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洞府

第六章 洞府

船停了下來。

從舷窗里看出去,大船和小船悠閑地有的出,有的靠岸。晴好的天氣里到處都是宜人的氣味,令人忍不住想要緩下來靜一靜,或走一走。

「你可以下船了。」沈月關搭好了船板,立在船頭。

「我不去。」雲一枝緊緊抱住自己的小包袱。「你才別想撇開我。再說你撇開我,你一個人要怎麼照顧兩個人?我跟你說,你別想趕我走,就算你趕我走,你去哪裡我都會跟著的!」

沈月關皺起眉頭。「到底為什麼?你還不甘心什麼?」

「我不管。」她彎腰鑽半個身子出來,露出漂亮的乳溝給他看。「你是第二個令我這麼快樂的男人,我才不捨得離開你。」雲一枝睜大眼睛,可愛地眨了眨。

沈月關一腳踢過來。

雲一枝哎喲一聲縮回了船艙。

「好,你不走,我走。」

沈月關再回來的時候,帶回來一輛舒適的大馬車。同浙江那輛不可同日而語,這輛馬車不僅有描金的車檐,錦紗的簾幕,內部更是又寬敞又舒服,柔軟的墊子和地毯鋪滿了馬車內壁,一個小檯子上更是放著五味乾鮮果盤和一壺美酒。

「哇,不僅漂亮舒適,車夫趕車亦很穩呢。」雲一枝笑眯眯地贊道。

「當然,車夫的身手說不定還高過你呢。」

「是么?」雲一枝俏皮地一笑,撩開紗簾,伸手將一枚話梅核朝著車夫的背心扔了過去。

車夫肩膀一聳,背心處一股勁氣若有形般彈開了那枚話梅核。然後便似無事人般,繼續駕車。

沈月關無奈。「一枚話梅核,應該抵多少下好呢?」他喃喃自語。

「什麼?」

「記不記得我對你說過,你再不聽話我就打爛你的……」

「哎呀!別說了!」雲一枝鴕鳥一般縮進自己的領子里,俏臉緋紅。「我什麼也不知道,我什麼也沒聽到,我也沒有不聽話,總之我什麼都沒做過……」她捂著耳朵拚命搖頭,樣子可愛之極。

「行了行了,乖。」沈月關拍拍她的小手。

「可是,」她從衣領中探出頭來,「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哪來這麼漂亮的馬車和這麼厲害的車夫,我們又是要到哪裡去呢?」

「告訴你也無妨。」沈月關淡淡地答。「這是我家的馬車,我家的車夫,我們現在回我家。」

「你——家?」

「不遠,看,前面到了。」

雲一枝看見閃閃的金字招牌,差點昏過去。「神-仙-洞-府?和嶺南碧雲城,山西貴人宅齊名的,武林中最有錢的三個門派之一的神仙洞府,是,你家?」

「我姓沈。」沈月關簡單地回答。

「天天天……那沈仙刀是你的什麼人?哥哥還是弟弟?」

「哥哥。」

雲一枝這下真的昏過去。好在她立刻自動醒轉。

「怎麼了,你認識我哥哥?」

「豈止認識……說起來其實也不認識……難道你不知道,也沒聽說過么?」

沈月關奇怪地看她一眼。「不知道,沒聽說。」

「也難怪,那時候你多半在神霄山還沒出師……五年啦,你出道有五年沒有?」

「沒有。差一點點。」沈月關老實地答。

「五年前我爹娘突奇想要把我嫁出去,又突奇想地想到了要跟神仙洞府聯姻。」雲一枝嘆口氣。「要不是那個沈仙刀居然寫封信來拒婚還嘲諷我名聲不好,我就是你大嫂啦。」

沈月關沉默一下,有點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

「對了,你既然是沈家的小孩,為什麼又會是神霄派的護法啊?你家沒錢給你花,沒武功教你練么?你哪根腦筋搭錯去神霄派那種男人連奴隸也不如的地方修行啊?……」

「你去過神霄山么?」沈月關無端地反問。

「沒有啊。」

「那你怎麼知道男人連奴隸也不如?」沈月關冷下臉來。「下車。」

「切,下車就下車,好歹我也是碧雲城長大的,又不是沒見過有錢人。」她罵罵咧咧地提裙子。「會生氣說明我說的沒錯,嘿!」她扮一個不損害自己形象的小鬼臉,拖著小孩子跳下馬車。

立即有僕人迎出來,恭敬地伺候他們進了那扇黑漆金字的大門。

「不錯哦,比我們碧雲城有過之而無不及哎。」雲一枝跟在沈月關後面,東看看西看看地,假山花壇照壁長廊都不放過。

「碧雲城的特點是大,據說居民有四萬兩千多人住在城中,全部受雲城主統攝。山西貴人宅則是真金白銀儲備最多的地方,真正是富可敵國。神仙洞府以藏有大量稀世珍寶著稱。」沈月關說話的口氣一點也不像在介紹和自己有任何關係的地方。

「聽說沒人知道你們把那些珍寶藏在什麼地方,所以你們根本也無須像貴人宅那樣募集大量高手防備。不過從你們家下人的武功來看,就知道江湖傳言也不儘是實情。」

言談間已經七繞八拐進了前廳。

「少爺和這位姑娘請小坐,老奴去請二小姐過來。」

「嗯,洞主呢?」

「洞主不在府中。」

「知道了。」

香氣繚繞的好茶與精緻可愛的點心即時端了出來。

雲一枝開始高興起來。「我要住最乾淨的房間,替我準備好香湯沐浴然後拿最好的犀牛角梳子和玫瑰花粉給我。侍女就不需要,不過……」看著沈月關沒反應的臉色,雲一枝收斂了更多要求。「算啦,這些都沒關係,千萬別忘記幫小孩子看病抓藥。」

沈月關和緩了些許。「已經有大夫在看。你要是喜歡的話可以留在這裡,沐浴吃飯,要什麼吩咐一聲就可以。不過我和莫易半個時辰之後就走。」

「啊,不用了不用了,有茶喝有點心吃已經很滿足了。我跟你們一起好了,幫你照顧莫易嘛……」

「莫易!」一個飽蘸深情的聲音衝進來。「哥,莫易呢,莫易在哪裡?」

著男裝的小美人眉目如畫,未必有多麼絕色臉龐,卻勝在年紀夠小,看來只有十四五歲而已,皮膚吹彈可破,眼睛靈動如星。簡單的少年俠士裝束,平添了幾分英氣。雲一枝有點羨慕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他受了傷在內房休息,你最好別騷擾他。」沈月關對自己妹妹亦是這副不濃不淡的樣子。

小美人才不聽話,一陣風似的沖了進去。片刻之後又一陣風似的沖了出來,「哥,怎麼樣可以叫醒他,我有好多話想同他說,哥!」她急得跺腳,卻是珠淚漣漣。

「你可以把想對他說的話寫下來,我保證替你轉交。」

「哥你……」小美人恨恨地看著沈月關。「對了,這女人是誰?」她充滿敵意地看著雲一枝。

「是莫……」

「啊,我是你哥的朋友。」雲一枝趕緊撇清。船上春風一度,要說她是沈月關的「朋友」也無錯。「小妹妹你生得真是靈秀可愛,月關,你還未介紹……」

「舍妹沈玉刃。雲一枝。」沈月關的介紹真是簡單到無可刪減。「玉刃,就你一個在家?」

「哦……大……」小姑娘瞄了雲一枝一眼,「大哥去晉江了,四日後才回來。」

「等他回來告訴他追風七驥我借走兩匹。半年之內會著人送回來。」

「哎呀這種小事情不用說了吧。……你要走?莫易呢?」

「當然是和我一起回神霄山。我們馬上啟程。」

「可是,可是可是,我好不容易才見著他……」沈玉刃哭哭楚楚的,情緒豐富。

「他要是不趕快跟我回山,會死的。」沈月關嚇唬她。「去取些錢和應用物品給我,然後幫我去馬廄牽馬。」

「哦。」小美人嘟著嘴,擦擦眼淚,依依不捨地看了看莫易的方向,一步三回頭地走掉了。

「我們直接騎你家的馬回神霄山?你會帶我上去的對不對?」雲一枝諂媚地笑。

「上去了就一輩子不能下來了。」

「又嚇唬我……」

「是真的,踏入神霄山的只可以有兩種人,本門弟子,或死人。你是女的,人所盡知,神霄派女弟子終身不許下山一步。你要上去的話隨你,想來也不會沒有人願意收留……」

「我不去了還不成么,我在山下等你們。」

「等誰?我?還是莫易?」

「自然是等你們兩個了。」她媚眼如絲地挑撥著沈月關。

「上路。」沈月關喝完他自己的一杯茶,起身走人。雲一枝只好趕緊把自己的茶一飲而盡,跟了出去。

「怎麼回事?」

沒走幾步就聽到小姑娘的哭聲。

沈月關臉色一變,一閃身人已經不見。

等到雲一枝氣喘吁吁地趕到沈家的馬場,只見沈月關呆立在當場,而沈玉刃不知道因為驚嚇還是哭泣蜷縮在地上。幾個下人垂手肅立在一旁,卻止不住驚疑的神色。

馬廄里是一匹疊著一匹,三十多匹馬的屍體。

雲一枝還是第一次見到那麼多躺著的馬。仔細看看,每一匹馬的表情,如果馬也有表情的話,都顯得極為痛苦,五官中流出一絲一絲粘稠到有點噁心的血,身上的皮毛則一塊一塊地剝落腐爛。

「看來我不該回來。」沈月關輕嘆一聲,走過去拉起來沈玉刃。「別害怕,有哥在,沒事的。」

「哥,是和莫易的傷有關么?什麼人做的?……情,教?」

「無錯。玉刃……」沈月關壓低聲音,「家裡還有多少人手在?」

「大哥帶走了一多半,還有,還有剛好余先生和風先生聯袂踏青去了,明日才回來,現在,現在……」

「我明白了。」沈月關拍拍她的肩膀。「玉刃,你和楚先生現在立即走,離開府中,先去找余先生與風先生,然後去金陵,再設法同大哥聯繫。」

「那,那你呢?」

「把你的玉令交給我,府中剩下的人手全部由我統率。」他扭頭叫雲一枝,「找本佛經來。」沈月關的言語,似乎永遠容不得任何抗拒。「我要叫醒莫易。」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舍利子

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

不垢不凈不增不減

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

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

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

無無明亦無無明盡

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

菩提薩陲依般若波羅蜜多故

心無礙無礙故無有恐怖

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盤

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

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故知般若波羅蜜多

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

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

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

波羅僧揭諦菩提娑婆訶

般若波羅密多心經

雲一枝覺得自己快要讀暈了。「七遍好像到了……」她小心翼翼地向沈月關彙報。

「叫醒他。」

「嗯?怎麼叫?」一路來風雨顛簸的莫易都睡得跟死人無異。

「叫他名字。」

「呃?就這樣?……我才不信。莫易莫易,你快醒來,要不要我親親你呀……」

「唔,好啊,來親。」懶洋洋的玉石一樣的聲音。

雲一枝嚇了從床邊跳起來。「莫易!……你,你真的醒了?」

「好久不見了,枝。」他把雲一枝拉下來,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然後懶洋洋地坐起身來。「我還以為再醒來會是在我的『不易居』……」他幽怨地看著沈月關。

「我承認我沒本事繼續帶著一堆無行動能力的人去跟『滴血』硬碰硬。」

「滴血?你說殺手團體榜排名第一的滴血?怎麼可能,他們同情教不是死對頭么?」

「你自己去馬廄看看就知道了。」沈月關抱著手,「不止滴血,還有紅丸,可能還有些我們想也想不到的人。莫易,殺一個裴紫玉能引來這麼多蒼蠅,你還真是厲害。」

「我不厲害怎能凌駕於你之上稱為神霄派席護法呢。」他笑嘻嘻地站起來。「不過船上那一戰,我認真覺得換了我亦不能應付到如此瀟洒的程度。」

「你幫忙維持天網是很重要的原因。」

雲一枝臉色蒼白地似乎要結冰。

她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你……你,他……,你一直沒失去知覺?」她手指直直僵僵地指住莫易。

「眼睛的確閉著,心眼卻開著。」莫易笑著在她臉上捏了一把。

雲一枝只希望地上突然裂個洞出來。

「對了,你家那兩個大美人呢?」

「一個出去沒回來。另外一個去找援兵了。不過她留了封信給你。」

「哦。有命活下去才看吧。」莫易把粉色的信箋隨意地塞進懷裡,伸手掂起自己的長劍。「好餓,枝,去弄點東西我們吃。」

「什麼?為什麼?不是有下人么?」

「下人做的我們不放心。」沈月關解釋。「你順便去廚房看看是否有什麼可疑的人物。對了,小開亦在後院,你可以去探他。」

雲一枝明白自己是被有心支開了。

她哀怨地瞪了不知道哪裡一眼,悻悻地離開了。

馬廄。

莫易蹲在地上,仔細地檢視著那些馬匹。

「是滴血常用的血毒不錯。可是奇怪,血毒只能通過飲食,你們家難道那麼容易被人混進來下毒?」

「你認為呢,沒有人帶領,九宮合道的陣法你能不能破?」

「能,用**。」

沈月關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那現在我家有沒有被炸平?」

「可見是內奸下的手咯。」

「除了你我之外,並沒有人知道我要回來神仙洞府取馬。連雲一枝也不知道。」

「雲一枝雖然受裴紫丹所託,不過她的性子瘋狂放縱,只做能夠使她性福的事情,她未必有什麼可疑之處。」

「糟了。」沈月關忽然想起來什麼。

「什麼?」

「能夠進來的外人只有請來的為小開看病的大夫而已……」沈月關狠狠地瞪莫易一眼。「你的那個小孩子真是不知道添了多少麻煩。」他閃身而去。莫易趕緊追上。

「嗯,碧雲城一枝公主親手做的蛋炒飯……」雲一枝笑眯眯地把飯從鍋子里盛出來。「喂,你們兩個狼奔豸突的跑過來作什麼啊?」

「小開呢,小開在哪裡?」

「哦,被你妹妹帶走了。」雲一枝不緊不慢地答。「我剛才也找來著,後來他們說你妹妹離開的時候擔心他一個小孩子會有危險所以把他帶走啦。」

「什麼時候的事?」

「自然是在我讀心經的時候。」

莫易和沈月關面面相覷。這件事情聽來真是詭異。

「那麼,請來看病的那個大夫呢?」

「我怎麼知道?」雲一枝沒好氣地答,「這是你家,又不是我家。」

「蛋炒飯好不好吃?」

「好吃啊。」莫易不經思考地答,筷子卻一動不動。

「你可以自己試試看。」沈月關慢慢地吃著。

雲一枝吐了吐舌頭。「我才不試。我做出來的東西,這輩子也沒好吃過。」

兩位護法只好苦笑。

「喂,我到現在還是不明白,小開究竟跟你們什麼關係啊?你們很擔心他的樣子——不會,不會真的是莫易的私生子吧,哦?」

「其實他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沈月關告訴她老實話。

「嗯,至少沒有什麼太特別的關係。」莫易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所以,我們才不會管他。」沈月關淡淡地。

「丟了也好,死了也罷。」莫易冷冷地,「總之我們是不會出去找,亦不會離開神仙洞府半步。」

「你們那麼嚴肅作甚?」雲一枝訝異地看著兩人。

「沒說給你聽。」兩位護法幾乎是異口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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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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