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第26章 第26章

北苑花蹊柳陌,整日受煙雲供養,皇上都生出林下神仙的情致來,恨不能摘了龍袍,誰愛當那金鱗台上的帝王、誰便當去。

他自個兒目如懸珠,瞥見跟在後頭的裴玄卿神思遊離,便拾起一枚小石子,故意扔到兒子鞋上。待他警醒,哈哈大笑:「美景當前,合該放情丘壑,何故蝶怨蛩凄啊?」

當著眾人,裴玄卿再想冷漠,也得敷衍地回道:「皇上有妻兒形影相攜,哪裡懂得微臣的苦衷。」

皇上癟癟嘴,搖頭道:「你那小娘子,成日倚姣作媚,不是個省事的。當個美妾倒合宜,若娶正妻,還得是……」

「謝皇上關懷。」裴玄卿拱手打斷,抬起眉眼,額間青筋隱隱現了形。皇上自討沒趣,揮揮手:「罷了罷了,你們瞧見沒,這小子護內。」

內監們很配合地掩嘴輕笑,大監忙打圓場:「裴大人,皇上這是不把您當外人,說笑呢。」

皇上也不想惹他的,可不管前頭怎麼同他說笑,裴玄卿都像個機關泥人似的面無表情。萬般無奈,只得很惡趣味地挑了最不中聽的話。

不知怎得,哪怕見兒子眉梢嘴角有些許變化,別跟個千年烏龜似的不動如山,皇上便開心。

至於娶誰做正妻,既沒記在宗室玉牌上,就都隨他去。經過了昭仁殿里的對峙,裴玄卿對那女子勢在必得,他已瞭然於胸。哪會真這麼糊塗,亂點鴛鴦譜。

可不說這個,那頭烏龜便面無波瀾,皇上覺得很掃興,賭氣似的說:「成日冷著臉,朕看了就晦氣!你,不許跟著。」

皇上指向裴玄卿,還以為他會以「護衛龍體」為由留下,沒成想,人家大大方方地謝了恩,頭也不回地走了,走……了……

豈有此理!

「傳朕旨意,今晚不許給裴指揮使送冰。反正他往屋裡一站,就夠冷了,再冷該得風濕。」

大監一貫知曉裴玄卿勞苦功高,雖脾氣古怪,皇上仍倚重他、疼惜他。現下把人熱壞了,皇上背地裡還不得心疼咯,便壯著膽子迎上:

「皇上,裴大人年輕氣盛,哪裡就得風濕呢。倒是奴才畏寒,不如把奴才份例的冰勻給裴大人吧?」

皇上手指在他跟前點了點,笑道:「老滑頭,北苑是窮困潦倒不成,還須得剋扣你的份例?罷了,朕不與豎子計較。」

大監仔細扶著他走下石階,臉上褶子都堆疊了起來,應和著:「是了,都說宰相肚裡能撐船,您是天子,豈會生裴大人的氣。」

「哼,還撐船呢,朕看齊相肚裡小得連芝麻籽兒都裝不下!」

說到宰相,皇上胸中便燃起一股無名火,連帶著手上都握得緊了些。齊相一把老骨頭,駕馬追出盛京五里也要遞上奏摺。人家是兩朝元老,他再不喜,都得給個面子,和顏悅色地接下,客客氣氣叮囑回去路上小心些。

沒打開前,皇上便知道裡頭所書,又是關於早日收復南楚和西召的諫言。

這一翻看,呵,不僅勸他效仿孝昭仁太后,一鼓作氣統御四海。還上書懇請重修太后陵墓,說什麼墓穴粗陋,不堪供太后長眠。

天知道,當初修建時,規格若有半分遜於皇室標準,這幫老臣的唾沫星子都能演了昭仁殿。如今重提,無非是暗戳戳地點醒他,太后德高望重,該遵循她老人家遺志才是。

「打打打,也不看看路途有多遠,軍備跟不上怎麼辦!」

他怨懟出聲,大監忙朝身後使了個眼色,命其他人退下,獨自侍奉在旁,耐心勸道:「皇上息怒,出征之事尚可擱置,可重修陵墓……」

察覺到皇上攥得緊了,大監聲音漸弱:「能以小事使朝臣暫且息聲,也合算。」

*

行至居處附近,四下空寂,一枚無鋒袖刀擲出。力道恰到好處地控制著,被裴玄卿接住時沒擦傷他的手。

刀柄上綁了一張紙條,他緩緩展開,見著上頭娟秀的字跡后,冰塊臉如冬雪初霽,浮出一層暖意來,嗤笑道:「學會告狀了,可我遠在北苑,只能祝江大夫馬到功成咯。」

有大半支暗衛在,那些宵小傷不到她。

可除了「府上婢女遇害,我正全力緝兇」這句流水賬似的報告,她就沒別的想說么?

譬如思卿顏、盼他歸之類,哪怕是簡單地提醒他吃好喝好呢……

真是個沒良心的小女子!

*

城隍廟的過道里,一個稍有規模的算命攤子支了起來,惹得滿場商販羨慕。

頭上有屋舍遮蔭,身上有穿堂風吹著,更可氣的是,攤主家一個個丫頭都如花似玉的,站在後頭替他扇扇子。

此處租賃價一日十兩銀,等閑小販怕回不來本,哪裡敢租。這麼一會兒,香客還未注意到,攤子就被好奇的商販們圍了起來。

「上邊寫著:妙手回春,包治百病,治不好倒賠雙倍……你們說,這小白臉手上的皮嫩得能掐出水來,真是神醫嗎?該不會,是賺一處換一處的江湖騙子吧!」

「小白臉」本尊江嫿正美滋滋地嘬了一口梅子飲,忽地被這話嗆得直咳嗽。

姑且當作誇她吧。

府中有三分之一的房舍是葯廬,紫蘇自然知曉姑娘通醫理。可裴府家大業大,還需要來這開天價醫攤?

「欸,讓讓,各位,麻煩讓一下。」

一個女子攙著老婦人撥開人群,踉踉蹌蹌地、好不容易才坐到江嫿對面的椅子上。女子雙手不住地合十拜著,哀求道:「神醫,您這葯真能藥到病除的話,救救我婆婆吧。家裡窮,醫館都不讓咱們進吶……」

感覺到江嫿輕輕踢了自己,紫蘇會意,禮貌又堅決地扶起那老婦人:「老婆婆,咱們不是義診,收費比醫館還高上許多呢。您若付不起醫館的錢,咱家葯,也定是買不下來的。」

此話一出,周圍立刻鼎沸了起來。終於能找到由頭來數落這位得占寶地的攤主,管他是不是花了重金租賃,拿醫德先綁架起來、壓得他喘不過氣再說!

然而江嫿跟沒事人似的,悠閑自得地喝著小飲。紫蘇已按她吩咐,命小丫鬟悄悄跟上那老婦人,接濟了銀兩。

並非她自矜自貴、嫌棄貧苦百姓,城隍廟有太多身患重病來求菩薩庇護的。她目標明確,自然要把場子清乾淨,等魚兒上鉤。若當眾替那對婆媳看了病,只怕被圍得水泄不通,到收攤都抽不出空來。

盛京之大,也不是處處都能仗著裴玄卿的威風暢行無阻。比如說,魏然的藏身處——魏閣老家。為官大半輩子沒有惡評的清流人家,自是不懼監察司。

暗衛打聽到,每月的二十五日,魏家長媳都會來上香替婆母祝禱。魏夫人久病不愈,連太醫院都束手無策。若僥倖能入了她的眼,便能進府打探些詳情。

「砰——」

一個人影摔似的伏到桌子上,未見人臉,先聽著了似曾相識的呼號聲:「奶奶的,你們不會扶穩著點,摔死本公子了!」

很熟悉、還帶著欠揍的感覺。

這人喊夠了,抬起頭,江嫿騰地往後仰了半截兒,險些摔倒。

竟是徐瀟!

被五百隻蜘蛛驚嚇那晚,江嫿聽了一夜哀嚎聲,能不熟悉嘛。

他今日在腿上纏了大圈繃帶、綁得跟蘿蔔似的,看起來折了腿。

江嫿很難不笑出聲,真是老天開眼啊!

徐瀟見她發笑,狠狠瞪了一眼,湊近些,以扇掩嘴,低聲道:「江姑娘,別笑,我是來給你捧場的。」

「噗——」江嫿一口梅子飲噴在他面門上,徐瀟眼睛發酸,哇地哭出聲來:「你、你放肆,本公子活了十六年,還沒人敢朝我吐口水,嗚嗚嗚……」

「欸對不起對不起,你先別哭,安靜,噓!」江嫿雙手逼停,扯著徐瀟的衣領湊近了些,威脅道:「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認出我的,但我今日有很重要的事,你再敢搗亂,小心裴大人從房梁扔蛇!」

徐瀟連忙擺手:「喂,你別冤枉人啊!哼哼,大家都是街坊鄰居,互幫互助乃基本美德。」

嘴上說得友善,可他看起來,眼神即委屈又憋悶,一副被人趕鴨子上架的小媳婦兒模樣。江嫿繞繞頭髮,疑惑著,這紈絝真是來幫忙的?

其實,徐瀟也不想大熱天里,沒事把自己的腿包成粽子。這不是上回被裴玄卿嚇慘了,那傢伙臨走前一夜,還陰森森地站在床前,警告他不許找江嫿麻煩。

對於此人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在兩個府邸間穿行,徐瀟反抗不了,已認命了。與其多個仇人,不如多個大嫂。

這不,昨日秦淮興沖沖地告訴他,江嫿在戶部租了城隍廟攤位,報仇時刻已到。他一腳就踹腫了秦淮的屁股,追著打:「叫你挑撥、叫你挑撥!從今以後江嫿就是我大嫂,一家人,知道不?」

徐瀟清了清嗓子,坐直后,「轟」地把那根蘿蔔腿抬到桌上。江嫿嫌棄地將凳子往後挪了半分,只聽他搖著扇子道:「本公子摔瘸了腿,只要你能治好,多少銀兩都不在話下!」

多、少、銀、子?

江嫿笑盈盈地看著她,大拇指與中指不斷摩擦:「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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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執王爺的掌心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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