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芒刺對蛇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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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局勢開始向有利於自己的方向轉移，張梁終於稍稍鬆了口氣。皇甫嵩的步兵營陣型已經開始鬆動，一對一的情況下，即使對方的裝備上要好很多，可在戰意昂揚的黃巾步兵團面前，他們大多都已經未戰先怯了。
管亥，還有管亥，你果然沒讓我失望，寥寥數招間，就已經把皇甫嵩逼入了死地。在戰前會議中，管亥這個自告奮勇的做法還遭到了大多數人的反對。讓本方最強的武將深陷敵陣突擊對方主將，風險無疑是非常大的，而且皇甫嵩未必肯主動應戰。在強大的鐵甲精騎的窺視下，稍有閃失便立刻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我相信皇甫嵩會與我一戰的。」管亥很肯定，「在這之前我需要步兵營的配合，只要我們能成功在對方陣營里形成一定的殺傷力，再加上我個人的刻意立威，相信愛兵如子的皇甫嵩會親自迎上我來減少部下的傷亡。」
「而且，皇甫嵩陣營中本就沒有良將，到那時他就會發現可堪一戰的就只剩他自己了。」他沉默了一下，又接著道：「即便他是萬軍的統帥，但歸根到底他還是一個武者。」
「武者，這也許就是我們最大的差距吧。」張梁望著左支右拙的皇甫嵩，暗暗嘆道：「我們兄弟三人雖然都幾乎手無縛雞之力，可我們想的是天下蒼生。所以我們即便失敗了，也無愧於天地。而你，皇甫嵩，最多也只是個愚忠於朝廷而無法自拔的武者而已。」
看到管亥刺出的最後一槍，張梁輕輕合上眼睛，雖然各自站在不同的立場，可這個正直的對手在很多方面還是值得他尊敬的，所以他並不想看到皇甫嵩落馬身死的景象。
可就在這個時候，異變突然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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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亥在刺出這一槍的時候，力量和角度都是經過精確的計算和千百次的練習的。當日在南陽陣斬褚貢，同樣的都是用的「芒刺」，同樣都是把他的精髓融入到槍中。因此，他知道，這一槍皇甫嵩是萬萬躲避不開的。
在槍尖距離皇甫嵩只有一寸的時候，忽然停了。
在那一瞬間，管亥也不知道為什麼停了，可停了就是停了。
然後他就看到了另一支「槍」。
其實那也不算是「槍」，它的尖就好像一條斑斕的小蛇，又像是鮮紅的蛇信。雖然這條小蛇是生鐵打造，可還是讓管亥感到了濃重的血腥氣息。
管亥知道，這件兵器有它自己的名字，「蛇矛」。
蛇矛本身是不會有血腥氣的，這種讓他作嘔的氣息來自握著它的人。
這個人豹頭環眼，燕頷虎鬚，身長八尺左右，坐在馬上幾乎要高出他一個頭，即便是一動不動，也好似一座雄壯的高山，散發出壓倒一切的氣勢。
管亥心頭猛得一沉，他知道，刺殺皇甫嵩的機會，就這樣一去不復返了。所以，他決定讓這個大漢來承擔所有的後果。
於是，他抽槍，刺，再刺。
那個大漢也動了，只是很簡單的一下——橫掃千軍。
如果說管亥的槍就好似尖銳的閃電，那大漢的蛇矛就彷彿巍峨的巨石。閃電再尖銳，也不能撼動巨石分毫。
而這一下橫掃千軍，卻讓管亥有了一種透不過氣的感覺。微風讓人心曠神怡，可暴風卻能把幾人合抱的大樹連根拔起；溪水能滋潤大地，可洪水卻能毀滅一切。那大漢就彷彿暴風，好似洪水，強大得幾乎無法抵擋。
在一般情況下，管亥可以找出不下十種方法破解這一招，還能有十種方法進行反擊，可在這種強大面前，他所有的方法都變得渺小得可憐。從他技成以來，還是第一次他只能選擇躲避。
可那大漢的矛法又變了，從狂風洪水忽然變成了水銀瀉地。管亥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八尺長人居然能使出如此陰柔的招式。在那一剎那，管亥忽然有了一種絕望的感覺，失去了先機就等於失去了生命。
當蛇矛抵上管亥的咽喉，那大漢卻沒有刺下去。管亥已經閉目等死，卻發現咽喉處那種冰涼的感覺始終存在。
「我不殺你，」洪鐘般的聲音的確也適合那大漢的外貌，「你敢一個人衝到對方的深處，說明你至少還有點膽量。」
管亥緩緩睜開眼睛，直盯著那大漢。
「可是，」那大漢頓了頓，「你不配用槍。」
管亥的目中忽然閃過一絲悲哀。從他對上那大漢開始，就從未有過哪怕是一點的機會。他的槍只是用刺的，可對方的矛幾乎已經成為一種萬能的存在。
「所以，我不殺你。可你以後也不能再用槍，否則就是對你自己的侮辱。」
一時間，管亥忽然有了一種萬念俱灰的念頭。他的槍就是他的生命，不能用槍還不如直接把矛尖送入他的咽喉。可當他正想這樣做的時候，在萬軍中他忽然「看」到了一雙眼睛。
那時他剛加入黃巾軍，年少氣盛之下充滿了放眼天下捨我其誰的豪氣。可當他看到那雙眼睛的時候，他忽然覺得自己的這種豪氣在對方面前就好像一個孩子。
那是一種厚重，一種智慧。
「個人有能力固然是一件好事，可更重要的是要清楚自己能力的價值。剛而易折的道理相信你應該懂得，能收能放才能成為一個真正的高手。」
雖然張角的這句話並沒有說出口，可他知道憑管亥的聰明肯定能從他的目光中讀出這一切。試問一個不聰明沒有悟性的人又怎能自己練出那一手超卓的槍法？
所以管亥一直很相信很崇拜張角。目前黃巾軍雖然陷入了危險的境地，可他寧願把這一切歸咎於起義發動前唐周的無恥變節。如果沒有唐周在起義尚未聯絡成熟的時候投靠朝廷，又怎會出現各州起義軍各自為戰的情況？
當然，更重要的，就是張角先他們而去。臨終時高呼的「蒼天已死」到現在他都還記得。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就去了呢？」管亥曾經在心裡呼喚過無數次，「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又能怎麼辦？」
可就當他立志赴死的一刻，張角那充滿智慧的目光又一次出現在他面前。剛而易折啊，難道在那個時候他就已經看到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天？
不！我不能就這樣死去！天公將軍不在了，他還有兩位兄弟在為他為百姓而戰。一點點侮辱算什麼？關鍵是要活下去，要活著看到勝利，活著繼承他們的志願！
「你是誰？」管亥終於開口。
那大漢咧嘴笑了笑，有些人即便微笑也顯得很粗豪：「我叫張飛，張飛張翼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