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晴雲輕漾,庭中玉笛聲哀切凄涼。江嫿面頰掛著淚,獨坐在院內鞦韆上,由它自個兒擺動。如瀑的青絲就這樣隨意散著,不施粉黛。
澀甜醇香的梅子飲靜靜躺在青玉盞中,江妁還往裡添了幾顆新腌的酸梅,輕輕喚了聲「姐姐」。
笛聲戛然止住,江嫿側過頭,看著小心翼翼、生怕觸到她哪處傷心事的妹妹,淺笑著接過碗盞,輕抿了一口。
「姐姐,鐵鏈子取掉了,姐夫很快就會醒的,你不要哭……」
前幾日,江嫿是不許人靠近的,無論是誰。今日接了她的梅子飲,江妁才敢壯著膽子將臉埋在青色蟬翼紗里,啜泣道:「姐姐不要不吃飯,不然姐夫醒了,看見姐姐這麼瘦,也會心疼。」
江嫿面上平淡,抬手撫摸著妹妹的丸子髻,不曾言語。
紫蘇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忍不住開口道:「郡君,宣旨的人在府門候著,您快梳洗去迎吧。」
「不去。」
江嫿起身,兀自往裴玄卿房中走,帶上門時,冷冷丟下一句:「皇上若降怒,一切由我擔著。」
那門「吱呀」合上,紫蘇牽著江妁追到門前,沒多久,便有低低的嗚咽聲傳來,旋即轉為放聲痛哭。
江妁也跟著在門外抽泣,紫蘇忙將她抱開,哽咽道:「二小姐別讓郡君聽著,她已經夠傷懷的了。哎,不哭,奴婢讓佩兒帶您再去做梅子飲可好?」
若姐夫平安無恙地醒了,姐姐定心情大好,沒準要喝好多的梅子飲。想到這,江妁便抹抹淚,乖巧地跟著佩兒去小廚房忙碌。
幽室內,江嫿靠著床坐在塌下,腦袋倚著褥子,將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
他的手,比她流出的眼淚還要冰。
南楚的葯也用了、針也施了,可他依然沉睡著,半分沒有醒的跡象。
穿了琵琶骨,若不取,便是廢人一個、幾年壽數。若取了,雖功法不如從前,卻能活得久一些。
那日,裴玄卿說:「嫿嫿,有你親為,我不怕的。你救了這麼多人,怎麼可能救不了我一個呢?」
他不願只有幾年可活,讓江嫿每一日都在即將失去他的驚憂中渡過。
取琵琶骨,雖九死一生,可要麼僥倖能與她長相廝守,要麼……
動手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便是:「嫿嫿,我若死了,你可千萬別守寡啊。人去誓銷,不作數的。」
那一刻,他竟懊惱起自己惡狠狠嚇唬她、不准她多看旁人一眼的行徑。
愛至情濃,便想將那人時時刻刻圈在自己身邊。可情思入骨,他便希望,所有人都如他一般的愛她、照拂她,不讓她在波譎雲詭的世間受到一絲欺凌暗害。
江嫿回想起這些話,側首狠狠往他手背上咬了一口。不過片刻,就立刻鬆開,拿袖子拚命想將牙印撫平。
她昏迷不醒時,裴玄卿曾說「盡人事聽天命」。如今她已竭盡所能,也日日齋戒祈求神佛庇護,還有什麼可以做的呢。
但凡有,即便叫她現下就捨命,她也絕不會猶豫。
「五郎,爹爹一生行醫行善,不曾害過一個人,我也不曾。可爹爹保不住娘,我……我好像也保不住你。」
冷冰冰的東西貼到了臉上,江嫿陡然一怔,榻上的人卻沒動靜,她茫然換了句:「五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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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蘇走到花廳,管家已急得滿頭大汗,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打轉。見了她,跟抓著救命稻草似的,上前問:「怎樣,勸動了嗎?皇上想請郡君入宮協助,大抵是想有個能讓自個兒寬心的人,也未必需要郡君做什麼呀!」
「沒,哎,二小姐都勸不動,我也沒法子了。」
管家兩腳一跺,哭喪著臉:「這這這,宮中宣旨大監都在正廳候了一個時辰,我是實在不敢進去了。若不是怕攝政王日後醒了要尋仇,咱們今日誰都得掉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