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退心
鐵鍋里的水已經燒開了，翻著水花，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陸吾這才想起旁邊的小傢伙，俯下身子，將孩子嘴裡的白布扯掉，然後將他瘦小的身子扶起，靠在牆邊坐好。
孩子沒有任何反抗的動作，只是抱著膝蓋，全身簌簌發抖，失神的看著陸吾的動作，眼神里絲毫沒有生氣。
陸吾知道這孩子大約是嚇壞了，當下也默不作聲，隨手撿起一具鼠妖屍體沾滿血跡的外衣，替那孩子披上。想了一想，撿起掉落在旁邊的木勺，在鐵鍋里舀了半勺熱水，放在孩子面前的地上，溫和地說：「先喝點水，暖暖身子。」
那孩子就一直面無表情的看著陸吾的舉動，抱著雙膝，也不說話，只是顫抖的身子漸漸平緩下來。
陸吾想起自己身上還有些村民送來的吃食，當下從懷裡掏出乾糧，遞給那孩子，「先湊合吃點吧！」
孩子的眼神漸漸有了焦點，看著黑黃色的米餅，喉嚨艱難的蠕動了一下，突然一下伸手將乾糧搶下，沒命的大口撕咬起來。
「慢點，慢點……」陸吾輕輕拍著孩子瘦削的後背，指著地上的木勺，「喝點水，別噎著了。」
那孩子顯然是餓得太久，幾口把乾糧啃光，還戀戀不捨的舔著手指，似乎想要把手指也咬碎了咽下去。
半勺熱水喝下去，孩子的眼神里也多了幾分生氣。
陸吾想要問話，頓了一頓，卻並沒有問出口。只是輕聲說：「好好活下去！」
他轉身要走，忽覺自己的衣擺被什麼東西拽住了。
「怎麼了？」陸吾回過頭，見到一隻髒兮兮的小手正拽著自己的衣服，孩子揚起小臉，用力的搖著頭。
「你……走……不……要……去……」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勇氣，又好像是不太會說話，一個字一個字說得結結巴巴。
「不要去哪裡？」陸吾覺得有些好笑，蹲下身子，盯著孩子的眼睛。
「不要去……烏牙山……」
話語稍微流利了一些，孩子緊緊抓著陸吾的衣擺，小臉漲得通紅，神情堅決的說，「大老鼠……吃你……」
「咦？」陸吾不由得一愣，輕笑道，「原來你也知道那個地方？」
孩子遲疑了一下，輕輕的點了點頭。
一隻實力不明的鼠妖，哪怕是只比眼前這兩隻小妖高出幾層，自己就萬萬不是對手，又怎麼會貿然前去送死？
但是這話陸吾卻怎麼好意思在一個孩子面前提起？當下拍了拍他的小腦袋，安慰道：「放心吧，不會有人放任這妖怪肆意荼毒生靈的……」
他的話語本意，只是說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人頂著，人族能在東大陸生存至今，必然有法力高明的修士。自己打不過，總會有人去對付那隻妖怪。
那孩子顯然是想岔了，神色越發焦急，張著嘴想要說些什麼，忽然一伸手，將自己胸口掛著的一個小小的吊墜扯了下來，一把塞在陸吾的手裡。
「你……」吊墜剛一離體，那孩子陡然變了模樣，小臉上長出了幾根長長的鬍鬚，身後探出一條毛茸茸的火紅色大尾巴。
孩子驚叫一聲，捂著小臉轉身就跑，眨眼間逃得無影無蹤。
「原來是只小狐狸……」陸吾半是驚訝半是好笑的看著孩子的背影，低頭看看手中的吊墜，忍不住搖頭輕笑道，「這小小的護身符究竟是什麼東西？居然連我的天眼都瞞了過去？」
緊接著，陸吾的識海中就響起了凰玖的驚訝聲音。
「黃中李？這護身符里，竟然藏著半片黃中李的葉子！」
黃中李乃是先天五大靈根之一，在上古時期早已滅絕。想不到還有半片葉子留存下來，當真是珍貴無比！
凰玖的眼光何等高明？只是瞥了幾眼，看破那護身符的門道。見其中鑲嵌的葉片黯然無光，顯然是靈氣盡失，只餘一點藏匿氣息的功效。當下解釋道：「難怪這小狐狸敢到處亂跑，原來是仗著這枚護身符隱匿了自身的氣息……不過我記得青丘一脈源遠流長，後人怎生落魄如此？」
青丘一脈？
陸吾搖了搖頭，將吊墜隨手揣在懷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笑嘻嘻的說，「那小妖不是說老妖怪受傷了嗎？我現在有這個能隱匿氣息的寶貝，悄悄去看一看，說不定還能撿個便宜……」
凰玖沉默片刻，回答道：「去瞧瞧也好！」
夜色越發深了。
黯淡的星辰點綴著深邃的夜空，山谷荒地上寸草不生，寒風冰冷刺骨，吹散了籠罩在山谷中的淡淡薄霧。
一個個矮小的黑影不斷晃動著，在山崖下、石洞里、山道邊若影若現。
這些小妖渾身散發著陰氣，穿戴著簡陋的皮甲。只是由於化形不全，脖子上還長著一顆碩大的鼠頭，青面獠牙，手持兵器，更顯得凶神惡煞。
鼠類晝伏夜出，能暗中視物，在黑夜中更是如魚得水。
陸吾隱蔽著身形，借著深邃的夜色做掩護，靜靜的伏在一處荒草地里，如同一團黑乎乎的石塊。在護身符的隱匿特效加持下，連一點氣息都沒有傳出。
他趁夜摸到烏牙山下，只偷看了幾眼，立刻就後悔了。
一群不入流的小妖，自然是很好對付。
但是每一隊巡邏的小妖后，還跟著一兩個氣息陰森的小頭目，從鍊氣三四層到鍊氣六七層不等。甚至還有幾個看不穿修為的妖怪，背著手大模大樣的在峽谷中來回巡查，像極了某些習慣擺著官威的領導。
「溜了溜了，這哪是我這小人物能對付的陣勢？非得來幾個實力強大的修士，或者是帶著上千人的正規軍隊，長弓勁弩一通招呼，才有可能……」
正在陸吾起了退心之時，忽然遠遠的聽到山谷中有人叫道：「快攔住他，剛抓來的食物逃了——」
「食物？逃了？」
正在陸吾莫名其妙的時候，遠處起了一陣騷亂，一個身材健碩的大漢從洞里沖了出來，手裡提著一根大棍，劈頭蓋臉的一番胡掄亂砸，幾個趕來攔截的小妖一時間被砸得東躲XZ，狼狽不堪。
大漢的身後跟著幾個瘦弱百姓，哭喊連天，跌跌撞撞的從洞里奔了出來。
「我自身難保，實在是救不了你們……」
眼見一個鼠妖頭目出手，只是舉刀一擋，便將棍子磕飛。旁邊幾隻小妖立刻刀劍齊下，頓時血肉橫飛，死狀慘不忍睹。
見眾百姓橫屍當場，陸吾心中黯然，輕輕嘆了一口氣，爬起身來準備離開。
剛轉身，卻與一雙狗眼四目相對，一人一妖頓時齊齊呆立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