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大陣仗
楚雲和白慧儀同時睜大眼睛,說出一個詞語——
「不行!」
「為什麼?」沈玉刃不忿地問。
「絕對不行!」
「到底為什麼?」
白慧儀嘆口氣,解釋給她聽。
「你穿著男裝去那種地方,別人會以為你是找孌童去的。」
「是啊,」楚雲靠想象亦知道不妥。「就比如女子去逛妓院一樣,怪怪的,礙眼。」
沈玉刃哼了一聲。「我一共就帶了一套女裝而已,現在已經破白女俠割破,我沒東西可穿!」
白慧儀垂下眼睛。「好玉刃,我賠你就是。只是現在……要不,你穿我的?」白慧儀望了望沈玉刃寬肩長腿,比自己高出半個頭去的身材。「……只是未必合穿。」她轉頭看看楚雲。
楚雲也不如沈玉刃高挑,不過總比嬌小玲瓏的白慧儀好了不少。她笑一笑,「沈姑娘不介意的話,我去找一身我的衣裳來吧。反正只要走去地字房那處,稍等就來。」
「喂,要沒有繡花,沒有紗,沒有花花草草也沒有那些粉嫩顏色的!」沈玉刃追著楚雲的背影喊。
楚雲去取衣裳,房裡就只剩下沈玉刃和白慧儀兩個。氣氛一下子沉默下來。
「玉刃,你是否……還在惱我?」白慧儀小心地問。
「傷口還在痛,你說我惱不惱?」
白慧儀的眼圈一紅。「我實在也是沒有辦法……」
「好了好了。」沈玉刃頗為不耐,卻正色以對。「我們不是朋友。從前不是,現在不是,將來亦不會是。只是,你的處境,我卻也能夠體會。換了我在你的位置,我亦一樣會這樣做。所以,有一點你大可放心——神仙洞府和峨嵋派之間,卻不會因此而成為敵人。」
「那樣最好了。多謝你玉刃,多謝你使我心安。」
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少女,彼此要什麼求什麼能給什麼,一清二楚。
楚雲很快拿來了衣衫。
「沈姑娘,照你要求的衣裳我只得一套而已。」簡單的白衣白裙。如果說花草刺繡,金銀珠翠的確會吸引住女人所有的注意力,那麼一身素凈無暇的白裳亦是每個女人必備的夢想級基礎衣物。
沈玉刃雖然仍有些不滿,卻還是在白慧儀和楚雲兩個熟女的擺弄下換上女裝,挽了看起來頗為成熟的單髻,再簪了一枚瑪瑙玉環。
「天,玉刃,你當年尚有耳孔,現在竟然已經長合。」白慧儀無奈地將相配的瑪瑙耳墜收了起來。
「難道我要穿著儒衫戴著皂巾,卻掛一對耳環?」沈玉刃心中想起某個親切的人——那個人根本連耳孔都未穿過,那樣才是真正的瀟洒風度。
「好了,我們出吧。」楚雲笑道。「沈姑娘倒也不太適合太過華麗的裝飾。」
「嗯……尤姑娘,」沈玉刃最後一次試圖掙扎。「我現在已經無甚特別的感覺,你確定我一定要去?」
楚雲堅定地答。「一定要去。等下一次感覺升起,便是性命攸關之時。」
僅僅兩條大街的距離,三位美人為避人耳目卻還是坐了馬車。
馬車剛起步不久就停下,因為已到了目的地。
燈火不算輝煌,深深的黑色大門更是緊閉。一抬頭,可以看見匾額上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天驕館。
「天驕」的雄渾配上「館」的幽雅,這三個字的組合看起來頗為奇怪。
卻恰到好處地表達出此地的風格。
女車夫在黑門上輕輕叩了三下。
大門吱地一聲打開了一條縫,一個胖胖的老女人臉露了出來。
「可是宋公子所說的三位夫人到了?」
「正是。」
沈玉刃,楚雲和白慧儀三人的出現把老鴇母嚇了一跳。
「天,竟是如此神仙般的人物!今兒個我那些弟弟們可有福了!」老鴇笑得臉上肥肉抖成一團。
三個女人雖然青熟有別,對這種地方卻一概是個生手,亦不知道要如何答話,只得保持被動,隨著鴇母穿過重重疊疊的廊檐,入了內堂。
十分寬敞華麗的布置。地上鋪滿了柔軟的毛毯,連樓梯的梯級也不例外。小圓桌上擺著令人食指大動的佳肴美酒,三副杯筷已經準備妥當。
楚雲輕咳一聲,道,「我們不是來吃飯的。」
「知道!」鴇母連忙賠笑。「照宋公子的吩咐,今晚上天驕館只為三位夫人服務,而所有的弟弟們就一律黑布蒙眼,絕對不會有損三位夫人的清譽令名。所以啊,現在三位夫人就請放開懷抱,盡情地找樂子吧!弟弟們,都出來呀,大男人害什麼羞呢!」鴇母放開嗓子招呼。
不……不害羞……
真是不害羞,不不,是不害臊!
沈玉刃、白慧儀,楚雲三人被齊齊嚇得從椅子上站起來,欲逃也無從逃走,三人下意識地靠近成一團。
是什麼令三位見慣場面的江湖俠女嚇成如此模樣?
是男人。
確切點說,是男根。
二十幾個壯男在鴇母一聲招呼之下,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了出來,前前後後,成團團包圍之勢圍住了中間的沈玉刃等三人。
所有的壯男果然都眼蒙黑布——但是身上,就未著寸縷!
壯男們或立或靠,或躺或坐,如雕像般擺出誘人的姿勢,布滿了大廳的各個方位。所有的姿勢卻都不曾將他們的男根遮掩起來,反而,反而,更加突出!
「弟弟們,」鴇母拍拍手,喊道。「今兒個三位夫人不但是貴人,還是美人,保準是你們沒見過的富貴,亦是你們沒見過的美貌!弟弟們還不抬頭向夫人們打個招呼?」
這個這個,那些壯男並無低頭,為何要抬頭?
原來抬頭的……真是弟弟們。
沈玉刃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白慧儀和楚雲就死命拖住她。「千萬莫丟我們女人的臉。男人可以逛窯子,女人為何不可?男人面對一群美人可以興緻勃勃,女人面對一群帥男又何必扭扭捏捏……」
沈玉刃實在無處安置自己一雙大大受驚的眼眸,只能望住天花板。
天,那麼奇怪,那麼醜陋,啊啊啊啊啊。
原來這就是男人。
嚇死人的男人。
「怎麼樣,三位夫人,這兒的弟弟們不賴吧?」鴇母驕傲地指點給三人看。
二十幾個俊男,果然絕大多數都正同她們「打招呼」。
「夫人們動手選人吧,貨真價實,都是血氣方剛的俊貨,手口都是一流。而且本館在北五省也小有名氣,全館的男兒都是天賦秉異,絕無壯陽藥物!」
白慧儀和楚雲也被嚇到現在才平復下心情。悄悄推一推沈玉刃,「……選吧。」
「你們幫我隨便選一個就好。」沈玉刃的面孔紅到遮也遮不住,一顆芳心亂如麻繩。
「哦喲,夫人沒見過本館這種大陣仗吧。無妨無妨,老身來幫忙就是。夫人喜歡嫩的,還是老的?長的,還是短的?要一個,還是要兩個?中原人,還是胡人?……」
「居然還有胡人……」楚雲悄悄掃視,果然見到兩三個輪廓較深,身形有少許不同的男人。只是被黑布佔去臉上一半面積,看不到眉眼。——天可憐見,她掃視之時,兢兢業業地避開了那些男人的下半身。
「停停停停。」白慧儀替楚雲作主。「要個溫柔的。這位夫人還是處子之身,可經不起這麼折騰。」
「處子之身?」老鴇驚訝地張大嘴。
處子之身也能來玩男人?
看來之前對這門生意的定位之中頗有遺漏,這個世界,果然不能夠只用常識來判斷!
「對了。」沈玉刃乾脆用手遮住眼睛。「幫我挑個長的。」
長……溫柔……白慧儀和老鴇的眼神同時落在一個男人身上。
他的頭長長地披拂下來,遮住了一大半臉龐。再加上眼上黑布,幾乎遮住了整個五官,叫人完全看不清楚面貌。這人頗為害羞的樣子,行為舉止中有點抖抖縮縮,貌似比較溫柔。
白慧儀指住那人。「就他吧。」
「夫人好眼力,這是才來的新貨,俊得很哪!」老鴇淫笑起來。「這位夫人挑中了他,那您兩位呢?」
楚雲趕緊分辯,「我們只是陪她來的而已。給我們一人一間清凈的房間休息就好。」
鴇母心想,又一次對生意的定位錯誤……不過反正幾個人玩都是付了包場的錢,讓那些俊男多加休息,她何樂而不為?妓男不同於妓女,不是可以源源不斷予取予求的。
天驕館不但大堂可以嚇死純潔少女,連內房也布置得……很有點手筆。
沈玉刃還是第一次見到大成這樣的床,而且,居然不是方形,而是圓形;不是放在靠牆,而是放在房間正中!
四壁……四壁是滿滿的春宮圖。什麼姿勢什麼人物都應有盡有,沈玉刃還見到有男男之戲的,有人獸相交的,還有獸獸交合的形態。
房間的另一側則冒出誘人的熱氣。
濟南稱為泉城,這家天驕館,竟然設法將溫泉引了進來,直接流入有帝王之風的豪華浴池之中。
浴池旁邊有一個金鈴。想必搖一搖就可以召來專門伺浴的男孩。
反反覆復縈繞在沈玉刃腦海中的,都是一些奇異的詞語,例如「淫窟」之類。
篤篤篤。
敲門的來了。
彷彿催命一般。沈玉刃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入來。」
那個長男人低著頭,慢慢地走了進來。
謝天謝地,他似乎剛剛沐浴乾淨,身上披了一塊浴巾,不至於纖毫必現。沈玉刃鬆了一口氣。
「你的右邊有椅子,你先坐下。」
仍然黑布蒙眼的男人摸摸索索地坐了下來,差點跌跤。
沈玉刃有些不忍,吹熄了燈。「好了,現在你可以把眼上的黑布除去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山山。」
「你的聲音為何如此沙啞?」
「天生如此,沒有辦法。」
沈玉刃皺起了黛眉,一抹冷笑慢慢升了起來。
「我不喜歡聲音沙啞的。你回去吧,換一個來。」
「啊!」那男人一驚。「不……不要叫我回去……」
「為什麼?」
「因為,因為……因為我服侍得不好的話,他們會打我……」
「胡說,我怎麼聽到說這裡的媽媽十分和藹,從來不打人?」
「總之,總之……求求你了,別讓我走,我願意服侍你,做什麼都可以……」那男人從凳子上一下子撲倒在地,前行幾步,抱住了沈玉刃的**,哀聲哭求。
「我看你不是『願意』服侍我,而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了很久了!」沈玉刃一腳將他踢了出去。「平無奇!你老子傷我在前,你假扮鴨子在後,你們一家還要不要臉?」
平……無奇?
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的,還真是平無奇。
「既然玉刃小姐認了出來,在下……在下……請小姐務必要相信我!家父此來濟南,我完全被蒙在鼓裡,對他們的計劃一無所知!若有虛言,管叫天打雷劈!」
「我理你天不打雷不劈?」沈玉刃興趣缺缺。「就算你不知情,那現在出現在此地意圖渾水摸魚占我便宜,你又怎麼解釋?」
「玉刃小姐,我對你一片痴心蒼天可鑒!」
「你真是不可救藥。我說過我不會喜歡情教的人,你還是死心快滾吧。」
「玉刃小姐!」平無奇正色。「平某此刻說一句真心話。平某一直夢想能夠調和本教與神仙洞府之間的冤讎。然而,若是實在不能夠做到,平某甘心為了玉刃小姐而離開家父,離開情教!」他字字咬牙說出,彷彿用了極大的決心。
「行了吧。」沈玉刃嘆道。「欺師滅祖這種事,不是你能承受得起的。你趁早絕了這條念頭——不過你就算真的叛離情教,我亦不會看上你,也不會對你有絲毫憐憫同情,你好自為之吧。」
「就算,就算我永遠得不到你的心,可是,」平無奇急道,「既然你來此處,一樣要尋一個男人,為何不讓我好歹得到你的人呢?我比那些鴨子有何不如?為何就不能讓我一親芳澤,遂了我夢寐以求的心愿呢?!」
「哈。」沈玉刃翻翻白眼。「果然是個骨子裡的好色之徒。告訴你也無妨,我打算隨便挑一個男人,用完之後就一劍殺掉,永絕後患。不過如果你真的那麼執著定要死在我的劍下,其實也是件好事。殺個情教的敗類總強過殺個無辜的鴨子,是不是?」她戲謔地抬起平無奇的下巴。「你考慮清楚了?要滾,還是要做?或說——要生,還是要死?」
平無奇頓了片刻,大義凜然地抬起頭來。「惟今之計,我只有一條路走了!那便是,用我無與倫匹的男性魅力征服你,令你甘心情願地成為我的女人,而卻狠不下心殺我!」
沈玉刃大笑起來。
月正三更。
一條嬌俏的人影閃進了白鹿客棧,地字二號房中。
人影躡手躡腳地走進房中的床鋪,凝眸注視著被中少年沉沉的睡容。
她看了一會,又輕手輕腳地準備回身離去。
正要轉身,卻冷不防被一雙大手捉住,拖進了被窩之中!
「天,小開,你竟裝睡裝得那麼像!」
「老婆在誇我內功進境神速么?」連小開在楚雲的面上重重親了一口。
「呵……為何那麼晚還不睡?」
「在想老婆。」
「想我什麼?」
「想老婆會不會被一群壯男美男勾了魂去,丟下小開不理。」
楚雲輕笑起來。「那些人都無小開一成的可愛。」
「老婆呢?又為何深夜回來我的身邊?難道是想我想得夜不成眠?」
「誰想你了。」
「不想我,那一定是想它了!」連小開一個翻身,將楚雲壓在了下面。
翌日一早。
白慧儀在這溫柔窟中亦休息不好,帶著些好奇,去往沈玉刃的房間探看。
她輕輕叩門。
半晌,方聽到沈玉刃剛從夢中醒轉來的聲音。「入來啊。」
門未鎖,白慧儀一推便開。
只見大圓床上春色無邊,沈玉刃同平無奇雙雙**著身子,蠶絲薄被蓋住重要部位,相疊相纏地睡在一起。
沈玉刃似乎正在費力回想昨夜的事情。
白慧儀掩嘴笑。「成了?」
「應該……應該是……沒有!」沈玉刃終於想了起來!
悶然一響,還未醒全的平無奇被一腳揣下了大床!
「怎麼回事?」白慧儀驚道。
平無奇昏頭昏腦地坐在地上。「怎麼回事?難道我們居然睡了過去……對不起啊玉刃……」
「究竟怎麼了?」
「簡單說來就是——」沈玉刃絕望地把頭埋入蠶絲被中。「就是,不、得、其、門、而、入!」
「怎麼會!」白慧儀看看地上的平無奇。「他不是專業的鴨子么??」
「他是童子鴨!」沈玉刃又羞又惱又怒。
平無奇懵懂地爬了起來。「……我們再試看吧……一定可以,我保證一定可以成功!」
白慧儀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拍拍平無奇光滑的脊背。「附耳過來。」
平無奇趕緊乖乖伸了過去。
白慧儀咦了一聲。「身體離遠點!」
平無奇只好伸長脖子。
白慧儀悄悄對他說了幾句。
平無奇瞪大了眼睛。「還能這樣?還需要這樣?啊啊啊,我明白了!」
「總之呢,你別怕她,別理她說什麼做什麼,你只要記住,狠一點,用力點,強一點,一定就可以了!」
「多謝白女俠!」
「你……你認識我?」
「放心,今日之事絕對不會外傳,若是能成,白女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他朝著白慧儀便拜了下去。
白慧儀水晶似的心思,隱約猜到了這是怎麼一回事。「……我不管你是什麼人,總之,趕緊趁現在……趁現在的熱鍋把事做了吧!」
大約一盞茶的時間之後。
房中爆出一聲狂喜的大叫。「成了,成了,我成了!」
可是立馬,又變成狂悲的質問。「怎麼會這樣?!不可能,不可能!怎麼會這麼快!」
再過片刻,坐在大堂內用早餐的白慧儀驚奇地看見平無奇圍著一塊浴巾用上輕功地跑了下來。
「怎麼回事?」
「她要殺我。我知道她捨不得殺我卻不得不殺我。我不能讓她殺我哪怕她不想殺我。我若是不想她殺我又知道她本來不想殺我,我就要給她一個不殺我的理由和借口啊……我走了,多謝,幸會,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平無奇說繞口令似的說完,就聽得樓梯上傳來腳步聲,趕緊沖了出去,溜了個沒影兒。
白慧儀見到沈玉刃穿著整齊,散著頭,提著長劍走了下來。
「來嘗嘗濟南府的名點吧。」她不緊不慢地為沈玉刃斟茶。
「那個混蛋呢?」
「走了。」白慧儀嘆氣。「你被人始亂終棄?」
「始亂終棄個頭!他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躲得到天涯躲不到海角!我絕對絕對不會放過他!」
「啊,沈姑娘。」剛剛踏入內堂的楚雲還不知生了何事,只是自然地贊道,「沈姑娘你面色真好,皮膚好細膩光滑啊!」
白慧儀實在忍不住,大笑起來。
沈玉刃恨恨地一腳踢在了樓梯上。
楚雲只好滿頭霧水地看著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