月亮。隔日一早儼煒收到封信后,就匆匆告辭離開了。他就像一個迷,誰都沒來得及問他究竟是什麼身份。

半月後,抵達了薊都,肉肉早就把那個理該喚作大哥的儼煒,忘得一乾二淨了。

也不能怪她沒心沒肺,實在是氣氛太過愁雲慘霧。念修以臨陽縣令的身份,去認了罪,上報太子的過程耽誤了幾天,最後等來的結果卻是,太子不怪罪,但要求念修代替鄉民與獸互斗給他看。

珏塵替念修在薊都四處奔走,花了不少銀子,也只爭取來了可以帶兩人陪同的結果。

這一路來接他們的馬車駛得極快,坐在車內的三人也始終沒有說話。天還沒亮透,隨著顛簸念修順勢抖了下肩,試圖弄醒睡得正香的肉肉,他真搞不明白,都什麼時候了,她居然還能睡得著。

沒料到,這傢伙依舊夢得酣甜,只是順著念修的動作,晃了下腦袋,又沉沉往珏塵的肩上倒去。

微側了下頭,看了眼肉肉,珏塵無奈的嘆了句:「我真後悔答應讓他來。」

「我也後悔!」念修緊握著拳,既擔心連累肉肉,又氣她這副天塌了都懶得在乎的模樣。

原先他們想帶周擇逸一同前往的,肉肉鬧了半天,說是那個笨書生只會掰仁義道德,去了是送死。念修花了很多定力,總算沒有被肉肉的任何話動搖,結果今天一早,她居然和安旅合夥,直接把周擇逸打暈。

最後還是珏塵率先點頭,答應讓肉肉一同前往的。可是現在他悔得腸子都快青了,他怎麼看都覺得,即便把肉肉帶上非但幫不了他們任何忙,說不定還得多顧念一個人。

「到了,討厭鬼!下車了!」

珏塵想得正入神,馬車已經駛入宮中瓮城,停了下來。肉肉忽地就醒了,彷彿剛才壓根就沒睡著過一樣,還煞有精神的沖著珏塵大叫。

「你真不怕死嗎!」並沒急著下車,現在回頭應該還有機會,珏塵不放心的問了肉肉句。

「廢話,當然怕,哪有不怕死的人。」肉肉斜睨了他一眼,沒好氣的回答。

「那還跟來做什麼!」說得淡然,珏塵卻暗自在心底自嘲。他倒是真不怕死,甚至寧願自己就這麼死了,可以不用再去理會出生起就背負的責任。

肉肉起身跳下了車,得意的揚起頭:「來玩。放心吧,算命的說了,我命硬,不會那麼早死。」

「哪個算命的!」稍後尾隨出來的念修好奇的問著,也想趁此調整下凝重的心情。

「就是村口那個專門騙人銀子的王瞎子啊。」說著,肉肉大步朝瓮城裡走了去,完全不顧身後倆人無關糾結的表情。

太子還沒到,瓮城裡到處瀰漫著蕭條的味道,隱隱的還透著血腥氣。有不少士兵守著,見了他們也只是一臉同情。肉肉饒著瓮城閑逛,偶爾會在城牆上看見一些石頭刻的字,她認識的不多,卻依稀判斷得出應該是一些和他們一樣的人,在和猛獸搏鬥前刻下的。

「討厭鬼,念修,我們也來刻些東西吧。起碼要是真死了,還能在城牆上留個名。」

邊說著,肉肉已經撿起了塊石子,搖頭晃腦琢磨了半天,最後艱難的在城牆上畫下三個手拉手的單線條小人。又蹩腳的寫上了彼此的名字,驕傲挑眉看向珏塵:「厲害吧,我會寫你名字了呢。」

「……傻瓜。」明明覺得她這舉止無聊極了,可是對上那張臉時,珏塵也吐不出謾罵了。甚至覺得肉肉也的確有那麼幾分討喜,只無奈的輕斥了句,語氣里倒是滿滿的,像個兄長似的疼愛。

「還真是個活寶傻瓜。」念修也無奈了,笑著撫上她的發,隨後高舉起右手:「來擊掌,要是能活著出去,就一定要做一輩子的兄弟;就算死了,下輩子還是做兄弟。」

「好,一輩子兄弟。為兄弟頭頂流膿,腳底生瘡,全身插滿刀都在所不惜!」肉肉爽快的拉起珏塵的手,與念修擊掌。

其實心裡是滿腹怨念的,對於肉肉來說,這輩子只能做念修的兄弟,已經夠難受了。他居然下輩子還要做,徹底的否決了她,怎麼能不怨。轉念想,怨也好,這樣積著一會看見猛獸能發泄下。

稍後的氣氛總算正常些了,連肉肉都安靜了下來。等待的過程反而才是最揪心的,直到天色越來越亮,太監尖銳的嗓音傳來,太子登上了瓮城城牆,在華蓋下躺坐著。他們三人,反倒覺得鬆了口氣,靜靜等待判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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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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