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淡時出雄傑 第十一章

簡淡時出雄傑 第十一章

皇后是真的病得很嚴重,肉肉和珏塵跨進寢宮的時候,並沒有見到那個傳說中傾國傾城的殷后。只是一個臉色蒼白,病態驟顯,眼眶深陷,憔悴得彷彿使不出任何力氣的女子。也顧不得什麼禮儀了,宮女像是習慣了,一見有人帶著診箱進來,就拉開了屏風,給肉肉和珏塵賜了座。

謹遵珏塵方才的提點,肉肉始終在一旁閉著嘴,不說話。只瞧見,珏塵的眉頭越皺越緊,皇后咳得越來越嚴重,就在她快要抑制不了好奇心,開口發問時,倒是殷后先急了:「怎麼樣!」

珏塵也不隱瞞,無奈地搖了下頭,眉頭蹙了下又舒開了,狀若無事的開口:「恕草民技拙,皇後娘娘中的是『碧水毒』,草民醫不好。」

「你……」總管公公想開口訓斥,類似這樣的話近日裡那些御醫說多了。他原以為晉王推薦來的人會與眾不同些,沒想還是一樣的無能。

殷后沒有多話,轉頭掃了他一眼,他就立刻噤聲低頭退到一旁去了。隔了很久,氣氛凝重的駭人,她才吁出一口氣:「罷了,本宮心裡也清楚。聽晉王說你姓凌,來自臨陽……你這醫術……是師承你父親的嗎!」

「回皇後娘娘話,草民沒有父親,只有義父。」珏塵頓了下,猶豫了片刻,有些話或許永遠不再提起會更好,可他還是開口了,一步步誘著殷后問下去。

一切也如他所料,緊接著殷后就招來宮女,扶她起身,彷彿片刻就恢復了精力,眼眸澄亮,追問著:「你義父是誰!」

「凌固。」珏塵說得簡約明了。

可就這兩個字,就讓殷后臉色的表情瞬息萬變,有欣喜,還有更多的酸楚。那股有苦難言的情緒讓肉肉覺得有些驚訝,在她心裡一直覺得貴為皇后,便是了無遺憾的。原來,就算綾羅綢緞,還是會有求而不得的東西,看來義父便是皇后的結了。

「義父……」沉靜了很久,殷后才從唇間呢喃出聲音,恍惚的,遊走散亂的情緒只有她自己明白,「他……有成親嗎!」

「沒。義父讓草民轉告您,他謹記當日對皇後娘娘的誓言。」珏塵一直都知道,殷后是義父心頭最深的傷。一個將義父折磨到想恨都無力去恨的女人。

「是嗎!」殷后還在發怔,這話反倒讓肉肉心底一陣,泛起羨慕。

這樣一個女人,呼風喚雨,嫁給了個君臨天下的男人,卻還能讓義父那麼出色的人,為她終生不娶。活成這般的女人,才算今生沒有白活吧,就算最終還是沒有得到想要的,起碼那人生生念著她。

反觀自己,就算能陪在他身邊又怎麼樣!肉肉眨了下眼,胡亂轉動這目光定睛在了珏塵身上,她不斷的在心裡問著自己,這樣陪了念修那麼多年,就是為了這樣一個兄弟的名份嗎!

「那你義父是不是還告訴你,如果殷后開口,你一定得鼎力相助!」殷后的眼眸中閃過銳光,先前的病態和怔驚都已不復見了。

珏塵抿著唇,遲疑了很久,還是點頭了。殷后是把義父給了解透了,他離開臨陽時,義父聽說是要去薊都的,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直拉著他的手,喃喃叨念著:「柳殷………」珏塵尚還年幼的時候,聽的最多的便是柳殷的事,義父常含笑提及,默靜婆婆偶爾也會說到。

還沒與殷后謀面前,珏塵心底已經將她幻想過無數次。她是默靜婆婆的養女,是義父摯愛的人……卻是伴著當今天子的女人。熟悉又遙遠,終於還是活生生的出現在了面前,而非是旁人說出的故事中。

出發來薊都前,義父是沒想到珏塵真會見到殷后的,可他還是千交待萬囑咐說是倘若殷後有難,倘若珏塵力所能及,一定要幫。

「他跟了你多久!」殷后的目光、話鋒突然轉向了肉肉,珏塵並未回答她,只是看了眼肉肉,堅定的點了下頭,示意肉肉絕不會出去多嘴。她這才收起了幾分戒備,問了句:「真是孽緣……本宮這身子恐怕是撐不過一個月,是不是!」

見珏塵點頭后,她又繼續道:「聽說皇上那兒最近也招了不少御醫去,你們先回去吧,該安排的事晉王會安排。本宮也不奢望什麼,照晉王說的做就是了,等到事情結束了,你就走,回臨陽去。記住……萬萬不能讓太子登基,不然,大昶天下就完了……該交待的,本宮都會交待,榮華富貴晉王不會少給你……退下吧。」

聞言后,肉肉警覺的掃了眼四周。那些宮女太監們的臉色,還是一如既往的平常,就像是什麼話也沒聽見似的,想來都是皇后的心腹了。

「草民領命,告退了,皇後娘娘……安心養病。」

就在肉肉以為珏塵會毫不猶豫的婉拒了皇后的要求時,他卻立刻就應承了下來,恭謹的退下了。肉肉這才發現,他看皇后的眼神灼熱的可怕,蘊含著太多的情緒。她看不懂,可至少覺得驚訝,以珏塵的性子,「榮華富貴」這四個字該是他最反感的利誘才是。

「還不走!」珏塵目不轉睛的看了肉肉片刻,那張臉上一覽無遺的寫著她的心事,表情扭曲的讓他想笑,生怕失態,他只好把笑意化做吼聲,硬是把肉肉給嚇得一陣戰慄。

「哦,皇後娘娘,草民告退了。」肉肉也不動氣,乖乖的點了下頭,尾隨著珏塵跨出了寢宮。眼神還是不住的往後瞄著,有些依依不捨,隱約總覺得殷后並不似傳聞中的那麼強硬,相反,她看起來孤寂極了。

尤其是當珏塵提到義父的時候,肉肉很好奇,殷后和義父間究竟發生過什麼!她為什麼又會進了宮,甚至成了皇后!可縱然是好奇,她還是知道有些事是不需要了解得太多的,反而會給自己惹了麻煩,便一路沉默著。

沒料反倒是珏塵忍不住了,這樣沉悶的肉肉讓他有些不適:「你怎麼了!那麼靜,身子不舒服嗎!」

肉肉賞了他一記白眼,憑什麼別人安靜就是識大體,她就成了身子不適。本想不理睬他的,到最後還是沒能忍住,聒噪了起來:「喂,為什麼要答應殷后,你明知道這事太危險了,萬一出事了會活不成,不要告訴我是為了什麼榮華富貴,我不信你會想要這些。」

「因為她是我娘。」

「那你義父……」肉肉瞪大眼,都忘了身處何地,失聲叫了起來。如果殷后是珏塵的娘,那按照剛才他們的談話,義父不就是他的親爹了!

珏塵沒有回頭,馬車就在前面,他的腳程很快。肉肉只能從他略微僵直了下的背影中,判斷出自己興許是猜對了,珏塵是不想多談這事的。想來也是,明明從小就跟隨著自己的親爹長大,卻只能叫他義父;明明娘親就活生生的在眼前,卻還得俯首稱她一聲「皇後娘娘。」

瞧著那越行越遠的身影,肉肉突然有些同情珏塵了,他心底一定埋了不少事,所以眉宇間才會有道滄桑。扁了扁嘴,她選擇不再追問,換上了笑臉,樂呵呵的追上了珏塵的步伐,轉了話題:「接下來我們去哪,我快餓扁了。」

「就知道吃!」珏塵回頭,笑諷了她句,手指輕點了下她的鼻尖,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寵溺,誰都未曾發覺:「先去城門口接阿盅他們,一會再吃。」

「阿盅他們來了!!」肉肉又嚷開了,在見到珏塵點頭后,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接著比他更快的鑽進馬車,一路上笑臉盈盈的,對珏塵的態度也因為不少事,慢慢的熱絡親昵了起來。珏塵卻只是偶爾敷衍她幾句,心情有些低落,連笑容都是僵硬的。如果不是默靜婆婆臨死時的遺言,他永遠不會知道一切,也寧願不要知道一切。

珏塵不敢想象,娘和爹這些年承受了多少痛苦。相愛的兩個人,卻為了不同的立場,到最後擦肩而過。如果不曾擁有過倒也罷了,可他們相濡以沫過。默靜婆婆是一心為大昶的,她為了大昶天下掩埋了自己的愛情,所以她希望她的兒女都能盡心輔佐大昶;可是爹卻有他的責任,他背負著復辟前申的擔子……那他呢!他該如何自處!

「珏塵,下車了!」肉肉都快忘了自己喊了多少回了,總之城門口來來回回的人,都免不了多看她幾眼,那目光跟看傻子似的。

這一次,終於喚回了珏塵的神。他卻若無其事的輕掃了她眼,帥氣的跨下了馬車,徑自往城門外走去,甚至不曾理會她。肉肉嘟著嘴,很是生氣,禁不住有些委屈,覺得好像最近所有人都跟她過不去似的,沒件事順心的。

「雲龍,珏塵!」

當肉肉正不想跟上前,立在原地,踢著石子發泄時。前頭傳來了熟悉的喊聲,她心頭一驚,猛地抬頭。當真如她所料,是念修……身旁還伴著那個郡主,偏偏這兩人站一塊,看起來還登對極了。

念修不再親昵的叫她「肉糰子」了,現在這稱呼,聽起來就像個交情淡如水的朋友。肉肉不想鑽牛角尖,硬是把自己往死胡同里逼,平復了心境后,她也就洒脫的沖他們揮了揮手,招呼道:「你們也來接阿盅他們嗎!」

一旁的盈夜郡主橫了肉肉一眼,見到念修投來的警告目光后,才將蠻橫收斂了幾分。轉眼就成了小鳥依人,緊挽住念修的手,沖肉肉笑著解釋:「這幾天念修陪著我,一直提起馬盅那些人,我好奇,就纏著他帶我來看,他拗不過我。」

「郡主好。」肉肉也不小家子氣,回了盈夜一個笑臉,客套的問著好。轉眼瞥見不遠處的珏塵,就像看到了救星似的,雙眸立刻泛了光,「珏塵,珏塵!你看念修跟你一般大,都開竅了,跟郡主粘得多緊呀。你怎麼就跟個木頭似的,我們家安旅哪不好了,真是個不懂情愛的傢伙,跟念修多學著點。」

眼瞧著肉肉嘰嘰喳喳的跑到自己面前,珏塵放緩了臉色,自然的摟住她的肩。沒怎麼理會身後的盈夜,只衝念修點了下頭,便帶著肉肉率先往城外走去了。

安靜了半晌,才發現肉肉突然又靜得很不尋常,他清咳了聲,誤以為她是為了安旅鬧性子。想了會,才就著肉肉的話尾解釋了句:「我不是不懂情愛,只是覺得現在的自己還不配去愛,安旅不適合我,不想誤了她。我一旦喜歡上一個女人,會比現在的念修還認真,什麼都願意給。」

肉肉沒想到他會理睬她的,他真的理了,她反而不知道該接什麼話了,只好胡謅:「那天下呢!如果她要天下,你難道也給嗎!」

「如果她要,我會打下來送給她。」珏塵覺得這很理所當然,喜歡,就該讓她開心。

「你以為是那隻笨豹嗎,折騰幾下,就是囊中之物了。我說的可是天下,哪有你說的那麼容易。這麼說的話,那你豈不是要送座城給她,當作聘禮了!」

「這想法不錯。」珏塵挺認真,激賞的拍了拍肉肉的頭。

「真是個瘋子。那讓你愛上的姑娘,真是幸福。倘若我是女人,非得勾引你不成,這樣你就會送一座城給我,我就能天天站在城樓上射信鴿了。」肉肉的想法很簡單,正考慮著,是不是該換個人喜歡。

只是這才發現,原來根植了兩年之久的愛,縱然她再洒脫,也無法一夕就煙消雲散。對念修的愛,很苦……她知道,也不想愛了,卻放不了手。掙扎了片刻,肉肉硬是轉過頭,死命的盯著後頭的那兩人瞧,眼睜睜的看念修對郡主百般呵護、噓寒問暖、極盡疼寵。

她還是不願調轉目光,傻傻的盼望能傷個透,快點死心。興許知道無望了,也就不會死守,可以不再愛了。

「你呀,別總是得理不饒人,不是人人都願意讓著你的。」盈夜剛被路人撞了下,嗔罵了幾句。念修正邊替她揉著撞到的手腕,邊輕斥著。

絲毫沒有注意到肉肉的關注,他是真愛上了盈夜,在第一眼見到時就喜歡上了。原先是不信一見鍾情的,現今真栽了之後,不信邪都不成,也許愛情這事當真是無理可依的。盈夜很漂亮,可她驕縱蠻橫又跋扈,總之這性子若是放以前,念修定是嗤之以鼻的。偏是集合在了她身上,他就覺得可愛極了。

看著念修濃情蜜意的眼神,肉肉終於還是收回了視線,悶悶不樂的走著,有一句沒一句的和珏塵攀談著:「珏塵,若是你兄弟被人弄傷了,傷得挺嚴重,你會怎麼著!」

「替他療傷。」

「那若是你愛上的女人被弄傷了,即便不嚴重,可她說疼,你會……」

「不會饒了傷她的人。」

「我明白了……」

肉肉是真的明白了。都說黃泉路的盡頭,有塊叫做「三生石」的石頭,那上頭會寫著人的三世姻緣。肉肉確信,這一世余年修和時肉肉的名字,定是南轅北轍,扯不到一塊的。

明白了,還會執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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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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