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第30章 第30章

瓢潑大雨澆斷了幾枝棠梨樹椏,外頭電閃雷鳴。姑娘不許人打攪,紫蘇只好同幾個丫頭在江妁房裡哄著。好說歹說,才讓她乖乖呆在屋裡。

一輛二乘馬車緩緩駛入京郊,車夫披著蓑衣,奮力揮鞭趕路。馬車壓出兩行印,又很快被暴雨沖刷掉痕迹。

「公子,前邊路窄,馬車過不去了,您下來吧?」

車簾被掀開瞬間,天邊恰好閃過一道銀色亮光,照在魏平蒼白的臉上。他雙手發抖,直到魏然伸手拉他,才精神恍惚地跟著下去。

雨天泥路難行,二人互相攙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魏平一不留神踏進大坑,雨靴深陷在其中,只得脫了鞋才能拔出腳。

魏平紅著眼,抓住書童的手,顫聲道:「鞋都沒了,許是天意叫咱們回去,要不……」

「公子!」魏然死死握上他的手腕,聲音比沁骨的陰雨還冷:「她知道了,她定是什麼都知道了,不然,不會對小的說那些話!咱們不殺了她,日後就得任人拿捏。」

說罷,他脫下腳上的雨靴,俯身給魏平穿上,自己只著白襪踩進泥里。

魏家從不肯在這個庶子身上花費心力,他自學苦讀,取了院試第二的好成績。只要再熬過鄉試、會試……不,興許魏平能考進一甲,參加殿試呢!

兩年而已,熬過這兩年,公子以後便能青雲直上,再不必縮在那個破落小院,連領月錢都要看賬房臉色。

魏然眼神陰毒,以消瘦之身,幾乎拖拽著魏平前行。到了深處,遠遠便看見兩個女子頭戴斗笠,半跪在一個碑前。

一人著淡青棉衫,一人穿著紫色素裙,正是白日里,江嫿和紫蘇的模樣。

魏然從背上解下包袱,從裡面拿出兩柄柴刀,握著公子的手,緊緊圈住其中一把,叮囑道:「咱們悄悄靠近,雷雨聲這麼大,她們聽不見的。一定要一刀斃命,公子可清楚了?」

魏平面色難看,握著刀不知所措,直到對方抓著他的肩使勁搖晃好幾次,才回過神來,咽了咽口水,連連點頭。

「即使公子沒得手也無妨。」魏然臉色稍微寬和了些,盯著他的眼睛,目光爍爍,誠懇地說道:「小的會幫您,無論您有什麼疏漏之處。」

今夜的雷聲不知為何如此兇悍,震得人耳膜都快破裂了。稍站了遠些,便再聽不清對方說什麼。不過,看魏平舉著柴刀,沒有退縮,魏然便安下心來。

暴雨落在幾乎匯成淺溪的路上,遮蔽了腳步,二人握刀小心貼近。走到跟前,兩個女子仍毫無察覺。柴刀高高舉起,頃刻,閃電照亮了墳場,長長的影子出現在碑的兩側。魏然不能再等,手起刀落。

柴刀卡在江嫿的脖頸上,隨之倒下,她的臉深深埋進泥水裡,沒有一絲掙扎。

落刀那刻,鮮紅血漿迸出,飛濺到魏然臉上。這種感覺,他已經歷了五次,早就習以為常。由著眼窩那灘血順著面頰落下,像極了絕境之人流出的血淚。

魏平卻不同,他殺了紫蘇,這是他頭一回親手殺人。縱使雨水很快衝洗掉了臉上的血,仍有幾滴順著唇滑進。他害怕極了,跌坐到地上,顫顫巍巍地抬起頭:「現在……現在怎麼辦?」

魏然不敬鬼神,不怕孤魂,唯怕事情被江嫿戳穿敗露,更怕她此刻不發作、待公子登上金科才威脅勒索。

他俯身,伸出白皙卻遍布舊痕的手指,替瑟瑟發抖的公子擦去唇邊血跡,笑得暢快:「公子坐著稍候,剩下的,都交給我。」

埋進小蓮墳里,沒人能發現的。今夜炸雷滾滾、雨侵盛京,會洗刷掉所有痕迹。待放了晴,來日之路霞光萬丈。

魏然朝江嫿走近,想拔下柴刀掘土,忽地覺得手下觸感生硬。

「怎麼回事……」

魏平也覺出不對,壯著膽子將紫衣屍身翻了過來。原本該軟綿無力的女子,身子竟硬邦邦的,仰面過來才看清,那哪是臉,分明是一塊桐木!

「這……這是什麼?魏然,我們是不是中計了?」

魏然憤憤甩開他的手,起身環視著周圍,眼神如惡狼般凶戾,幽幽泛著寒光,大喊著:「江嫿,你在這看著是不是!滾出來!少裝神弄鬼了,我不怕,出來,我要殺了你!」

墳場兩側的灌木密林里,齊刷刷衝出兩隊官兵。江嫿持著傘,身上早已換了件白衣,走到小蓮碑前,指著兩個窮途末路的人:「聶捕頭,你們都聽見了。魏平主僕二人,方才揮刀,就是為了殺我。請捕頭將這二人作為連環殺人案的嫌犯,押入大牢候審。天網恢恢,他們造下這麼大的殺孽,定有蛛絲馬跡可循!」

官兵拔出刀,齊齊圍上,魏然將公子護在身後,張開雙臂擋著,怒斥道:「滾開,魏閣老平生如何受人尊敬,你們不知道嗎?」

他們停了步子,回頭看向捕頭。

魏然扶起驚魂未定的公子,朝捕頭行了一禮:「按大周舊例,魏閣老定會封侯拜相,死後也能配享太廟。聶捕頭,你當真要定他兒子的罪,給閣老光風霽月的一生染上污點?」

「別聽他胡謅。」江嫿嗤笑道:「家裡出了這種毒辣的兒子,門風敗壞,能不能保住清流的名頭都未定,還想著配享太廟呢?」

官差的刀既未向前,也未收回,懸在兩方之間。江嫿皺起眉,有些急了:「聶捕頭,你還在等什麼,拿人吶!」

魏然瞭然於胸,輕笑了片刻,提醒道:「江嫿,你真當有了裴玄卿的庇護,就在盛京、在衙門橫行無礙?」

聶捕頭緘默不語,雨水大得睜不開眼,他索性閉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魏然一反舊態,緩步靠近。光暗交錯間,發間、衣上的血還未被洗凈,像一隻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

「裴玄卿,他只不過是皇家養的瘋狗、陰溝里的爛蛆。這等血手酷吏,誰當不是當?」

「可我家老爺,桃李滿園,是大周中流砥柱。這樣的人,即便有什麼污點,只要不損害國之利益,連皇上都會幫著隱藏呢……」

江嫿握著傘,他已走到跟前,聶捕頭卻沒有挪動半步,想來已站定了隊。魏然從她手中猛地將傘抽走,冷雨頃刻灌進她的口鼻、衣衫,瞬間將人澆透。

怎麼回事……她的暗衛呢,她出門前,明明吩咐暗衛在後頭跟著,若瞧見情勢不對便出手的!

慌亂環顧之人,頃刻便從魏然變成了自己。無論怎麼喊救命,亦或是吹那支短笛,都沒有人出現。

怎麼會這樣,裴玄卿說過,暗衛絕不會叛變的!

忙不迭的,被魏然一把推倒,她跌坐進水裡,抓起一把泥朝他臉上扔過去。

不痛不癢,髒了臉,也只是抬手抹乾凈。

江嫿呼喊著:「聶捕頭,你當真要助紂為虐?難道你都忘了,自己的初心嗎!」

「別喊了,聽著都累。」魏然蹲下身子,捏住她的脖頸,遺憾地搖搖頭:「江嫿,你這雙眼生得真好看,明媚亮麗。可惜,太過明亮,竟然看不出,這世上的明規法則之下,有怎樣洶湧的暗潮。」

他逐漸收緊手掌,江嫿喉間痛楚,雙腳無力地在泥水裡蹬。她嘴張著,冷冷的雨珠就這樣灌進去。

「救……裴、裴……玄……」

「你在喊裴玄卿?」魏然笑得猙獰:「他都隨御駕去北苑了,私下回京可是死罪。江嫿啊江嫿,你這麼聰明,怎麼又蠢到把性命寄托在別人身上了?」

他一撒手,江嫿連坐著的力氣都沒了,仰面倒下,整個身子摔到身下的石板上。疾風暴雨吹打著嬌嫩的臉頰,她大口喘著粗氣,被嗆得直咳嗽。

魏然手上,赫然握著方才從她發上拔下的簪子,俯身靠近。聶捕頭不忍,開口欲勸阻些什麼,被他呵退:「你今天放了她,可能承擔得起,魏閣老的報復?反正裴玄卿不在,待他回來,挖出江嫿的屍體,又有誰知道與咱們有關!」

江嫿翻身欲逃,被他捉回死死按在石上。金簪高懸,她閉起眼。雨水太大,旁人瞧不出她在哭。

他沒來……

「啊——」

身上沒有預料之中的疼痛,肩上那隻手反而鬆開了。金簪滑落進水裡,「咚」地濺起小朵水花。

江嫿陡然睜開眼,魏然的手腕被一隻利箭貫穿,他半卧在地上哀嚎,魏平連滾帶爬地撲騰到他身邊,又朝四周叫喊著:「誰,誰在那裡!」

「是不是你……你回來了?」

「聶捕頭!」魏然強撐著,目光看向江嫿踉蹌逃離的背影,提醒道:「她若跑了,裴玄卿不會放過你的!」

聶捕頭回過神,重重扇了自個兒一巴掌,抽出刀追了過去。

淤泥太厚,江嫿早已跑丟了鞋襪,光腳踩到滑處,狼狽地摔進泥水裡。身後傳來淌水聲,她回首,一柄雪亮的官刀,刀刃朝她,隨著一聲雷響,瞬間劈下。

「錚」

又一枚箭從她頭頂射過,將刀彈飛數丈遠。聶捕頭只驚愕了片刻,不知何處落下十數道黑影,各個身穿蓋住眉眼的長袍、戴黑面具,落下時都沒濺起水花。

他們在雨夜中如鬼如魅,動作快到幾乎看不清,官兵們各個被打傷,蹲在地上哭喊,完全失去了行動力。

一雙寬厚的手掌覆在江嫿背後,托著她站起身。江嫿憤然甩開,狠狠往那暗衛小腿上踹了一腳,捂著臉哭道:「現在才出手,乾脆等我死掉再收屍好了!裴玄卿還說你們如何如何可靠,我真是蠢得不可救藥才會信他!」

暗衛一聲不吭,由著她捶打發泄。直到江嫿累得沒勁兒了,才抬起示意,將魏平魏然打暈,綁起來帶走。而他則撿起那枚破了口的傘,撐在江嫿身側。

以聶捕頭他們的傷勢,估摸著要爬到明天早上才能爬出墳場。江嫿闊步走在前頭,啜泣著發脾氣:「這傘還有什麼可打的,沒看到漏水嗎!」

忽然有雨水澆來,她火氣更大了,說讓丟就丟啊!正欲發作,只見頭頂一襲黑袍掠過,落在了她的身上,將漫天暴雨都隔絕開來。

腰身被人摟過,一陣天旋地轉,她回身撞進暗衛懷中。額頭磕上堅硬的胸膛,疼得她憋紅了眼。可這人力氣太大,她怎麼都推不開,急得直跺腳,哭喊著:「你放肆,再不撒開手,我殺了你!」

「江嫿。」

聲音又沉又暖,翻湧著數之不盡的深情。

她無措地呆立著,大顆眼淚簌簌滾落。

再熟悉不過、又魂牽夢縈的那聲呼喚,方才,是在她身邊響起了,對嗎……

她抬頭,卻被黑漆漆的帽檐遮住眼,什麼也沒看到。驀地,唇上一溫,壓抑又粗重地呼吸聲侵襲而來。

雨夜寒涼,她被緊緊裹在懷中,冰冷的唇和臉都因這熾熱的一吻而逐漸滾燙。

江嫿腦中轟然空白,由著他細吮輕咬。裴玄卿巴不得整個將他揉入骨血里,熱吻從久別壓抑、到急不可耐,懷中人嬌軀抖了抖,唇畔發出一聲嬰嚀:「輕點,我疼。」

他只好克制著,徐徐而行,直到思念之苦得以慰藉小半,才戀戀不捨地抬起頭。

江嫿掀起帽子一角,這張在紙上畫了無數次的臉,此刻就於眼前。

只是,她畫里,裴玄卿總是倨傲著、冷冷的,而眼前人,眼尾鮮紅,眉心微蹙,一雙鳳眼含情,再不願帶上任何疏離的偽裝。

他指尖有薄繭,撫上她紅得欲滴血的側臉,順著那抹羞怯的證據,摸到耳垂,並指細細揉搓。微疼又發癢的感覺麻痹了江嫿大半副身子,她腿下一軟,央求道:「雨大,去車裡嘛……」

「好。」裴玄卿將她雙手抱起,輕輕啄了下鼻尖,找到江嫿停在隱蔽處的馬車。將她送上車后,自己坐到車夫的位置,駕車往府內駛去。

一路上,江嫿以手撫在胸腔,試圖讓自己瘋狂搏動的心臟安靜些。今夜發生的事跟做夢似的,她先是以為裴玄卿不會在,他也果真不在。可到了她絕望、哭著想他果真不來時,裴玄卿又像神仙似的出現在她跟前。

情意濃烈,似乎比走之前,更為灼熱了。

回了府,紫蘇見她這副落湯雞的模樣,嚇得失了魂。說好在屋裡休息不許人打攪,怎地大半夜出去淋成這樣。若是染了風寒,主子回來還不得扒了她們的皮!

因而,又是熱水沐浴、又是薑湯暖身,非得伺候得服服帖帖,替她換好寢衣、烘乾頭髮。江嫿急得不行,一再催促她快些走,紫蘇狐疑道:「姑娘,你這是急什麼呢,明日又沒人催著早起。」

江嫿背著身,臉已紅得不行,索性不悅道:「你如今還要做我的主了?重新備熱水湯盆,然後……然後你就睡大覺去,別管我!」

紫蘇雖覺得奇怪,可到底不敢惹她不悅,便依吩咐備好水退下。

江嫿躡手躡腳地跟到門邊,聽著腳步聲走遠了,立刻反鎖了門閂,打開窗子,朝屋檐上學了幾聲鳥叫。

裴玄卿應聲落下,翻窗而入,江嫿左右環顧了沒人,便關好窗子,催促道:「快泡一下熱水,不然明日要染風寒了!」

他頷首,扯開衣裳,露出結實的胸膛。江嫿驀地紅了臉,捂著眼轉過身,小聲埋怨:「你怎麼說脫就脫,也不打聲招呼。」

背後之人悶頭輕笑,直到入水聲嘩嘩傳入耳朵,江嫿才安了心,背靠著浴桶坐下,發了愁。

「魏然說,私下回京是死罪。要是被皇上發現,你怎麼辦啊?」

「現在才知道擔心我?多虧你拳打腳踢,那些官兵,只會以為我也是暗衛。」

裴玄卿用水擦洗著身子,語氣不好:「接到你寫了計劃的信,我不眠不休跑死四匹馬回京。那是朝中閣老,你怎麼會幼稚到以為,捕頭膽敢揭他的丑?」

江嫿本就憋屈,這下忍不住,很不服氣地轉過身,哽咽道:「我怎麼知道盛京的官跟芳華縣一樣黑啊!」

這一轉,幼不幼稚的,暫且被拋在一邊。

屋內燭火劈里啪啦地響,裴玄卿撥水的手愣在那裡。他肩頸線流暢好看,肩臂健壯,而腰身處卻恰到好處地收縮綿延。

紫蘇以為是她用水,便在水面上撒足了花瓣,這才沒讓裴玄卿的胴體被江嫿看個精光。

可只是胸膛以上那部分,也足夠令人著迷。她愛的人,年輕、矯健、富有活力,再於水氣氤氳中,配上這張清雋的容顏,真真叫人心意迷亂。

有什麼異樣的感覺漫上江嫿的身體,心頭似爬滿了多足蟲一般痒痒,雙手欲抬未抬,不知如何放置為好。

見她呆著,裴玄卿很壞地捧起一掌水,潑到她身上,笑道:「發什麼愣?」

這一潑,薄薄的寢衣迅速變得透明、貼著身子,勾勒出她胸前姣好的渾圓輪廓。

江嫿低頭,羞得失了聲。自入京以來,養尊處優,身形也從以前的骨瘦如柴變得稍稍玉潤,腰間雖仍是盈盈一握,可該豐腴之處,逐漸有了些模樣。

見她氣惱,裴玄卿趕緊別過頭,尷尬地扶著額:「抱歉,我、我沒想到女孩子的衣裳這麼……」

「你還說!」江嫿氣呼呼地要打他:「我看你就是有意的!」

方才潑了水,這會兒地上濕噠噠的。她往前走時,一下不慎踩滑,尖叫著載進浴桶里。

裴玄卿沒防到她會這樣,足足怔了五個數。等他緩過神將人撈起來時,江嫿衣衫已完全失去蔽體作用,頭髮也盡數打濕,散在水裡。

燭光的橙,溫情又曖昧。她的墨發就這樣半飄在水面,襯著女子的肌膚白皙無暇。青絲如瀑散,而她的身體小小的、縮在浴桶的另一側,眼裡滿是委屈。

裴玄卿舉起雙手:「等等,你不會要哭了吧?剛才是你自己摔進來的,我除了扶你,絕對沒碰到什麼!」

「姑娘,姑娘你怎麼了!」

紫蘇的聲音出現在門外,她敲門敲得急,江嫿一時語塞,不知該說自己是怎麼了。

裡頭半晌沒聲,紫蘇狠狠心,退後幾步,咬著牙撞到門上。

門閂應聲而斷,她闖入的頃刻間,裴玄卿匿到水下,悄悄將花瓣撥勻了些,好不讓人瞧見。

紫蘇急出了眼淚,見小姐好好地待在浴桶里,才定了心,行禮道:「小姐恕罪,奴婢聽見您的呼聲,還以為屋裡有什麼蛇蟲,這才破門。」

這浴桶容一個人倒是寬鬆,可兩個人,便擠得很。裴玄卿只好依偎在她周身,胳膊實在沒處放,索性環在江嫿腰間。

他唇鼻離江嫿的身體極近,偶爾呼氣,便有泡泡撲在她的柳腰上,又癢又難耐。

江嫿身子一僵,紫蘇就著燈,看了兩眼,靠近擔憂道:「姑娘,您沒事吧,臉怎麼這麼紅?」

「別過來!」江嫿擺手推拒:「我沒事,真的沒事,你快出去。」

臉紅頭熱,像是風寒的徵兆。紫蘇不敢大意,哀求道:「姑娘,您可不能輕視……」

「嘩啦——」

僵持間,巨大水幕掀起。呆得太久,裴玄卿實在憋不住了,只能浮出水面。衣衫離得遠,他只好拿江嫿的身體擋在跟前,只露出頸肩和腦袋。

他的腿太長,沒法繞過江嫿曲在兩邊。索性手上一使勁,把江嫿稍稍提起,讓她坐在自己腿上,才能勉強伸開些。

健碩的臂膀繞過細腰,環著她。衣料恍若無存,他的心跳、肌肉起伏的輪廓,都清清楚楚地貼在了她後背。

江嫿不自在極了,數度想掙扎,都被他牢牢鎖住,還在她耳邊提醒:「別鬧,我沒穿衣服。」

過於驚訝的時候,紫蘇都忘了喊出聲。

主子這會兒該在北苑伴駕,不該在姑娘的浴桶里!

啊呸呸呸,是她的錯。她應該在院外嚴防死守,不應該出現在房內,破壞了二人的……

可姑娘還穿著寢衣呢,他們究竟是不是在……末了,紫蘇自顧自地敲了敲腦門。

就那件寢衣,已經透得不成樣,穿跟不穿有什麼區別。

裴玄卿冷著臉:「現在不擔心了?」

紫蘇又悔又怕:「主子,奴婢知錯。」

「出去!」裴玄卿的下巴擱置在江嫿肩上,凜聲道:「我在府中的事,不許告訴任何人。」

「是,奴婢謹記!」

紫蘇低著頭退了出去,想關門,發現門閂被自己撞壞了。無奈之下只得從外邊扣上,還壓著嗓子說:「姑娘,你們完事了就喊一聲,奴婢再來給你們開門。」

江嫿:「……」

累了,說不清了。

她跑著走遠,江嫿氣急,回身惡狠狠地咬在他的胳膊上。

小娘子對情郎撒氣,向來是說得重、撒得輕,哪裡忍心真咬疼了他。裴玄卿若無其事地盯著懷中貓,五指並成梳,撫過她的髮絲,柔聲道:「咬吧,咬完別生氣了。」

江嫿也覺得,這種沒有實質性威懾力的懲罰太無趣了,懨懨地鬆開唇,凝視著他:「那你打算把魏然和魏平怎麼辦?就這樣放過,是絕不行的!」

裴玄卿微笑著給這隻炸毛貓順毛,捧著她的臉,啄了一口,安慰道:「放心,魏閣老不能有污點,但能喪子。魏平殺孽太重,讓魏家悄悄處死、再對外稱病逝即可。這事么,明面上須得有人負責。他家會改了魏然的口,讓他獨自攬下。」

雖然不能讓魏平在日光下接受律法制裁,但這個結果,也算對亡魂有個交代。江嫿知道,這已是暗律潛規里,裴玄卿能給出的最佳解法。

「可我還是好奇,若我執意揭穿,最終魏閣老會如何呢?」

江嫿圓溜溜的眼睛誠摯地看著他,他搖搖頭:「他不需要如何,自有門生和客卿前赴後繼地替他擺平。興許,還會動大手筆,將黑的描成白的,最終顛倒陰陽。江嫿,他於這些人,不止是恩師,還是能背靠的大樹。只要魏閣老美名尚在,他們就能得人高看一眼。」

同氣連枝,一損俱損。

她知道,若自己硬著頭皮去闖去鬧,裴玄卿多半還是會替她撐腰。可她實在不忍心,逼著他腹背受敵。只要魏平真能被處死,是明是暗,她便不再計較。

兩相沉默中,頭頂突然傳來一聲嘆息。

「江嫿,不能按你心意,你會不會厭棄我?」

這話,在她受傷那會,裴玄卿也問過。

——不能立刻替你報仇,會不會厭棄我。

在她想對太后驗屍時,裴玄卿也問過。

——不能現下就答應,會不會厭棄我。

對於她,明明萬事已做到極致,卻還是怕自己做得不夠好,惹得她轉變心意。

江嫿咯咯笑著,往前貼近他的懷抱,「啵」地一聲,起身吻在他的額頭,才滿意坐下。學著他捧起臉,糯聲道:「不會,現在、將來,永遠永遠都不會!」

還沒等到回應,江嫿便被他從腿間推開,猝不及防撞到浴桶壁上,皺著眉:「裴大人,我說不會,你耳背啦?還是又發神經?」

裴玄卿沉聲不語,視線逃避著瞥向一側,摸了摸鼻子,乾咳兩聲。

「泡久了,腿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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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請問,為什麼裴總會推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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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執王爺的掌心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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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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