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言女子非英物 第二十五章

休言女子非英物 第二十五章

廷鑫西靠永塢,東臨徵澗,南依蛟亦嶺,北接瀾江。是東去薊都,西達樊陰的咽喉。「凌申軍」沒有貿然行動,蜀王這次剛到廷鑫,就命人毀了好些肥田,所有老弱殘兵幾乎都抓上陣,大有破釜沉舟之意。

氣勢銳得很,珏塵不打沒把握的仗,和義父、許遜商議了很久,最終仍舊覺得等到最有把握時才出擊。

「想辦法斷瀾江支流的水源是最好的方法,我們耗不下去了。這麼等下去,等到近年關人心就躁動了,真不明白你小子在猶豫什麼,打仗就是要狠絕,不然神仙都得不了天下!」許遜近來很躁,邊咒罵著邊不停在營帳里踱步。

怪不得他,實在是近來整個軍營都躁得不尋常,尤其是那些才招募來不久的新兵。

「許大哥,你真吵,就不能消停點嗎!」董盎憋不住了,他心情也不怎麼好,軍營里的生活到底不比在臨陽時自在,他又一心想幫上兄弟些,日日就和大夥一塊操兵。累了一天了,這會只想小寐會。

「你懂個屁,我這是在為珏塵煩!」他知道自己有些皇帝不急太監急,尤其當一轉首,瞧見珏塵正悠哉的在養神,可許遜就是控制不住。

這不,一著急他說起來話來就本性必露,珏塵也是習慣了他的性子,何況手下的那些士兵,也大多這模樣。

所以聽了這話,董盎知道自己確實不懂,索性閉嘴,灰溜溜的走出帳外,不理會他們。珏塵也沒多大反映,只是掀了掀眼帘,睨了他一眼,拇指手腹頗有規律的在桌上敲打:「還記得自己為什麼要領兵起義嗎!」

「別跟我謅這些,老子我是直腸子,你有什麼話就給我掰直了再開口。」

「廷鑫裡頭的百姓就跟你從前一樣,連一頓溫飽都未必求得到。你斷了水源,要他們怎麼活,只會把他們往絕路上趕,逼的人家拿命來搏。就像你起義一樣,橫豎都是死,這餓死渴死倒不如死的像個男人些。」珏塵沒在意他的話,他清楚,許遜雖是暴烈了些,可的確是個人才,能聽得了勸。

事實果然也如他預料的那般,許遜很快就安靜了,氣勢也不如先前那麼張揚。思忖著珏塵的那番話,他覺得是有幾分道理,也就不據理力爭了。

斜睨了珏塵一眼,見他還是閉著眼,彷彿累極了,連睜眼的力氣都沒。他才默不作聲的走到一旁的椅子邊,連坐著都老實不起來,是索性蹲立在椅子上的,「先前義父說蜀王剛來,氣勢正旺,先耗掉些他的戾氣。現在差不多了,你究竟在等什麼!」

「不知道,可能在等蜀王的後院失火吧……」

珏塵的話還沒說完,外面就傳來騷動聲。隱約可分辨出是士兵們在吵架,似乎只是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間隙會傳來幾聲董盎勸說的聲音。

「許遜,去把董盎叫進來,他們吵翻天了都不用理會。」風吹過,颳起簾帳,珏塵終於睜開眼,透過簾帳的縫隙瞧向外頭,臉色暗沉的開口。

這次許遜倒沒有異議,與珏塵相視一眼后,他若有所思的跑了出去。一招手喊回了珏塵,像是不經意的瞥了下爭吵的士兵們,看著是挺匆忙的一眼,他卻借著篝火,把兩方人馬的臉都看清了,牢牢記在心底。

都是起義軍的人,還有些新兵,他的人他自然認得,甚至一眼就能知道對方叫什麼名字,何時起跟著他的,有過什麼功勛。有問題的是那群新兵,許遜猶記得,他們剛來的時候,未經過任何訓練,就能拉開他和珏塵的弓。

那弓可是需要九石的力氣才尚可,即便是常年耕種,力氣是練就了,也不可能一瞬間就熟悉了弓,一兩時辰總還是需要的。他和珏塵都顧慮,不敢招募,反倒是義父堅持用了他們,還破格讓他們不用操練,直接編入弩兵。

自從這些新兵入營后,「凌申軍」的軍營里許久沒太平過了。前些天糧草被燒,幸好搶救及時,最近又天天無端吵架,惹得人心散漫。

「他們在營帳外有些時候了,怕是聽到你要斷廷鑫水源的事。」董盎尾隨著許遜跨入營帳,臉是嘻笑著的,還頻頻回頭沖那堆士兵做著「散開」的手勢,嘴裡說的話倒是極其認真。

「許遜!」眼尖的瞧見那傢伙聞言后,激動想轉身去質問那些新兵,珏塵大聲喝止了他:「我從不懷疑義父的行事手段,坐下,隨他們去。到了該整頓軍紀的時候,由你忙的。」

「該死的,蜀王的後院什麼時候才失火!」許遜也知道,自己之前北上能那麼順利,並非起義軍真的戰無不勝。而是朝廷壓根就沒全力以赴,這次派出了異姓王親自守城,小瞧不得。

這才老老實實的聽候珏塵的命令,可讓一個魯莽慣了的人,突然開始瞻前顧後,的確不易。

「雲龍說,糧草到了,那邊就亂了。」董盎也算不準日子,畢竟馬盅只帶了些不懂打仗的鄉民,打著投奔念修的旗號,就光明正大的跑去薊都了。到了那,還得看能不能找到人接應,雲龍說是沒問題,他也就直接照搬了雲龍的話。

「雲龍是你爹啊,張口閉口全是他的!跟個奶娃子似的!」許遜沖了董盎一句,這些日子來罵他罵習慣了,好在董盎從不記仇。轉念一想,才憶起了他這話的重點:「該死的,臨陽有糧草過來,你怎麼不早說!」

「我忘了,被你罵著罵著,我就心亂,一亂就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董盎很頑劣的聳了下肩,幸災樂禍的笑。反正他早就和珏塵提過,至於這喜歡拿罵他當消遣的許遜,實在不是在他的顧念範圍內。

聽了這話,許遜立馬就開口反擊。珏塵始終默不作聲,悠閑的看著這兩人鬥嘴,心思如同几案上的燭火,跟著風,有些飄忽難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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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幾日後,當薊都一片愁雲慘霧時,各地百姓都津津樂道的閑聊著廷鑫那一役。

肉肉靠在茶館的欄杆邊,怕冷的她穿得很厚實,遠遠看來就像個圓鼓鼓的肉糰子,就連走路都有些重心不穩。正和人閑聊著的四廣林瞧見了她,就趕忙問店小二要了盞熱茶,諂媚的跑去遞給她。

「雲龍,今天怎麼想到出來逛逛了,好久都沒瞧見你了。」說著,他為了顯得熟絡些,還伸出手重重的往肉肉背上拍去。

「往後能換種方式表現親熱不!你那麼猛烈,我怕旁人誤會了!」見四廣林左右眉毛,分別抖了三下,肉肉也不自覺的跟著抖了幾下,本來還想再鬧他會,思及有更重要的事,就作罷了:「跟我說說你剛才聽到了什麼。」

「那個啊……可熱鬧了,咱們臨陽原來還是個卧虎藏龍的地兒……」

「重點!」完了,那廝眉毛又抖了,肉肉也又一次控制不住的跟著抖動了。

「這事挺長,得慢慢追溯……」肉肉臉色不好看了,四廣林覺得心裡暗驚,這娃兒長大了,可還真沒小時候那麼可愛了:「我就不追溯了,聽說薊都晉王的一些部下反了,半夜血屠了蜀王府,蜀王沒心思守城了,丟下廷鑫就奔回了薊都。留了個比老胡還肥的太守來接手,原先局勢還控制得挺穩,珏塵他們兩次都沒攻下城,也不敢硬來怕傷了那些老弱殘兵。後來有人截了廷鑫的水源,大夥本來都以為是珏塵那小子乾的,廷鑫百姓對『凌申軍』那可是恨得咬牙切齒啊……容我喝口水成不!」

肉肉雖是不耐煩,可還是通人情的點了下頭,四廣林像撿了銀子似的,樂呵呵的灌了一大口茶,還順手抓了把旁邊桌上的鹵花生,那邊見到肉肉也就一笑置之,沒多話。

他這才滿足的繼續說:「沒料事態突然峰迴路轉,珏塵半夜派人懸了四個人在城樓上,說是抓到了軍營里擅自截水源的人,要給廷鑫百姓個交待。沒想到那是新招募的新兵,廷鑫的百姓呢,那些家眷瞧不下去了,這天多冷,就趕緊跑出去鬧啦。硬是說『凌申軍』誣賴人,要討個公道,領著一干鄉民不顧官兵阻攔,自己開了城門,扛著鋤頭就鬧到了珏塵的軍營。」

「跟著呢!」肉肉雙眼驀地放光,她很早以前就知道,珏塵那傢伙是個小人,詐術詭道才是他擅長的。

「跟著珏塵居然給那些百姓放糧送水,把軍糧全都給了百姓,還要派人護送他們回城。據說蜀王一到就讓人把廷鑫的肥田全毀了,百姓們餓得慌!再加上『瀾江之盟』后,有許遜的起義軍相助,那些起義軍原來也都是草莽,一番感天動地的勸說后,那些鄉民居然就裡應外合,當晚就動亂把太守給殺了……」

四廣林似乎又口渴了,肉肉也懶得管他了,這番話她是將信將疑的。傳了那麼多州縣的消息,途徑了那麼多人的口,多半有些加油添醋了。那可是一座大城,地勢如此優越,哪有可能就這麼輕輕鬆鬆攻破了。

若真是,那就是珏塵也早在那些所謂的廷鑫百姓中,安插了他的人。百姓都憨厚,耳根子軟,經不起旁人鼓動。喜歡湊著熱鬧去,有人說不好,那就跟著吆喝;自然有人說好,他們也跟著瞎嚷嚷。

「真好!」想著,她傻呵呵的笑,自言自語了句。至少不管怎麼著,她派人千里迢迢送去的那些糧食,還是派了用場了吧。

「好什麼!」四廣林一頭霧水,好的確是有些好的,現在的這些傳奇人物可都是和他有淵源的,往後能沾下光。但也不至於傻笑成肉肉那樣吧。

「我明天準備和老爹去薊都了,真好!」肉肉回神后,胡謅了個借口,不過事既然都放下了,阿盅也快回來了,她的確能放心去了。臨走時,她還不忘轉頭,好聲好氣的叮嚀:「四廣林,阿盅回來了記得讓他好好照看臨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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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八節那天,廷鑫迎來的今年冬天最大的一場雪,也迎來了「凌申軍」,有不少人是在這人才瞧見「凌申軍」的少主。廷鑫原先就是個佛教大城,這裡的人大多信佛,臘月初八這天,正是佛祖成道日。

往年都會風風火火熱鬧一番,今年因受戰事牽連,有絲清冷。可要比百姓們原先設想好多了,這場大雪也被眾口紛紛稱為瑞雪。

一早的時候,珏塵就領著不少塞北的將士們,拿出了好些糯米、紅小豆,煮了不少的佛粥。還特地請來了當地的一些僧人,免費送給百姓們。為搏民心,他從來都不吝嗇。若不是料想到了今日,想來義父也不會帶著他四處隱居,積聚實力。

瞥了眼一旁長長的隊伍,鄉民穿著蓑衣,紛紛前來盛粥,個個都笑得頗為開心。許遜也朗聲跟著大笑,今天他心情好,也為了跟著珏塵、董盎出來做善人時,不要輕易被他們比下去,就又弄掉了滿臉的鬍子,換了乾淨的衣裳。

可沒想,那些待嫁的姑娘家,還是一雙雙眼死盯著珏塵不放,這事兒真是有點傷自尊了。

「我說珏塵,你俊成那樣還跟我搶天下做什麼,就算一無所有你也能娶媳婦!」越想越是不甘,又正逢心情放鬆,許遜說起話來又是沒個正經的了。

「不是都說男人喜歡上一個女人,就該送些東西討她歡心的嗎!我從來都沒送過她東西,如果真要送,她在窩心裡的份量也只有這天下能匹配了。我左肩扛著復辟前申的責任,右肩扛著對她的責任,不搶不行。」邊微笑盛著粥,珏塵邊回答道。

許遜還是頭一遭聽見他在一個女人身上,捨得費那麼多唇舌的,或許不止是唇舌而已,還有無數那個女人看不見的血汗。

「這般說來,你心裡頭有人了!那太好了,往後我看上的姑娘家沒人搶了。」細分析他的話后,許遜挺樂,粗枝大葉的笑。雖是不拘小節了點,卻透著絲純樸豪爽的男兒氣概。

原先正冷得發慌,在一旁徘徊妄想取暖的董盎,不知什麼時候起,豎起耳朵靠了過來。別說許遜,就連他也是第一次聽見珏塵提女人,有絲竊喜,這樣是不是就證明他跟雲龍真的沒有曖昧關係!幸好幸好,他這兩個兄弟還算正常。

可跟著他又好奇了起來,莫非珏塵愛上的是個塞北女子,瞧見身旁那幾個身材彪悍的塞北漢子。他額頭開始冒汗了,想來那塞北的女子也該美不到哪去……

「你是不是想問我看上誰家姑娘了!」留意到了董盎的異樣,珏塵主動湊了上去。

「啊!」董盎一愣,沒反映過來,下意識的搖頭,跟著又頻頻點頭。

「等我哪天把廷鑫的城印送她做聘禮了,你就知道了。」挺正經的一個回答,董盎也才剛鬆了氣,珏塵又補上了句:「董盎,你若是閑得慌,就幫忙把城印送去臨陽給肉糰子。」

「……天怪冷的,你凍壞腦子了吧,要不我來替你,你進屋暖暖腦子去……」

董盎臉色很白,依舊不願相信自己的猜測,只當珏塵是在故意鬧他。可珏塵倒是當真想攤開了講,總不能每回瞧見這小子和肉肉窩一塊,他一個人躲在牆角生悶氣。話還沒出口,那邊的許遜就煩上了:「珏塵,你義父當真只是個道士嗎!為什麼會對帶兵打仗那麼了解!」

也不能怪他覺得奇怪,仔細說來,義父雖然一直未曾明說,可攻陷廷鑫能如此順利,多半是他在背後推波助瀾。不僅如此,他老人家對大昶朝廷可謂是熟門熟路,怎能讓人不疑。

「懷帝時,義父做個幾年昶國的右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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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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