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月黑風高殺人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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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意外就好似一個拐點,會完全改變之後的走勢,人生如此,戰爭也是如此。所以這一戰,張梁還是敗了。
決戰的當天,因為有了張飛和另一名面若重棗髯長二尺的不知名勇將的加入,使原本傾向於黃巾軍的局勢又有了極大的改變。張梁部曲的步兵團本身有著可以與漢軍步兵營抗衡的強大攻擊力,可在失去管亥后就如同失去了攻擊的靈魂,在張飛等二人的強悍攻擊下陣腳開始鬆動,所幸張曼成部及時加入了戰鬥,才又取得了勢均力敵的態勢。
令人費解的是,皇甫嵩特地帶來的鐵甲精騎在當天始終沒有加入戰鬥,即便在步兵營重步兵傷亡數字在不斷增加的時候,精騎還是採取了觀望的態度。因此當天的激戰雖然慘烈,可依然沒有哪一方能取得壓倒性的勝利,直到傍晚各自收兵,雙方還是如先前般對峙著。
不知道皇甫嵩是不是因為正面作戰帶來的傷亡過大而心疼,第二天居然選擇了休戰。無論張梁及其部署的戰意多麼的強盛,皇甫嵩始終閉門不出。一天下來,黃巾將士聲嘶力竭之餘也看到了一絲勝利的希望。
可形勢就在第二天的晚上發生了極大的轉變。
那個晚上絕對是個月黑風高的殺人夜,黃巾陣營在罵戰了一天之後多少有了些鬆懈,正準備舒服的睡上一覺然後想想有什麼新的罵詞好逼皇甫嵩出戰,可就在這時,鐵甲精騎出現了。
應該說,那天晚上的突襲絕對是精心安排的產物。趁著越刮越猛的夜風,悄無聲息地收拾了三三兩兩同樣有些放鬆了戒備的斥候,然後由精騎首先沖陣,在混亂中有人負責放火,有人負責散布謠言,有人負責圍追堵截,當然,最重要的是有人負責直奔帥帳。
這場突襲從深夜戰至黎明,又從黎明戰至下午,完全可以用慘烈來形容。黃巾軍陣亡三萬餘人,逃走到河堤溺死了五萬餘人,張梁部曲的步兵團死守到最後一兵一卒,終於隨著張曼成臨陣被斬而土崩瓦解。
精騎在這次突襲戰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所到之處無不披靡,更重要的是領導精騎的兩名將領。張飛的勇猛自是不用多提,沒想到另一名面如重棗的武將居然三合不到就斬殺了張曼成。若不是他,步兵團也許還不會敗得如此之快。
在張曼成臨死的剎那,他終於聽到了對方的姓名。
「我叫關羽,關羽關雲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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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自己的兄弟一個個在身邊倒下,張梁忽然心如死灰。回天無力的感覺充斥著他的心頭,他生平第一次有了這樣的軟弱感。
他能再次見到皇甫嵩是因為皇甫嵩給他的尊重。他們雖是敵對,可大半年的交鋒下來,彼此對對方還是有著一絲敬意的。
「張將軍,這是我第一次稱你將軍,可也是最後一次了。」皇甫嵩看到局勢已經被自己控制,張梁再無威脅,終於策馬上前,「因你們的一己之私,而讓這麼多的人陪你們犧牲,你可曾後悔?」
張梁衣衫破敗,身上斑斑血跡,也不知道是來自自己的還是身邊的兄弟。他雖然看起來凄慘潦倒,可他的目光依然充滿著一往無前的光彩。
作為一個男人,即使心裡再悲痛再絕望,也不能在敵人面前低下自己的頭顱。他敗了,但也要敗得光榮。
「後悔?我早就說過,即便我不反,還會有千千萬萬個我會反了。我們黃巾兄弟雖然浴血沙場,雖然魂歸黃土,可他們都輝煌過,燦爛過!他們都有了做人的尊嚴,也享受過做人的快樂!這些你忠實的所謂的朝廷能給他們嗎?如果不反,他們能免去一死嗎?」隨著聲音的不斷高亢,張梁的胸也已挺起。
皇甫嵩聞言也是怔了片刻,其實在他內心深處又何嘗不希望他效忠的皇帝能給百姓一個安樂清平的生活,愛兵如子的他又怎能看不到民不聊生的苦難?
「你看看我們每個倒下去的兄弟,他們有哪個害怕過?如果不是有個堅定的信念,如果不是有對美好的嚮往,又還有什麼能讓他們這些曾經是普通的百姓支持到現在?」張梁的聲音有些嘶啞,想到在昨天很多鮮活的生命在今天就已長眠不起,他的痛一直到了骨髓。
「說得好!不過信念和嚮往我們每個人都有,而你們卻選擇了錯誤的實現方式,這才是你們失敗的原因。」一個低沉卻有魄力的聲音從皇甫嵩身後傳來,張梁這才看清原來皇甫嵩並非一人前來,他的身後還有另兩個將軍模樣的人。
皺了皺眉頭,張梁沉聲說道:「這兩位是?」
那兩人緩緩策馬上前,左邊一位身材並不高大,可端坐在馬上卻有種睥睨天下的氣勢。從他的裝束上看並不是什麼位高權重之人,可就算是皇甫嵩在他旁邊也彷彿變成了他的副將。那是種貴胄之氣,讓人忍不住就會服從他的命令,甚至會覺得這種服從就是天生應該如此的。就像他方才說的那句話,雖然並沒有什麼確切的道理,但那種語氣卻讓人感覺彷彿真理一般。
那人微微一笑,那笑容自信而從容,道:「我叫曹操,字孟德。張將軍未必聽過這個名字吧。」
曹操,這個名字張梁又怎會沒有聽說?去年潁川一戰,張梁和張寶兩兄弟被皇甫嵩用火攻打得大敗,剛剛收拾殘局又碰到了曹操一路人馬,幾乎被追擊得全軍覆沒。當時張梁雖然沒有機會和曹操互通姓名,可曹操那細眼長髯,不怒而威的樣子他已記得清清楚楚。
曹操身邊那人面如冠玉兩耳垂肩,正和曹操相反,沒有一絲霸氣,反倒與平民百姓相似。那人面帶微笑道:「我叫劉備,字玄德,中山靖王之後,皇甫將軍帳前聽調。我那兩位兄弟雲長翼德想必張將軍也見過了。」
雲長翼德?張梁腦中立刻出現了兩名猛將。一個紅面長髯,三招斬殺張曼成;一個豹眼虯髯,數合逼走管亥。這二人難道竟是面前這個看來文質彬彬的人的兄弟?
「若不是孟德陣前獻策,我等還無法在今日取勝。」皇甫嵩緩緩說道:「張將軍,黃巾賊大勢已去,你還是降了隨我回京請罪吧。」
大勢已去?張梁心中冷笑,胸腔中又重新升起了萬丈豪情:「誰說我們大勢已去?如今百姓苦難,我們已然點起了燎原之火!我的兄長不在了,可我還有一個兄弟在曲陽繼續著我們未盡的抗爭!
他頓了頓,抽出了腰間的三尺長劍:「士可殺,不可辱!要我去投降那個黑暗的朝廷,自是絕無可能!今天就用我的鮮血去激勵那些還在為天下奮鬥的兄弟,讓他們知道,在廣宗沒有一個人辱沒了他們頭上的黃巾!」
正當他準備揮舞著手中的劍沖向皇甫嵩的時候,忽然感到胸前一痛,低頭一看,一截明晃晃的劍尖透了出來,劍上還帶了一串自己火熱的血。
他的面上現出難以致信的表情,緩緩回過頭去,看到了一個想笑卻笑不出的表情。
「嚴政,你……」一時間,他只覺心好痛,痛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嚴政曾是張角的一員愛將,自張角病亡后便一直跟著張梁,平時看起來意氣風發,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推翻朝廷暴政的決心,可沒想到最後叛變的居然是他。此刻他手裡的長劍還在張梁的身上,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歉疚而微微發抖,他想讓自己顯得放鬆一點,可他近乎扭曲的表情說出他的心事。
「將軍,我們已經失敗了,天公將軍不在了,您也走向末路,人公將軍也已快堅持不住,我還有妻兒老母,總不能讓他們跟著我們走向滅亡吧。」嚴政的聲音也有些顫抖,「您就犧牲一下,來保全我們兄弟的性命,不也是很有價值嗎。」
「性命?當初你隨著我兄弟轉戰南北的時候,怎麼從未聽你提起?」張梁怒目而視,「也罷,我這大好頭顱就於你報功吧!」
他把目光又停留在皇甫嵩的身上:「我說過,就算沒有我兄弟三人,天下自然還會有千千萬萬個黃巾戰士!今日我雖看不到成功的那一天,但我會在天上等待著你們的滅亡!」
他手指輕彈劍脊,發出「叮」的一聲輕響,然後大呼道:「蒼天已死!」
皇甫嵩曹操劉備未及阻止,就見一片鮮血噴涌,再看張梁時,已是回天乏術了。
望著張梁的屍體,皇甫嵩心中也是一陣黯然。身邊的曹操劉備同樣沉默在張梁最後的呼聲中,不知是應該歡慶還是悲哀。
嚴政跪在地上,大聲道:「我等願歸降朝廷,將功補過,請皇甫將軍給我等一個機會!」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一枝箭從遠處射來,正中嚴政的心口,他的表情忽然僵硬扭曲,接下的話立刻變為鮮血噴出,再沒有說出一個字來,仆地而亡。
皇甫嵩順著箭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將軍模樣的人張弓搭箭站在那裡,可第二箭還沒射出,就已被身邊的漢軍士兵一擁而上亂刀活活砍死。
皇甫嵩更加黯然,都是堂堂男兒啊,黃巾將士的血也是滾燙的,就算有嚴政這樣的反覆小人,可大多都是鐵錚錚的漢子,令人欽佩。
片刻后,劉備向皇甫嵩抱拳道:「恭喜皇甫將軍一舉滅賊,我們兄弟三人在此告辭,朱儁將軍依然在與張寶軍對峙,差人喚我等即刻前往。」
皇甫嵩點頭道:「這一趟玄德辛苦了,麻煩轉告朱儁將軍,待我完成後續事宜,也會儘快與他會合。」
劉備點頭稱是,正要離開,皇甫嵩又道:「玄德此次剿賊立了大功,待我回京定會奏明皇上,賜你應有的封賞。」
劉備微微一笑:「我等兄弟三人一心為國,個人的私利還是等到天下太平了以後再去考慮吧。」說罷,招呼了關羽張飛,引本部人馬逐漸遠去。
皇甫嵩望著劉備等人的背影,煙塵起處,幾隻正準備叼食的烏鴉被驚上枝頭。初冬的天氣還有些暖意,樹葉還未完全凋零,可原本的綠意已被斑斑的猩紅所掩蓋。戰場上的火漸漸熄滅,隨處可見死灰般的煙。殘肢斷臂比比皆是,偶爾還能聽到垂死之人的呻吟。那種呻吟就好似從地獄中發出,讓人的毛孔都不由得收縮。短短三天,十萬人離開了這個塵世,可又有多少父母妻子還在這個世上悲傷痛苦?河水逐漸沖走了屍體和鮮血,可又能沖走每個人心中的沉重和悲哀么?
「希望剿滅了張寶之後,能重新建立一個太平的年代吧。」皇甫嵩的這句話也不知是希望還是自我安慰,「血已流得夠多,實在是太多了。」
曹操在一旁笑道:「大亂之後必有大治,將軍莫要被眼下這紛爭消磨了鬥志才好。」
皇甫嵩長嘆道:「只望真如孟德所言了。」
曹操細長的眼睛中精光一閃,忽然回過頭來,沖著遠方露出了一種莫測高深的笑容。那笑容說不出的詭異,而他的整個面部也忽然模糊了起來,就像是隱藏到了濃重的霧氣當中,再也分辨不出眉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