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天蒙蒙亮,江嫿便被紫蘇從被窩裡千請萬求的拖了起來。
昨夜緊張了整宿,後半夜才熬不住睡了過去,誰承想時間跟流水似的,這麼快雞鳴了。
她心裡甜得跟蜜糖似的,面上卻委屈巴巴埋怨:「我都當王妃了,還要起這麼早。那些瑣事,你不能替我料理了么?」
紫蘇拿帕子沾了水,輕輕在她臉上擦拭,又遞上漱口的花水,笑出兩隻梨渦。
「天地良心,奴婢能替您打發的都打發了。可這婚,您便是王妃之尊,也總得親自成吧!」
於是,江嫿被一幫子喜娘、嬤嬤、婢女圍在中間。描眉的、點腮紅的、抹胭脂的,擠得她快呼不過氣來。
「呀,咱們王妃可真好看!」
江嫿羞怯地微微垂首,抬眼對著鏡子左右看。女兒家小巧的臉皎若秋月,皮膚白皙顏如渥丹。額前點紅花,一汪水潤潤的杏眼明亮如星,嫩得能方桃譬李。
確是極美的。
不知裴玄卿見了,可會如此覺得?
比起新娘子這邊的忙碌,新郎的忙,忙在應付往來朝臣。
從前做指揮使,人們要麼怕他、要麼覺得晦氣,如今做了攝政王,又是新皇唯一的兄長。即便看不上他權勢身份貴重,沖著皇上會親臨,大伙兒也不得不客客氣氣地送禮祝賀。
裴玄卿剛應付完一堆朝臣,眼看著府門口又來好些,沉著臉同管家說:「幫本王應付一下,本王去喘口氣。」
「欸,王爺您……」
裴玄卿捧著茶盞,剛要飲下,窗口就幽幽地探進一隻腦袋,換了句:「頭兒?」
「噗——」
茶水噴了半桌,裴玄卿趕緊起身,怒道:「曹寧,本王婚服若是濕了,非扒了你的皮做新衣不可!」
曹寧嘿嘿一笑,輕車熟路地從窗口翻進來,訕笑道:「管家說王爺在休息,卑職知道您不想被外人打攪,特意沒讓其他客人察覺,翻窗進。」
「你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裴玄卿幽怨地剜了他一眼,皺眉道:「有什麼事,快說。」
曹寧癟嘴,開始像話簍子似的不停往裴玄卿跟前倒。
譬如當上指揮使才知道頭兒從前為什麼不喜歡笑,事務真的太雜太煩心了,還動不動會傷及性命;
譬如他同新來的副使一點也不熟絡,吩咐對方辦事也不放心。一點都不像自己,這麼任勞任怨忠心耿耿……
「停!」裴玄卿聽得耳朵起繭,無奈道:「你就為了說這些?」
「哎,自然不是了……」他難為情地朝窗外瞥了一眼,示意裴玄卿去看看。豈料頭兒偏不如他意,坐在對面看戲。沒法子,曹寧只得重重咳了聲。
很快,外頭響起一聲熟悉的叫罵。正紅燙金硬紙包裹的盒子從窗口投入,裴玄卿接在手心,外頭又傳來輪椅的「吱呀」聲。
他旋即明白了什麼,追到窗邊,卻見霍武已經轉著輪子,離得遠了。
曹寧想緩解尷尬,便湊上前道:「嗨,霍武哥也太見外了。他不便翻窗,我可以抱進來呀!可他不肯,兩個大男人害羞什麼是吧,哈哈哈。」
裴玄卿轉過身,冷冷看著他問:「這很好笑?」
尬笑僵在曹寧臉上,他吞了吞口水,小心試探道:「頭兒,聽說霍武前輩跟您一樣,是監察司了不起的大英雄。如今他來送禮祝賀,想必有和好之意,不如……不如您就先給個台階下吧?」
裴玄卿把玩著手上小巧的盒子,這廝記恨他當初沒回去收屍。
「沒準在裡邊裝了什麼毒物,一開盒就要人性命呢。」
他邊嫌棄,邊小心翼翼地打開,一枚小巧精緻的銀簪靜靜躺在裡頭。
滿城首飾鋪皆在簪上刻畫花鳥魚獸,這枚簪子上刻的卻是「平安喜樂、如魚似水」八個大字。
刻到細處,有些歪七扭八,顯得蠢鈍。
裴玄卿腦中可以想到,霍武是懷著怎樣複雜的心情,以尚未全康復的雙手刻了這隻簪子做新婚賀禮。
銀簪在他手上緩緩轉動,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著。他取下頭冠上的南珠簪,換上這枚不起眼的素簪子,笑得舒心暢快。
「走,接新娘子去了!」
*
江嫿沒有兄弟,柔淑長公主特吩咐澤靈的親弟背她上轎。
大紅蓋頭垂著,她只能看見腳下小小的一寸地。直到上了花轎,都沒看著裴玄卿打扮成何模樣。
到了裴府,長長的紅毯一路從新娘落腳處延伸到正堂。一隻修長、骨節分明的手伸到視線內,江嫿抿了抿唇,輕輕抬手放了上去。
「新娘子入門咯!」
今日,徐瀟也隨其父來賀喜,脖子伸得老長,毫不臉紅地同友人炫耀:「你知道嗎,新娘子可是我的義姐,等於說攝政王就是我的姐夫!」
友人未吱聲,倒是徐國公一巴掌拍在他腦瓜子上,沉著臉:「人家成親,你激動個什麼勁兒?有本事自己娶個媳婦兒,好讓你老子我能安心下去見你娘!」
徐瀟做了個鬼臉,閃避到人群里,大笑著擺手道:「爹,算命的說了,我是被妻克的命。若想此生無虞,須得打一輩子光棍。您老也不希望我成了婚,第二天就下去孝敬娘了吧!」
「你!」徐國公甩袖,板著臉看著兒子跑的方向,唉聲嘆氣。
自從澤靈去了,這小子在人前永遠是一副樂呵呵的模樣。可他心底里藏著的哀思,又能對誰說呢。
鑼鼓吹吹打打,鞭炮噼里啪啦地響著。人進了院里,裝載著箱奩的馬車還排在朱雀大街上。明月樓高處食客最能將這壯觀的十里紅妝盡收眼底,不禁議論:
「這王妃可真有福氣,成婚夫家親自添妝,連皇上和柔淑長公主都塞了好幾車嫁妝。據說攝政王對她情有獨鍾,是立過誓此生絕不納妾的。這、這得是修了幾輩子的福分吶?」
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先生搖頭道:「此言差矣,你只看見人人敬她憐她,卻不想,她一個父母受冤枉死的孤女,深入疫區救死扶傷、屢次破獲命案、為平冤擱置大好姻緣前去陵墓。」
他身側之人搖著扇子補充道:「豈止,聽聞她膽識過人,敢孤身面對刀槍劍戟,亦曾雨夜率軍救夫,真乃當今女子楷模。」
「凡此種種,豈是尋常女兒家能做到的?可見,若要人高看,須得自個兒淵清玉潔、英勇不凡。」
廂房裡,一位貴婦人側耳聽了許久,摸摸女兒圓滾滾的後腦勺,笑容和煦:「乖寶兒聽見了么,你雖是女子,也得有自己的一番天地。」
小女孩還不知她的天地該是何物,但娘親這樣期許,她便眉眼彎彎、認認真真地點頭:「聽見啦!」
*
坐在偌大的喜床上,江嫿很快就後悔了早上沒吃些墊肚子。
正午時分拜堂行禮、揭蓋頭,可外頭天都快黑了,弦樂之聲還未散。宴飲上的人倒是吃飽喝足,她已餓得快沒力氣坐著了。
左右沒人呢,江嫿偷偷懶,靠在床沿上休息。片刻后,走廊上便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她只得扶著喜冠坐直身子,拿出王妃的儀態來。
門被推開,她起初還想著,待會兒沒了旁人,她與裴玄卿獨處,第一句該開口說什麼。結果他喝得醉醺醺的,若不是有人扶著,連路都走不穩。
「慢點慢點,別摔著咱們王爺了。」曹寧一行人手忙腳亂地把他放穩,連連向江嫿賠罪道:「王妃見諒,今日賓客太多,一人敬一杯,王爺喝上頭了。咱們這就退出去,不打攪王爺王妃的洞房花燭夜。」
於是,江嫿震驚得跟一尊石像一樣,看著所有人退出掩門。
虧他們還知道這是洞房花燭夜?!
把新郎官灌得不省人事,還洞房個什麼了!
想到大喜之日,自己飢腸轆轆挺直腰板坐了一天,裴玄卿卻在外頭大口喝酒吃肉。江嫿氣不打一處來,徒手拆了頭上的喜冠和釵換,剝落外披。臨了,憤憤地踹了他一腳來發泄。
這一下踹得她自個兒的腳背生疼,「哎喲哎喲」地半蹲著揉了揉,裴玄卿卻巋然不動,醉成一灘爛泥似的。
「氣死了氣死了!」江嫿一屁股坐到床上,雙臂環抱在身前,側過頭瞪著他。
可看著看著,她氣竟又消了許多。
——不得不承認,有時候生得好看,就是有用。比如現在,她應該是抄起棍子打得他嗷嗷認錯,可看夫君這張臉如此俊美,又覺得如果打毀了,簡直暴殄天物罪大惡極。
打不得,捏一捏總行了吧!
江嫿俯身撐在他身旁空處,握著他的耳朵,嚴肅地威脅道:「裴玄卿,你最好快點醒一醒!」
沉沉的呼吸聲平穩均勻,江嫿嘆氣搖頭:「太慘了,洞房花燭夜居然只能睡大覺。」
「嗯?不睡覺的話,嫿嫿想做點什麼?」
腰身被人禁錮住,一隻強有力的臂膀擱在她背後,迫著她貼到身上。裴玄卿笑盈盈地望著她,捏捏江嫿氣鼓鼓、又呆愣的臉頰,重複一次:「說呀,不睡覺想做點什麼?」
吐字清晰、眼神熾烈,哪有半分醉酒的模樣。江嫿臉倏地一紅,立刻意識到自己上了大當。掙扎著要起身,可以他的力氣,摟進懷裡的嬌美人只有乖乖貼著的份。
「裴玄卿,你不知羞!」
「嫿嫿也太難為人了……這事,若兩人都羞,還如何進行得下去?」
江嫿耳根子紅得像要滴血一般,將臉埋進他頸窩,央求道:「別摟這麼緊,我坐了一天,腰疼……」
裴玄卿略思量一番,手下力氣卻沒減弱,將她護在懷裡翻滾了半圈,居高俯視著她,輕啄櫻唇,呢喃道:「好,那你在下,我來。」
思及剛才以為今夜無事發生,而脫掉了複雜的外袍,江嫿很難不懷疑,這廝假裝醉酒,為的就是這一刻的輕便。
可惡,明明一開始都是裴玄卿上她的當,如今夫君是越來越狡猾了。
江嫿手上力氣根本掙不過他,只能由著他箍在頭頂,嘴上卻不饒人。她重重咬了他一口,作為報復。裴玄卿心情極好,由著她咬,既不呼疼,也不求饒。
待到江嫿自個兒咬得不忍心了,才鬆開嘴。裴玄卿徵求意見似的問了句:「嫿嫿消氣了?那我可以繼續么?」
「你、你怎麼問我!」她哼聲別過頭,一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架勢,閉眼不看。
腰間一松,系帶被扯落,連帶著正紅的裡衣往兩側散開。鴛鴦褻衣下,姣好的線條盡收眼底。
裴玄卿抬起她的腰,盈盈一握,細密的吻從鎖骨滑到胸膛前。溫唇觸碰到根根分明的骨頭,他眉心一緊,心疼地問:「嫿嫿這段時日沒食慾?像是瘦了許多。」
江嫿的確無心飲食,本想順著賣慘一番。可身上的輕吮感讓她想起五郎在親哪,頓時臉色一白,結結巴巴地辯解:「嬤嬤說了,這不打緊,閨閣女兒多半都貧瘠。得成了婚,才會……」
「嗯,沒關係。」他的大手沿著脊溝往上遊走,解開褻衣最後一處系帶。江嫿身前一涼,立刻便緊張地弓著身子,想要避開他的視線。可兩隻手都掙不過他一隻手,慌亂中口不擇言,吐出一句:「你穿著衣裳,這不公平!」
熱吻驀地停住,他貪戀地輕嚙了最後一下,起身道:「嫿嫿說得對。」
旋即,紅色喜服高高拋起,掩映著結實有力的胴體,滑落到地上,與江嫿的衣裳疊在一處。
紅燭燃著,兩個交錯的影子映照在床幔上。木榻輕微晃動,幔帳上的影子也隨之搖晃。床角系著的環佩叮噹碰撞,似乎在為這個香艷曖昧的夜而奏鳴。
圈在他腰身上的細足逐漸乏力地垂到兩側,江嫿緊咬下唇。方才撕裂般的痛已逐漸褪去,一種奇妙快感轉而升起。令人心漾又羞怯,呼之欲出的媚聲被她死死壓抑著。
「嫿嫿,你可以出聲的……」
「為什麼忍著,不辛苦嗎……」
耳邊,夫君親昵的細語如鬼魅引誘般,勾得她鬆了牙關。
這一聲后,再多的羞澀和理性都被強烈的快意沖得七零八碎。女子無力又愉悅地吟聲,伴著心上人粗重喘息,在床幔里起伏交疊。
屋內春色旖旎,屋外喜慶和樂。無論在座之人,從前有何紛爭、不睦,今日都借著這件大喜事,觥籌交錯,慶賀在兵變之下,還能活得好好的,一同飲酒暢談。
正如江嫿所說,她永遠相信,在那些充滿陰謀、算計、屠戮的罪惡之下,總會有人性的光輝與純善存在。三千大道各不同,或會荊棘叢生。願每一個正掙扎在泥濘里的人,能有熒燭光可循、能有陽關道可踏。
前路迢迢,一切行之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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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讓我過!!!
感謝所有看到這裡的讀者,完結了一本,好有成就感/(ㄒoㄒ)/~~
但是也意識到了很多問題,比如我不了解醫術,但審簽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就寫了一位醫女,結果過了。就只好硬著頭皮編下去!
比如我不擅長寫戰爭,比較喜歡寫心裡和感情線(當然也還是小白水平)
比如男主人設本來是深愛女主卻隱藏在心裡的,但我寫著寫著發現我此刻的水平似乎駕馭不住,一個將心思完完全全憋著的男主,所以改成了打直球。(但我個人覺得直球也很甜)
希望下一本能有進步,再次感謝看完全文的讀者,我們下本見!!!