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言女子非英物 第二十六章

休言女子非英物 第二十六章

肉肉再次回到薊都城是日上三竿時,北方冬季難得一見的大好晴天,風還是很凜冽,吹亂她額前的碎發,許久沒空去打理的發,被風那麼一攪合,乍一看跟個瘋子似的。

她哭喪著臉,有些無奈的端坐在馬背上,遙想著從前風撫過盈夜的發時,為什麼就能那麼風情萬種。肉肉有些許的感慨,沒想過那麼快又會回到這地方,轉過頭的時候,恰好對上老爹那雙更顯深邃的眼。

時鐵有比肉肉更濃的感嘆,他是這輩子都沒想過自己會回來。帶著女兒匆忙逃離的時候,他甚至是在期盼永遠不要再被那些人找到。可原來,天下也就那麼點大。

「老爹,娘在哪!」沉默了會,肉肉原本打算問的婉轉些的,偏偏想了半天她也饒不來彎子。

「先去找家客棧落腳,離開那麼久了,難得回來你去看看安旅他們吧,我要去拜訪幾個老朋友。」真的是難得回來一次,時鐵有太多事要做,究竟要不要去見她,又能不能見到,他還在猶豫徘徊中。

「珏塵騙你們的,安旅和書生……都死了。」都到了薊都,肉肉知道這事早晚瞞不住,見老爹並沒多大的反映,像是意料之中一般,不禁困惑。

「呵,這裡還是沒有變,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總有人前部後繼的來,比如年少時的他;也有人丟盔棄甲的逃,依舊有如從前的他。輕嘆了聲,時鐵面色很凝重,「那去看看念修吧,不是說他就在晉王府嗎!讓老爹一個人靜靜,關於你娘的消息,我還得查查。」

肉肉難得乖巧的點頭,不吵不爭,默不作聲的找了家便宜的客棧,安置好老爹后。她遲疑了會,還是離開了。她清楚老爹是在故意支開她,既然突然想來薊都,一定是早在她的言語中得知了娘的行蹤。

可只要老爹不想說不想做的事,肉肉一直都不敢勉強,她想,興許每個人心底總都藏著一些秘密,何必非要去挖根刨底。娘對她來說挺重要,可是爹是她唯一擁有的了。

一路閑晃著,穿過市集沒走多久,就是晉王府了。仰頭望了眼那上頭燙金的匾額,墨黑色的牌匾上頭,鑲掛著白色的綢緞。肉肉猛地擰起眉,心頭一驚,是國喪期還沒過,所以還掛著這東西嗎!

理上也說得過去,但是肉肉卻無端的覺得心驚肉跳,總覺得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說了多少遍,誰都不準給余公子去買酒!」裡頭傳來了一陣喝罵聲。

是肉肉熟悉的嗓音,卻夾帶著不尋常的語調。在肉肉的記憶里,董錯向來沉穩老練,鮮少會發那麼大的脾氣。

「是時公子!」門口掃著積雪的家丁眼尖瞧見了肉肉,下意識的大呼開來,聲音里有絲竊喜。轉念又覺得自己這歡喜來的不合時宜,趕緊捂住嘴,四下飄了幾眼。

這一喚惹來了董錯的回顧,他不怎麼相信的回頭,真正瞧見肉肉的時候,驚訝得連瞳孔都放大了,半張著嘴,良久都沒擠出一句話。

「你傻呀,連我都不認得了!虧我還幫你照顧弟弟。」儘管隱約覺得不安,肉肉還是壓下了心裡的混亂,跨進王府,強顏歡笑的率先招呼起來。

說起來,還真是究竟誰在照顧誰都說不準呢。董錯沒心思像往常那樣糗她兩句,確定真的是肉肉后,雙眼驀地放光,像見了救星般:「真的是你,怎麼這時候來,趕緊跟我去看看念修。」

「念修!」肉肉身子一僵:「他怎麼了!」

「醉了。」董錯緊拉著肉肉往後面跑,隨意解釋了句,見肉肉鬆口氣,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才覺得有必要說明清楚:「郡主死了,被阿盅殺死了。」

「不可能!」肉肉臉色煞白,大呼出聲,手猛地一揮想掙開董錯的鉗制,一不小心就撞上了身旁剛巧路過的丫鬟,一時間游廊上亂成一團。

她看著眼前的慌亂,還是沒有回過神。阿盅殺了盈夜……怎麼會,臨行前她千叮萬囑讓他不準動盈夜的。

「雲龍,你很聰明也懂得隱忍。我沒想到,那個曾經在晉王府發誓一定會殺了盈夜的人,居然會在最後逼著阿盅不準對她動手。可是你忘了,阿盅是個衝動的人,他經不起旁人的挑唆。」

沒理會游廊上亂做一團的場景,董錯拉起肉肉,邊說著邊饒近了念修的屋子。他不得不承認,他們這些兄弟間,雲龍是他唯一看走眼的那個。他常以為這小子是集阿盅的衝動、念修的玩世不恭、董盎的沒頭沒腦於一身的。

「我不像你和珏塵那麼寬容,胸懷天下。安旅是阿盅曾經愛過的女人,又是你認定的女人,你們都是我的兄弟。她害死了安旅,就得償命。我顧不得她的死會不會挑起什麼戰爭。」

肉肉顯得很平靜,目不轉睛的看著董盎,真是難得看見他那麼激動。回想起安旅他們剛出事時,他看似並沒多大的反映,真正懂得隱忍的那個人是他才對。輕吐了口氣,她淡問:「阿盅現在在哪!」

「我連夜就安排他出城投奔珏塵去了,你放心,血屠蜀王府的兵力,還有護送阿盅出城的兵力,我都安排了之前珏塵在晉王府買通的那些人,不會讓阿盅有意外的。」瞧見有家丁走來,董錯匆忙結束對話,若無其事的繼續往前走。

反倒是肉肉覺得心裡翻攪的厲害,原來,董錯早就看穿了所有事,他一直都是他們之間最聰明的那個。只是無心點穿而已,她突然懷疑,他選擇留在薊都壓根不是陪念修那麼單純,或者更該說是考慮到珏塵的局勢,留下做內應的。

算起來,如果這次沒有董錯,廷鑫之戰珏塵不會贏的那麼輕易。

「念修也是你兄弟吧,你明知道他那麼愛郡主,他們都快成親了。你這樣挑唆阿盅,死的不僅僅是盈夜,更會讓他們連朋友都做不成。」望著前面董錯的背影,肉肉問道。

「念修不愛盈夜,我了解他,比他自己更了解。他愛的,只是郡主。」董錯的腳步略微停頓了下,說得很平淡,他的確了解,如果念修真的愛,那在成親之期需要延後時,就不會像是鬆了口氣般的了。

眼看念修的屋子就在眼前了,他停下腳步,轉身看向肉肉:「盈夜害死安旅和書生,那時你和珏塵也沒有這事牽怒念修……如果是真的兄弟,會因為一個女人而決裂嗎!」

「你幹嗎停下來!」正思索著董錯的話,見他突然停下,肉肉皺起眉。

「他不想見我,連晉王都不想見,或許你能安慰他一下,你們倆感情一直好。」

安慰……肉肉瞥了下唇角,一臉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覺得我會安慰人嗎!何況盈夜死了,我一點都不傷心。我壓根感受不到念修的痛楚,怎麼去安慰。」

「那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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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不能復生,要節哀順變。你這樣折磨自己,如果郡主在天有靈,也會覺得傷心。她那麼愛你,一定會希望你能活得更好,何況你這樣她也不會活過來……」跨進屋子后,一室的酒味,讓肉肉不舒服的擰眉,她看著角落邊像堆爛泥似攤在那的念修,死命的回想著剛才董錯教她的話。

越說越覺得不自在,念修甚至連頭都沒抬一下,就連她自己都覺得放棄了,掰不下去了:「該死的,這什麼陳腔濫調,虧董錯想得出……喂,余念修,把頭抬起來!」

是這熟悉的語調,讓念修漸漸有些醒神,不是錯覺,是肉肉真的來了。他晃了幾下頭,覺得視線有些模糊,隱約瞧見門邊站了個人,可他看不清是誰。

是肉肉嗎!念修眯起眼,很想起身去看清楚些,但頭疼的讓他站不起來,打了個酒嗝后,他又靠向牆,攤軟了下來。

「真難聞。」酒這東西,實在沒有什麼好處。肉肉輕斥出聲,實在不喜歡看男人這麼潦倒窘迫的模樣,「喂,給我壇酒。」

「做……做什麼!」念修勉強撐起幾分理智,艱難的抬起頭,手擱在曲起的膝蓋上,表情顯得很痛苦。

「陪你喝啊,我又安慰不來人,又狠不下心看你這樣。可要是不陪你醉,我怕我會睡著。」她當真是挺累的,陪著老爹馬不停蹄的趕來薊都,剛到客棧,又被老爹支開。

要是再不找點事做,就這麼傻傻的盯著個頹廢的男人死瞧,她一定會犯困。

「自己拿。」念修舉起軟啪啪的手,有氣無力的指了指手邊一堆的酒罈,跟著看見那個模糊的人影走了過來,他將頭湊了上去,極近的距離下,總算是看清了,緊隨著就傻笑了起來:「呵呵……真的是肉糰子,我以為你有珏塵了,就忘了我了……」

「真忘了也是人之常情,郡主還活著的時候,你在幹嗎,還記得我嗎!」肉肉覺得自己這話有點泛酸,不怎麼理智,但是許多情緒積壓久了,不是一朝一夕埋葬掉了,就能忘的:「你坐好,別靠我身上,我站不穩了……」

肉肉極力的想扶住牆,別跌倒,但是念修完全失了重心,就這樣往她身上壓了上來。她胡亂的揮了幾下手,還是摔了個四腳朝天。感覺著身上的重力,還有念修急促的呼吸,她翻了翻白眼,吼道:「重的要命!笨蛋,快起來,我喘不過氣了。」

「肉糰子……盈夜死了……被我的兄弟殺死了。」聞言后,念修翻了個身,仰躺在地上,喃語。

「那你預備怎麼樣,為她報仇嗎!如果她真的那麼好,那麼值得你愛,我們為你高興還來不及,阿盅又怎麼會殺了她。」肉肉也索性躺在地上,懶得起來了,轉頭望著珏塵,問道。

念修一陣激動,想爬起來說些什麼,動作太大,讓他覺得一陣暈眩。乾咳了幾聲后,他放棄起身了,又倒了回去,眨著大眼茫然的望著屋樑:「他是為了讓珏塵打下廷鑫,才血屠蜀王府的吧。為什麼你們一個個只看見了珏塵的壯志雄心!可以為了他做那麼多事,卻偏偏看不見我的野心呢……呵,難道只有他凌珏塵才配得天下,才配有那麼你們多人襄助!」

「這不關珏塵的事!是我讓阿盅血屠蜀王府的,珏塵他不知情。他一直把你當兄弟,從來不會跟你爭什麼,可是天下對於他不同,那是他的責任,他背了太多年。那就……就好像喜歡一個人一樣,你喜歡盈夜,如果珏塵要你會拱手相讓嗎!」肉肉忽地起身,情緒有些混亂。

儘管珏塵從來沒有對她親口說過什麼,但是義父和殷后的事,隱約讓肉肉明白。就為了這些可笑的責任,無數人付出了太多。珏塵是無辜的,他一出生就被打上了復辟前申的烙印。他應該也試圖掙扎過,但是殷后和書生的死,還是讓他堅定了這條路。

肉肉覺得沒有錯,換做是她,也會這般選擇。她做不了太多,只是陪著他走,支持他走下去,如此而已。

「是嗎!誰說喜歡一個人就不能讓了,為了成全,我什麼都讓給他了,他給了我什麼!」

念修這話像是喃喃自語,但足夠讓肉肉聽得清晰,她側過頭,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眉心浮現緊密的褶皺。

沒讓她有詢問清楚的機會,念修伸手勾過一壇酒,塞進肉肉手裡:「不是說陪我喝酒嗎!那一塊醉,什麼都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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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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