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裴玄卿這次回來,私底下請示了皇上,但仍瞞著其他人。因此,明日天不亮就得啟程回去,免得再落人口實。
江嫿伏在他懷中,外頭的電閃雷鳴都寂靜起來。彷彿一切身外物都成了虛迷的背景,天大地大也只有彼此的呼吸和體溫是真切的。
都說小別勝新婚,他今天回來,往日的蠻不講理當真退減許多。除了教訓她不該離暗衛那麼遠時,語氣嚴肅了些。其他時刻,都柔情得能把她化進蜜罐里。
也怪她被裴玄卿護久了,早已習慣他身手矯健的樣子,還以為暗衛都同他一樣,能百步飛箭、精準命中。可雨夜裡本就視線模糊,又有大風卷席,暗衛們拉滿弓,卻根本不敢鬆手,怕誤傷了她。
進退兩難間,若不是裴玄卿及時趕到,她即便摸出銀針刺瞎魏然,也逃不過聶捕快的刀。
他的手在軟嬌娘的香發上、薄背上來回摩梭,眷眷不舍。江嫿湊得近了些,鼻尖親昵地蹭蹭:「睡一會兒吧,還要趕路呢。」
「捨不得。」
熱氣撲在江嫿額前,她感覺環在周身的臂膀更用力了些。他翻過身,只手撐在她肩側,細密的吻落在她撲簌的睫毛上。
裴玄卿特意留著燭火,他的心上人這般玲瓏玉潤,是怎麼也看不夠的。
「江嫿,我帶你去北苑吧。那兒鷹飛草長,仍是盛京五月初的模樣,你一定會喜歡的。而且……」他眼皮闔動,喉間上下翻滾了片刻,坦然道:「同你分開兩地十幾日,我一直懸著心。後邊還要再熬三倍,我真會吃不消的。」
威風凜凜的厄命閻王,從來都是穿著玄衣擋在她跟前,巋然不動。這會兒竟頭一回示弱起來,難不成是學著她撒嬌?哎,美男子紅眼凝噎,誰能抗拒得住呢。
聽聞孝昭仁太后收復北境后,恩准北苑外邊的陰山關仍沿襲舊俗。那裡民風熱情奔放,女子也能自由婚嫁、當家作主,江嫿一直想去瞧瞧。
她圈上裴玄卿的脖子,甜甜笑道:「好呀,不過我們沒法跟你一樣騎馬太久。你先去,我們乘馬車隨後就到。」
「我們?」裴玄卿瞬間知道她的意思,語氣驟然冷了下來,眼裡的紅沒那麼快消散,臉卻能翻得比書快。嚴詞道:「不行,江妁的書念得一塌糊塗,怎能中途休息這麼久。總之,她必須留在盛京,受夫子教導。」
此人說話好商量,果然是她的錯覺!
意識到自己兇巴巴了,裴玄卿捏捏她的臉,語氣軟活下來:「你且安心,我會多購置些冰。夫子日日上門,又無須她出府,熱不著的。」
江嫿:「……」
阿妁啊,不是姐姐不帶你出門玩耍,是你功課太不爭氣,又給他抓到小辮子啦!
溫存了兩個時辰,東方已露出魚肚白,第一縷晨曦順著窗框悄悄攀進屋裡。江嫿癟起嘴,鼻尖酸澀,輕輕拍了下身側之人。
「裴玄卿,你該走了。」
玉枕溫鄉,怎麼也留不夠。裴玄卿沉沉地嘆了口氣,她雖嘴上催著動身,手卻抱得緊緊的,語氣又微弱,聽得他心疼。只能摸摸她的腦袋,寬慰道:「御駕走得慢,皇上又常暫停下看山看水,這才需要十日。你和丫鬟乘馬車,讓暗衛駕快些,不會在路上耽擱太久的。」
「嗯……」
*
昨日折騰個沒完,送走裴玄卿后,江嫿忽地覺得渾身酸疼,一覺睡到晌午後。若非紫蘇敲門敲得急,她興許能直接起來吃晚膳。
「姑娘,奴婢知道您勞身,已婉拒過魏少夫人。可她一定要候著您起床,這會兒已在花廳候了一半個時辰,奴婢這才來喚您。」
一個半時辰?!
江嫿困得發昏的腦袋瞬間清醒,以容瑕的身份,在哪都不會受這等委屈。既然忍著,那定是有極要緊的事。
她忙讓紫蘇幫著梳洗,穿了件淡粉的家常衫,大步流星趕到花廳。裴玄卿買的冰還未送到,坐這麼久,容瑕早就熱得妝也花了,樣子有些狼狽。
見了面,江嫿忙欠身行禮:
「魏少夫人見諒,府上婢子不懂事,竟沒第一時間喚我。」
容瑕快步上前扶起她,瞧著沒有惱怒與責怪的樣子,反而眉眼間都是焦急。
「妹妹,九弟的事,裴大人已修書給公爹了。沒想到他平日里乖順恭敬,私底下卻蛇蠍心腸,連自己的嫡姐都敢下手。這樣的黑心東西,合該亂棍打死。可……」
她欲言又止,江嫿懵了,試探道:「魏少夫人,難不成魏閣老要保住他?」
「那怎麼會!七妹妹是公爹和婆母的心頭肉,九弟殺的人裡頭有她,是無論如何都活不成了。」容瑕拉著她坐到椅子上,將魏府憂慮細細道來。
如江嫿所猜測,魏覃芳死得蹊蹺,府上卻未上報衙門,全因找著屍身時,衣不蔽體。魏家不知她生前是否真的遭了侵犯,若衙門查出,豈不是叫魏覃芳死了也不安生。
魏平經不住嚇,將五件案子和盤托出。至於他口中說的「皆由魏然主導」,就不知是真是假了。
絲裙被揉得生了皺,江嫿眉頭緊鎖,她記得無論是小蓮,還是其他遇害者,都沒有被剝落衣衫。
魏平這廝,忒狠毒!他掐准了魏覃芳是名門貴女,殺她代價太大。若是橫死,魏閣老夫婦拼著老命也要懸賞真兇。真調動了全盛京的捕快和探子,未必查不出馬腳。
只要毀其名節,魏府便是為了女兒的清譽,也得和著血吞下這口氣。儘快發喪,秘密探查。
她向來知道,這世道,做女子不易。卻沒想過,即便出生含著金湯匙,尊貴如魏覃芳也會不易。連死了,都因著「名節」二字,不能廣捕真兇。
容瑕見她神色哀戚,便知道,江嫿是心善、能共情的,遂搖搖頭:「凡是情節惡劣的重案,開封府必須公審。若魏然在堂上將七妹妹的遭遇和盤托出,那……休說剜公爹和婆母的心了,即便是我,都難受得緊。」
她憶起,魏覃芳柔善,縱使府里其他哥姐,都瞧不起那個連親姨娘都不在的庶子,她也時常私下接濟。
這般溫婉賢良,府里上下誰能不疼愛呢。
而魏平,就因著那不知從何處看來的邪門外道,想著改變氣運,哄騙著天真的姐姐喪了命。
江嫿搖搖頭:「如此下作手段,豈能引得諸天神佛相助。能與他沆瀣一氣的,只有深淵底的惡鬼。若真有來世,魏平也只會過得更不如意。魏少夫人,你今日來,是希望悄悄處決了魏平,讓這案子成懸案?」
「妹妹誤會了,公爹說,不讓其餘死者的親故知曉真兇已伏法,他們餘生都會像婆母一樣傷懷。只是……」容瑕看了看周圍四下無人,湊近些:「公爹在刑部有心腹,魏然在牢里按了手印便成。有沒有什麼葯,到了公堂上,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
江嫿恍然大悟,難怪魏家和刑部的事會找上她。可魏家怕太醫泄露,就不怕她泄露?
末了,她又反應過來,真是沒睡好腦子不清醒。這事便是她主導著抓的人,找不找上,她都已知曉了。
容瑕眼中帶淚,幾乎是懇求:「妹妹,啞葯是內宮獨有,外邊大夫調不出。你醫術精湛,連瘟疫都能治,就幫幫姐姐吧?」
江嫿疑惑道:「這事,還會牽扯上少夫人?」
容瑕一向高傲,此刻有些喪氣的垂下頭顱。她自嘲著雖然出自容家,乃容國公府族親,在閨閣中只以為萬事都能順遂。嫁了人才知曉,三從四德能壓得她喘不過氣。
仗著容家勢力,她在魏家也能挺直腰桿、忤逆丈夫長輩。如此,她自個兒倒是順了心,可後邊的妹妹們再議親,便會困難重重。
「妹妹,你不知道,魏長帆是個薄情寡信的。他早就想納妾了,都是婆母可憐我,一直攔著。眼看婆母快油盡燈枯,若妹妹調出啞葯,替我向公爹他……」
江嫿瞭然於心:「做個交易,對嗎?」
容瑕也覺著此行不光彩,淚眼婆娑地低著頭,不說話。江嫿握上她的手心,笑道:「少夫人何須難堪,你持家有方,賢名在外。為著不讓人詬病容家女兒,已忍了不少夫君的閑氣。若還要受妾室白眼,才真是老天不公。」
「這麼說,妹妹是答應了?」
江嫿點點頭:「我會親自去一趟魏府,要魏閣老逼著魏長帆立下字據,永不納妾,才肯幫這忙。」
「那也不成。」容瑕搖搖頭:「長房無子,管家權終究要旁落。只要再拖幾年,我若還懷不上,他納妾,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江嫿努著嘴,笑道:「姐姐,我把過你的脈,康健得很。依我猜,問題出在魏長帆身上呢。」
四處顛簸流離時,她曾見過一戶人家,以無所出為由休妻。結果那女子再婚,兒女雙全。而那男子前前後後娶了三回親,都沒有後嗣。
江伯便告訴她,陰陽調和,陽氣也須旺盛才可。只是盛京強權、尤其皇室,男人決計聽不得自己有缺,大夫們便緘口不言。哪怕把出主君的問題,也只能婉言勸著,再替主母調理。
這些軼聞聽得容瑕一愣一愣地,猶疑道:「若真是魏長帆的問題,他哪肯舍下面子調養?」
江嫿拍拍胸脯,打著包票:「放心,魏閣老信我的醫術,我胡謅他家長子看起來有內症,魏長帆還不得聽老爹話,乖乖吃藥。」
容瑕這回真真寬了心,把江嫿看得跟神仙一樣,忽地行禮謝過她的大恩。被扶起后,眼圈發紅:「妹妹,我真是羨慕你。有一手通天的本事,裴大人又對你死心塌地。行事言語,全然不受規矩約束。比起咱們這些人,竟不知好上多少。」
江嫿聽了,表面上傻乎乎地樂呵,同她談笑,其實心底難過得緊。如果可以,她希望回到九歲時,郎家沒被抄家,她成日不服氣地被爹娘責罰、受家法約束。
對了,還要去乞丐巷裡,把那個叫裴玄卿的可憐蟲撿回家,威逼利誘著當她的童養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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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裴玄卿:出差不帶老婆,這差一天都出不下去了,必須公費度蜜月。
江嫿:可是……
裴玄卿:沒有可是,來人,給電燈泡吃好喝好,在府里呆好。
江妁:啊謝謝你因為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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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寫了收官,又沒完全收。是我寫的插曲太多導致這案子過長......掃瑞掃瑞,但不交代得完完整整清清楚楚、有頭有尾地結束,我會難受!請各位讀者寶寶再等兩章,她就去北苑跟男主會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